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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二】 好公公和恶婆婆(一) ...

  •   【番二】好公公和恶婆婆(一)

      廖勤和林宜实在都是好脾气的人,也容得唯一的儿子带着儿媳妇儿在家里卖乖使娇——好吧,实际上卖乖使娇的只有廖东陵一个,纪南秋每次都默默站在一边儿鄙视他——一直在林叔身边蹭来蹭去把你亲爹挤到一边儿,你这到底是缺父爱还是母爱啊?!
      林宜简直受宠若惊,大概因为平时沉默寡言不会说好听话吧,从来就只有他喜欢孩子的份儿,还是平生第一次得孩子辈儿的如此喜爱——尤其这“孩子”还是自家那位的亲生儿子,他比自个儿得个儿子还高兴;可廖勤就没那么高兴了,他满眼看见的都是林宜有了儿子忘了他,满耳听的都是林宜说南秋如何如何东陵如何如何……于是向来好脾气的廖勤也难得不淡定了一回,对林宜抱怨说:“哪怕养只小猫小狗也比生他强,就知道给他老子找不痛快……”
      “……”林宜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多大人了,还跟自个儿儿子吃醋!”
      年纪大了些不代表那点孩子气都被岁月磨没了,反而还有见长趋势。林宜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是怎样一副成熟知性温和儒雅的外表吸引了自己,谁想这几年日子过下来……俨然已经变成了个老小孩儿啊有没有!
      说起来,想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林宜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着一脸疑惑的廖勤连连摆手:“……咳,咳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

      林宜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因为成绩好,靠着补助金一直读完了高中,然后终于在大学高昂的学费和名校的录取通知书面前犯了难。
      纠结很久,终于在看到路边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时下定了决心,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放到了他面前的空碗里,然后把通知书往垃圾桶里一塞——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不要继续学习,而是能不能养活自己。
      林宜没什么特别的手艺,却有一项难得的爱好,就是烹饪,兜兜转转最后竟以此为生,到了北京打拼。他很聪明,也很年轻——但就是因为太年轻了,尽管同样的资格证拿到手,他的薪金相对其他较年长的同事来说还是低了那么一点,有时甚至要帮着别人打下手。
      廖勤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因为这个客人在酒店的地位很不一般,口味又向来有些挑剔,平时他点的菜都是主厨来做,丝毫不敢怠慢的。可是这日恰巧主厨家中有事请了假,其他几位厨师要么是不精此道,要么是不敢轻易接单。林宜把菜单来回看了两遍,一挽袖子说:“我来吧。”
      鲤鱼焙面,牡丹燕菜,锅贴豆腐、东坡肉,三鲜铁锅烤蛋,煎扣青鱼头尾;锅贴煎得金黄端上桌,咬一口汤料和肉馅儿一齐化到了口里;最后一道灌汤小笼□□儿擀得匀称面和得筋道,皮薄馅大,灌汤流油,洁白光润,软嫩鲜香,提起像灯笼,放下似菊花。吃的时候呢也特别有讲究,不然就得担心一口下去汤汁四溅烫着舌头——有个什么讲究呢?开封人谓之: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吃得满口生香的廖勤若有所思道:“这不是往常的厨师做的吧?”
      等到经理把林宜叫来一问,方知他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河南人,恰巧廖勤爱吃的这几个菜都是豫菜。后来混熟了之后林宜还开玩笑说:“廖先生若不爱吃豫菜,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要知道,豫菜发源于中原腹地开封,不东、不西、不南、不北,而居东西南北之中;不偏甜、不偏咸、不偏辣、不偏酸,而于甜咸酸辣之间求其中、求其平、求其淡,素来口味居中,和众家之长,兼具南北特色,调和鼎鼐,包溶五味——林宜觉得豫菜正合廖勤这个人的脾气,中而且和,不偏不倚,像一锅温火煨熟的汤,越品越有味道。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林宜和廖勤之间的关系其实是相当单纯的——就是一个温和的常客和一个称职的厨师的关系而已,偶尔聊两句天,在饭店之外的场合遇到也会友好而礼貌地笑一笑——最初最初,仅此而已。
      直到有天廖勤碰上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地点是一家GAY BAR,从离婚后廖勤在这方面向来寡淡且克制,多数时候只是for one night,不张扬不高调不谈及私人状况,对于个别床伴儿提出的“长期交往”的要求也向来是彬彬有礼却不容反抗地拒绝,态度有些无礼——甚至说得上是“不知好歹”,也就因此一不小心惹上了麻烦。恰好那家BAR的老板是林宜早年在孤儿院的旧交,又恰好那天林宜就在那家酒吧里,一眼就认出外面被人围着挑衅的男人正是自己那位熟客,只是比起平时他能见到的时候,这会儿廖勤的打扮不那么正式严肃了,白色衬衫,米色长裤,袖口扣子松开挽起两圈,整个人多了一种温润随和的气质。不过看起来这里好像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大概是身份贵重的人在这方面都有些讳莫如深吧——林宜同朋友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两人一起走上去打算解围。有人便挑起眉角望着林宜笑起来,这小帅哥是谁啊,老板的新欢么?
      老板有些胆战心惊地向吧台那边的调酒师望了一眼,有些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廖勤微微笑了,一手环过林宜的肩膀意态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轻轻蹭了下,方抬头道:不,这是我家那位。
      林宜:……
      廖勤神情自若,对其中一个人道:我有伴儿了,以后不出来玩儿了,抱歉。他这样说着,微笑地牵起了林宜的手;老板见机得快,忙说哎哟不就是我们俩几年不见多说了几句话么,你在外边儿这一会儿都能折腾出这档子事儿来,等下回家定要挨罚的。
      廖勤微微笑,低头凑在林宜耳边,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一点:……回到家里,你怎么罚我?
      完全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出,林宜的耳朵和脸颊顿时一齐涨得通红通红。

      远离纷争中心之后,廖勤风度翩翩地松开了原本揽在林宜肩头的手,微笑道谢。这下林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努力忽略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虽然不歧视同性恋,可这不代表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在林宜看来自己绝对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所以被个大老爷们儿搂一把摸两下啥的,……就当陪他演戏走走过场了吧。
      作为答谢,廖勤开车送林宜回家。快到目的地时廖勤不经意地说起明天还要光顾酒店尝他的手艺,于是林宜下车前笑着道别:“那么明天见,廖先生。”
      廖勤摸摸下巴,心里想的却不是林大厨精妙绝伦的厨艺,而是那一握腰身——林宜早已过了少年青葱柔软的年纪,可是身材清瘦单薄得很,刚才轻轻一揽的功夫,已经足够让他对对方的三围体重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什么,你说这似乎有点禽兽?廖勤先生风度翩翩万分优雅地笑了笑,心道只要在外衣冠整齐仪表堂堂行得端坐得正不就行了,回家衣服一脱,大家都是禽兽。
      于是在廖勤先生目标明确目的性强烈的一步一步行动之下,林大厨不知不觉之中就和这位“恩客”拉近了距离——“恩客”这词儿是那酒吧老板调侃他俩时说的,对此廖勤付之一笑,林宜也只是微笑说:“什么恩客不恩客的,你狗血古装剧看多了吧!”
      可是廖勤还是越发勤快地往酒店跑,几乎要到了一日三餐都在这里解决的程度;这么反常的事情当然不会没人注意,于是终于招来了酒店的真正老板、廖勤的大哥廖励——那天廖勤去外地开会,中午的时候廖励便缓缓踱进了酒店大堂,点名要林宜做几道拿手菜亲自端上来。菜上来了他也不急着吃,一样夹一筷子品品,听林宜讲讲做法调味刀工火候,最后微笑道:不错,很好。不知夸的是菜还是人,但是从这天起林宜的待遇明显比原来高了不止一个等级,从薪酬到人事。
      当晚廖励拨通了弟弟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去了酒店,见着了林厨师,手艺不错。廖勤微笑地默认。廖励又问:看上了?廖勤说是。然后便听见廖励轻轻叹了一声,道:看上了,就不要错过了。
      廖勤认认真真应下,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具体追求过程什么的,很多年后廖东陵装作不经意状问起时,得到的答复是老爹一再的抬头望天:这个这个,都过了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
      真不记得了吗?当然不是,只是廖勤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饭时间到来,开着车去饭店的路上,那种雀跃的心情仿佛将他整个人一下子拉回十几岁初恋时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可是,也就只是这样了。他毕竟是老了些,没有那么多的自信昂扬少年意气,他经历过失败的婚姻,有一个想要亲近却为时已晚的儿子;更何况这次,他看上的人……并不是圈子里的人。
      那个酒吧老板一早就提醒过自己:“我不是觉得廖先生哪里不好,只是林宜他不喜欢男的。您这份心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廖勤知道,只怕自己这份心意,到头来也就是个白白烂在肚子里的结局。
      ——凭你再花多少心思多少柔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你温柔你体贴你和他性情相契,可是人家的择偶条件第一条就写得明明白白,——他的伴侣,应当是个女人。
      放弃吗?廖勤自认为他做不到。那么去追?可是能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呢,他自己都没想好。一日日着了魔似的坐进同一个包厢吃着永远吃不厌的饭菜看着同一个人平淡却最撩他心弦的笑容,这种滋味居然上了瘾。求不得复求不得。
      直到有天林宜问他:“……那,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那一天的晚霞温柔弥散,映红了两个人的面容。

      本来嘛,林宜是没往那方面想过的。可是事实就是廖勤天天在自己跟前晃荡,好像他那家大业大的一点也不操心一点也不忙,好像这一家的饭菜反反复复吃了这么久也吃不腻。终于有天,他端进包厢的饭菜并不是餐单上点的那些,而是一碗温补滋养的粥,并且对廖勤真心实意地建议:“你如果喜欢我的手艺,我也可以按你的口味做些家常菜,一天到晚吃那些……”总归不能算是营养均衡,对肠胃也没多大好处。
      对于他的提议廖勤当然是愉快地全盘接受,从此每天吃到的都是些简简单单的家常菜饭,美味且养身,有时翻新几个花样,有时像是要改善生活一般多出一道平时难得做上一次的菜或者汤。有次廖勤特意装了一保温杯的红枣莲子银耳羹带回家做夜宵,被两个顽皮贪吃的小侄子抢了大半去,叔侄三人大半夜的笑闹惊动了一家之长。廖励摘下眼镜揉揉鼻梁从书房走出来,下楼径去盛了一碗羹,尝了尝,然后优雅万分地坐到了桌边,笑道:“唔,是不错。”看那架势,大有包揽剩下部分的意思,廖勤顿时心中呕血不迭。
      第二天晚饭时间廖励再次来到酒店,比往常廖勤出现的时间略早了些,坐在廖勤的固定包厢里,仍然是唤林宜来。时隔两个月,林宜却仍记得这位客人——或者说老板,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大老板,更因为这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一些微妙的深意,但是并没有恶意。廖励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很会做粥?”
      林宜说:“还算拿手。”
      廖励道:“鱼粥会做吗?”
      林宜想了想,认真地跟他打商量:“新鲜的有鲩鱼,也有罗非鱼,都适合做鱼片粥;不过鲩鱼有几尾大的,没什么小刺儿,做鱼腩粥也很好。您喜欢哪种?”
      廖励选了鲩鱼腩粥,最后吃到的成品也不负所望,嫩滑不腻,开胃滋补。林宜转身去端开胃小菜,廖励正慢条斯理享用美味,廖勤已经来了,一推门看见自家大哥,颇有些傻眼。廖励微微抬眼道:“坐。”
      廖勤规规矩矩坐了,这是从小在大哥跟前养成的习惯。廖励长他五岁,虽还看不出老,这份老成持重却是从小就有的,长兄如父。廖励见他拘谨之态与刚进门时截然不同,不禁摇头笑笑,道:“粥很不错。”示意廖勤也拿个勺子尝一口,又道:“人也很不错。”
      廖勤笑了,说是。
      廖励缓缓道:“上回我同你说什么来着?”
      廖勤静了,外面端着小菜的林宜也止了步。直觉里面的两位讨论的事情和自己有关,他屏气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廖勤道:“我们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要找一个不一样的……我想他大概不能接受。”
      廖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外面林宜定了定神,悄悄退开几步,深呼吸一下,方端着盘子走过来敲响了门。他端盘子的手很稳,笑容也依然温和明亮,只是眼睛被帽檐下轻轻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一点。廖勤看着他,很想伸手去帮他理理额发,但是又不敢。
      廖励吃完粥,走了。廖勤送到门口,依然回来吃他自己那份烩菜。林宜忽然进来了,额发已经整整齐齐束回了帽子里。
      他问廖勤:“你现在有伴儿了吗?”
      不知他忽然发问是为何意,廖勤愣了好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他的声音本来也不大,但林宜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那,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声音虽然轻,但是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廖勤放下筷子,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说:“是这样没错。”
      窗外,温柔的晚霞席卷天际,照亮也映红了两个人的面容。林宜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问廖勤:“那,你要跟我谈恋爱吗?”
      “……”

      “为什么选择他啊……”林宜托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大概是因为觉得这个人很适合一起生活吧。”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爹又没妈,人生最大的憧憬莫过于有一个自己的家。
      廖东陵问:“可是您之前,不是……”
      林宜笑他:“南秋跟你之前,喜欢男人?”
      廖东陵就悟了。

      ——并不是毫无知觉的吧,关于那个人的心思。开酒吧的友人早早就提醒了自己,“你不喜欢男人,不代表喜欢男人的人不来喜欢你。”
      不喜欢男人,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特别中意的女人。为什么觉得自己的伴儿应该会是个女人呢?林宜想大概是因为他传统意识里的家应该是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的吧。关于廖勤的心思,他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又或是有钱人不失暧昧游刃有余的手段;可是原来……连他的家人,都看得门儿清。
      大约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在厨房逃也似的躲了一个钟头,随手摸到什么食材就拿来胡乱切来切去,回过神来一看案板,——无怪众人都以为他是要剁饺子馅。然后他忽然就冷静下来,心想,为什么忽然就这么失态呢?因为被一个男人喜欢,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廖勤,还是因为那感情原来如此认真?
      他站在廖勤面前的时候,握起的拳头甚至有些发抖。他轻声说:“我没有跟男人谈恋爱的经验,如果哪里做得不对,希望你能告诉我。”
      廖勤愣愣说,好。……两人对望许久,忽然如醍醐灌顶般一起回过神来,一个跳起来推门出去,嘴里说着我我我还在上班;另一个拿勺子舀了一勺汤,喝到嘴里却像是整整一勺蜜糖一样。

      “所以你急什么?”林宜放下锅铲准备起锅,廖东陵见状连忙识趣地捧着盘子凑上来,认真听取教导:“该你的总是你的,不该你的再怎么争也到不了手里;你把南秋管得太严了,不然他怎么会跑?”
      廖东陵虚心受教,又问:“那我爸当年……”
      林宜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廖勤当年,可谓是小心再小心,到手的鸭子还没煮熟,于是生怕它飞掉,每天照旧准时报到,为的就是看看他的鸭子飞了没有。依然是吃饭,只是食同嚼蜡罢了,吃着的什么都一样,满满都是爱情的味道;语言动作比起从前多了些拘谨也多了些狎昵,说不出的暧昧意味,不大的包厢里飘满粉红泡泡。廖励再来时看着弟弟一脸幸福得冒泡的傻样儿,摇头提醒他:“一楼是餐厅,二楼是什么?”
      廖勤一张白净面皮顿时涨红了不少,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房间。
      有些事情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林宜暧昧地笑笑:“两口子过日子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也别只知道哄,行动上也得落到实处啊。”
      廖东陵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心里像被猫抓似的,终于还是抓起车钥匙奔出门去了,连饭也顾不上吃。廖勤收起报纸摘下眼镜,走过去把大门反锁了。林宜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当爹的理直气壮道:“这样二人世界就圆满了。”省得那小混蛋一天到晚在自己鼻子底下晃荡。
      林宜摸摸下巴,心想东陵那小子聪明,把南秋拐回来也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倒让自己当了回帮里不帮外的“恶婆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这位是铁了心要把儿子往外头撵,他总不能不向着他吧……“都两个老头子了还玩什么浪漫,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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