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只愿初时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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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捡了个空着的帐篷，也没管里面有啥，东方闷着脑袋就睡死过去了。
开玩笑，虽然素来过着的都是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这般一个多月睡在地上的日子真的是多来几次他东方筠就莫名其妙日出东方了！
那是睡得一个天昏地暗，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他揉着作响的肚子，撩着帘子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空地上已围满了人，都是些难民，或者是那些自发组织起来来自江湖各门派的义士、东方筠眼白翻起，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已经看到自己，震惊得欲走过来几个万花弟子，衣袍轻挥。
看到他动作，又触及他不耐表情的几个万花弟子不得法，只能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看诊施药，眼角却仍是瞄着他这方的位置。
东方筠却没再理他们，眼睛不自觉的像四周扫着。
直扫到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对立站着的两个人……
“长安很快就要沦陷了。”
“所以？”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作甚？”
“你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
“什么？”
“没什么……”萧萧整个人倚在树上，东方筠细细看她，发现她一直背在身上的双剑竟已取下，“叶坊主火烧七秀坊，潜了七秀弟子救天下于水火，我也是其中之一罢了。如今你便是让我回去，我也没有回去的地方了……”
“……你！”道悟耳朵带了些可疑却不显眼的红，似忽然想起什么般忽然抬头看萧萧，“今日搂着你的是个万花弟子吧……他是个好人，你跟着他回去吧。”
今天被发了第二张好人卡其实正在树上偷听的东方筠：……
闻言，萧萧哽了哽，退了半步，“你又要将我让给他人嘛？”
“……阿弥陀佛……”道悟看着眼前眼眶通红，却不落泪的少女，嘴中轻叹一声，似欲说些什么，到底还是转身离开了。
萧萧睁着眼看着他慢慢走远，走进难民中……面上挂着古板却众生平等的笑意。
嘴中喃喃自语着跪倒在地，瞳孔睁大，眼眸已撑的不堪，却坚持着不落一滴泪，“你总是这般……”
听着她细碎的喃喃，靠在树上，东方筠抬头看向头顶明月。
内功极好的他自是听到了那一瞬萧萧说得话。
“你素来……是不将慈悲允以我的……”
一人树下，一人树上。
一人强自死撑，一人望月叹息。
一夜却也是这般潇洒的便过去了。
天近将亮的时候，东方看着身边叶子上的朝露，“啧啧，你一个姑娘家居然就这样在树上靠着发了一夜的呆。”
一夜时间，他并没有刻意藏着内息，有些根骨的萧萧自是知道他的存在，此时闻言，像是恍然回神般抬头看他，眼中竟带了些感激。
就在东方筠觉着他要收到第三张好人卡的时候，凌空飞来一个瓶子。
“帮我在适当的时候，给他服下。”
东方筠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纯白的瓶底，绑着跟金色的丝绸缎带，说不出的感觉，却异常的好看，“这是你昨日从五毒教那儿求得蛊。”
“算……是吧。”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到底还是承认了他口中所言，萧萧站起伸了个懒腰，“长安……沦陷了……”
“……”东方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之间空中蔓延着浓烈的硝烟，只一瞬，便染了长安如今本就已不干净的天……
“啧……来了嘛。”
狼牙军捕风捉影来得极快。
毕竟营中多数是无知难民，多做难免会慢上许多。
于是，当满目凶狠的狼牙军包围了难民营的时候，江湖义士们也只来得及围了圈将难民们护起来。
东方悠闲地躺在难民中，掀起一片眼帘——手拿戒棍，口念佛经的道悟赫然站在最前面，而本应护在他身边的萧萧此刻竟也跟着自己坐在保护圈中。
她正在擦剑。
祛了剑鞘的双界爱染，此刻正闪烁着寒光，照着外圈那群满脸狰狞，手染鲜血的狼牙兵。
狼牙首领大掌一挥，围着众人的狼牙兵便蜂拥而上，不给人留一丝喘息时间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维护——你死，我忘……
长安此时驻地的义士不过寥寥几人，大多数还是女子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那般凶狠无道的狼牙军前，一个和尚和几个万花弟子，护不住那般多的人。
东方筠依旧倚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边一直在擦剑的萧萧却忽然站了起来，她眼峰微扫东方筠，没有问为何他一身武艺却不去帮忙，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眼厮杀在最前端的和尚。
这样安静的一眼……
东方筠瞳孔猛然睁大，他看见一路过来从未动武也不曾起舞的萧萧，双剑轻挥，青丝舞过虚空，单脚跃起，缓缓踩出第一个节奏。
第一个节奏踏下极快，便只能看见空中寒光舞动，和少女迎着青丝美丽的舞姿。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东方筠看着少女柔软的躯体，双剑舞过时，却偏见硬朗突显。
他一直以为，萧萧不善舞不善剑，也许是会乐器。
却未曾知，萧萧从不舞剑，从不起舞，竟是……这样的原因……
这样决然的倾城舞姿，似战火中展翅的飞凤，翙翙其羽。一生得见一次，便是此生足矣……
“大师！大师你没事吧！”
一声惊呼猛地唤回了东方筠飘忽渐远的情绪，他抬眸望向道悟方向，却见明明身上插了几把刀的人，竟是一滴血都未曾掉落……
有万花弟子惊呼着上前小心拔了刀，身后其他弟子挺上继续抵挡狼牙兵。
明明是将刀拔了的，可是……
竟没有一滴血……
东方深呼了口气，难道这道悟竟已成佛，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了？！
这念头刚起，东方筠还没来得及觉得自己荒唐，便见道悟有些茫然的目光望向了人群中间正翩然起舞的萧萧，绝望的气息激得他猛地一愣，也跟着望向萧萧。
霓裳一舞的姑娘慢慢停了舞姿，裙摆却依然旋转着，舞动着。
萧萧嘴角挂着笑意，却未看任何一人，只怔怔看着天空，嘴角缓缓垂下一丝血痕……
双手十指微张，一直紧握在手的双剑狠狠砸在地上，一身粉衣早已在不知何时染成了红色。
似是顷刻散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整个人向后直扑东方筠怀中。
“……我……”平日里灵动清明的眸子此刻只剩了灰蒙，有湿润的液体欲洗净那股灰蒙，她却像拼着最后一抹神识般睁大了瞳孔，樱唇微张，大口喘息着，她侧眸定定地看着那个人的方向……
她曾耗尽了毕生追赶的那个人啊……
她曾赋予了全身心神的那个人啊……
无论爱或不爱……
我的一生信仰唯你一人。
道悟……道悟……道悟……道……悟……
“不要忘了我……”
薄弱的喘息，嗓音似低进尘埃中，只有离她最近的东方筠听得一清二楚。
话音未落之际，身着血染红衣的少女慢慢地闭上了散了所有光华的眼眸……
“萧萧！！！！！！！！！！！！！”
凄厉的嘶吼伴随着尘埃和冷然大师的血泪，他似被夺走了珍宝般粗鲁却温柔地将萧萧从东方筠怀中抱出。
“萧萧你醒醒……”
“你不要吓我……”
“你答应战乱后再给我跳舞的，跳许多许多的，怎么可以食言。现在战乱还没结束呢……萧萧……”
“萧萧，我们不要打赌了好不好……你哭一个我看看好不好……”
“我最喜欢兔子了……兔子萧萧……兔子……爱吃肉的兔子……我们不要和尚好不好……”
“萧萧……”
狼牙军是怎么消退的，道悟已经不知道了。
他念了一生的“慈悲为怀”，妄想替佛守了一辈子的苍生，到底……
想要的也不过是那样一只喜欢吃肉却选择了他的兔子。
萧萧追了他一辈子，他又何尝不是等了她一辈子……
痴念着来生……妄想着与她相守的自己，终是得了报应。
“喂。”
“在下复姓东方……”
“我是不管你们中原这码子规矩的，萧萧那丫头一直这么叫你的。”
东方筠：……
我凑你这是带坏同胞有人嘛死丫头……
“萧萧那天见我就跟我拿了两瓶蛊”身着紫衣的漂亮苗族女孩此刻眼中带着些沉思看着空地中抱着萧萧尸身的大师，自顾自得说着，“一蛊将母蛊植入自己体内，子蛊种入另一人体内。然后，便可承受他所有伤害。子蛊生，母蛊亡……如其名，即为生死蛊。”
“为什么要给她。”
“我不是真的在五毒长大的。十五岁因故被送来七秀坊，等于是与萧萧一起长大的。我看到了她日复一日的追赶和那呆板和尚深藏的情。也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亲。萧萧是我挚友，她的要求我不可能不做到。而且，我早已料到……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东方筠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怀中掏出那个萧萧递给他的瓷瓶，“这瓶是什么？”
“她给了你啊……果然是她的个性啊。”紫衣少女灵动的眸子闪动着光，扑闪扑闪的，却有湿润的水沾满了清秀的脸庞，“此蛊名为……忘情蛊啊……”
留下了一句有头无尾话的少女擦拭着眼眶转身走了。
东方筠蹲坐在地上捏紧了手中的瓷瓶，他眼睛直直望着那个脸庞清秀美丽，难得那般安静卧在他人怀中的少女……
“不要忘了我……”
少女闭眼前的叹息直直地回荡在他心中，撞击着他所有残存的情绪和思维，他慢慢收起手中瓷瓶，“啧啧……你也素来不是个实诚的姑娘啊……”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空旷却自由，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那个姑娘说起问水和傲血的喃喃自语，心下一声叹息，“愿你来生，能与他在一起……”
慢慢转身，他眼中笑意依然，带了些放荡不羁，十足‘片叶不沾身’的架势。
青丝散荡，身着谷中子弟服装的男子一如来般，慢慢走远，消失在长安乱城的一片战火中，“啧啧……一人始，一人终……世间快事，当时如此啊！”
那日之后，于营中空地跪了一夜的道悟不见了，自然而然的，那个曾经倾城一舞的姑娘的尸身也不见了……
此后，再无人见过那个本该成了少林高僧的和尚。
有人说，爱人去世，他堕了魔。
也有人说，其实他勘破了红尘，化羽成佛去了。
终究……也只是猜测罢了……
再无人记得，那个追逐了一辈子的少女。
只很久很久之后，有偶然路过七秀旧址的路人，看着满地废墟感叹昔日繁华的时候，赫然在河边绿柳间看见了一座坟。
坟前柳树旁，靠了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孔，却身着僧衣的人，身上背着极其漂亮的两把双剑。
因有急事，便也就念叨着，“这怪事真是年年有，这背着双剑的和尚还是第一次见”的匆匆离去了。
再之后……便真的……再无人见过那个奇怪的和尚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只愿初时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