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喜善大人

28、第二十四章

　　秦书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时已不是在马车里，而是在一张雕花大床上，透过纱帐，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外面。秦书眉坐起身来掀开帐子，正好和那人面对面。
　　“碧落！”看着那张曾经让她感到安心和善意的秀丽面孔，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怀疑被完全拉扯了出来。
　　“为什么？”
　　“知道答案又有什么意义？不论是为什么，我都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我不会恳求你的宽恕，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碧落的神情也不同了，不再是压抑着的。
　　“你这不是利用，你这是背叛！你背叛了我的信任，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哼，你没有？你在我面前装可怜，要我帮你逃跑，不就是想利用我的同情心嘛，即使你知道我会因此受罚。如果你有能力自保，你真的还会对我这个小侍女另眼相看吗？”
　　“我……”秦书眉问自己，她会吗？
　　既然已经成为事实，也就没必要去追究了。秦书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里应该不是四明山的地盘吧，那个要抓我的人也不是朱三太子或者杨炎吧。也许我看高了我们之间的交情，那么四明山的义军呢？你又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对你来说也许自由自在才是最宝贵的，可对我来说，有的东西比自由还宝贵。”碧落的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甜蜜中又略带苦涩。这种神色秦书眉并不陌生。
　　“到底是什么人要抓我？”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痴迷不悟。
　　“八爷已经等候天女大人多时了。”碧落收起了小女儿的神态，恢复成精明能干的侍女。
　　“八爷？……我说过我不是天女。”
　　碧落转过身来，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你不明白吗？这并不重要。”

　　秦书眉打量着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这个男子和她之前见过都不同，同样是个二十多岁的俊秀男儿，比之杨炎多了份亲和，比之言无明多了份贵气。
　　“奴婢见过八爷。”碧落虽刻意维持冷静的面容，但两颊还是映出了淡淡红晕。
　　“辛苦你了，碧落。”声音很亲切。
　　这就是八爷？这就是让碧落甘心背叛旧主的八爷？
　　八爷穿了件深红色的对襟马褂，右手大拇指上戴了个翠玉板指，非但不刺眼，反添了不少富贵之气。这个人不会是简单的匪徒强盗之流。
　　“还不快给八爷行礼？”碧落拉了恍惚的秦书眉一把。看着那可亲又不失威严的微笑，秦书眉险些跪拜了下去。
　　“对不起，这事我不习惯做，也不愿意做。”秦书眉庆幸自己拉回了心神。
　　“你……”
　　“碧落，你先回房休息吧。”八爷依然微笑着说。
　　碧落听话地退了下去，秦书眉只能感叹爱情的力量真大。
　　“天女大人身份不凡，这礼不行也罢。”八爷说得很轻松。
　　秦书眉却是苦涩地一笑。她想起碧落刚才的威胁，那是什么意思？八爷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假天女？如果她承认了是不是就会死去？可是假装自己是真的又能怎样？让四明山的一切再重来一遍？
　　“我不是天女，从来都不是。”话一出口，秦书眉觉得松了一口气，就算现在就要去死，她也是作为秦书眉去死的。
　　八爷愣了一下，但并不是很吃惊，他发出一阵轻笑，说道：“没想到你会承认。”
　　什么？他真的知道自己是假的。那为什么……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抓我？”
　　“在见到你之前，我并不确定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护国天女。见到你之后，我至少可以确定你并不是天女。”
　　“八爷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秦书眉哭笑不得。
　　“你既然不是她，又何必在意呢。”
　　秦书眉心想：“是啊，既然并不想成为天女，又何必在意她是不是比我好呢，做自己不是更好吗？”又回想起过去，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便要在处处与人相争，即使是做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傻啊。
　　秦书眉带着一丝感激望向八爷，说道：“多谢八爷开解。既然八爷已经确定我不是天女，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那可不行，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
　　“啊？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确认你不是天女，但这世上偏有人相信你就是天女，只要善加利用，你也可以做成天女才能做的事。”笑容依然可亲，却让人徒感寒心。
　　“你也想把我献给你的主上，让他相信可以利用我获得天下，好换取你的功名利禄。”“利用”两个字让秦书眉的心里一阵寒冷。
　　“我的主上？哦，不……他不用，他已经用不着了……”
　　“那、那就是你自己？你自己想得到天下？哼，别做梦了，皇上的江山你是抢不了的。”秦书眉心里更冷了，这个八爷比杨炎的野心还大，但也一样是痴心妄想。
　　“这你又误会了。当今皇上英明神武，是百年一遇的明君，我怎么会去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要的是以后的江山。“你说，我能和他一样吗？”八爷的眼里满是期望。
　　这个八爷似乎对康熙很是敬仰，那他为什么还想要夺天下呢？等等，北京城里的八爷，满身贵气的八爷，想做皇帝的八爷，以康熙为榜样的八爷……
　　“你是胤禩！”
　　翠玉板指不知碰在哪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亲切的笑容没了，换成了冷峻的面孔，停了一会儿又突然有了笑容，“看来是低估你了，能够冒充护国天女的人确实不应该是无能之辈。”
　　怎么又拿她和天女比了？她之所以能猜出来，是因为她来自三百年后，来自那个可以把满清皇子任意YY的年代，胤禩的故事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陌生。
　　她知道他虽贵为皇子，但因为母亲出身卑贱，从小就被人欺凌，所以才努力在政事上钻研，努力扮演贤王的角色，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让他和他的母亲站在万人之上，扬眉吐气。这一点，和她是多么地相象。所以在众多皇子的故事中，她只记住了他。
　　“你、你还是放手吧，你不可能成功的。”她记得他的下场很惨，看着现在意气风发的他，心里有些酸痛。
　　“哦？原来你也会掐指推算，胤禩愿闻其详。”话里带着讥讽。
　　秦书眉有些尴尬，但绝不能说出自己来自三百年后，否则仍然逃不开被利用的下场，便勉强说道：“是因为、因为你没有帝王相。”
　　“帝王相？谁有帝王相？太子？笑话，只要是万岁爷的骨血，都有资格坐上那个宝位。至于最后谁输谁赢，靠的是实力还有一点点运气。你也许就是我的运气。”
　　秦书眉无法反驳，她也是这样想的，能不能在大城市里出人头地，凭的是实力和一点点运气……
　　“你用不着急，先在这庄子里歇着，碧落会继续照看你。”胤禩脸上又显出轻松的微笑，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其他的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
　　“八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不’吗？”秦书眉发现今天的笑几乎都是苦涩的。
　　“秦姑娘的闺名是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还不知你叫什么，这似乎不公平吧。”胤禩似乎不觉得打听一个姑娘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秦书眉看着这个真可谓是玉树临风的男子，说道：“秦书眉，书画的书，眉目的眉。”

　　秦书眉离开后，一个皂衣男子出现，躬身垂手站在一侧。
　　“你说京师里有人认识她？”
　　“回八爷，小的亲眼所见，那女子还一直追过来。”
　　“你们就这样放过她？难道都不是她的对手？” 胤禩似不经意地说道。
　　“因为后来有人拦住了她……”说话的人迟疑地看了胤禩一眼，胤禩没有看他，而是望着手里的茶碗，也没有出声催促。
　　“来的是十四爷……所以小的们不敢出手。”
　　“十四弟？” 胤禩端茶碗的手还是抖了抖，“那女子什么模样？”
　　“模样看得不是很清，但决不是十四爷的福晋，穿了件淡紫色旗袍，头发只到肩膀，编了两个小辫，对了，那秦姑娘管她叫阿冽。”
　　是她！品香楼里那个跟在十四弟身边的小丫头。

　　庄子里的另一个房间里。
　　“八爷不会相信她的。”
　　“当然，他可是八爷啊，所以他明白，天女是真是假没关系，只要能为他所用就行。”
　　“而他能为我们所用，是吗？”
　　“呵呵，这还多亏了碧落你啊。不过事情有点变化。”
　　“怎么了？”
　　“听说今天秦书眉在京师里遇到熟人了。别担心，不是大人。”
　　“那么说，来的不只她一个人，这是好事，我们又多了一个筹码。”
　　“你知道那人现在在哪儿吗？”
　　“在哪儿？”
　　“碧落，她是十四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