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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殊途同归 ...

  •   小竹,这封定时发送的邮件,我多希望你永远看不到,但愿望不一定都能实现,我只能自私祈祷,你的二十八岁生日不因我的四年未归而太过遗憾,我还祈祷,你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并开始尝试人生的其他可能。虽然你说就算白发苍苍,老得躺在床上动不了也要等我回来,我仍要告诉你,我的默许只是因为那时任何反对意见你都不可能听进去。

      所以我选择四年后发出这封邮件,但愿现在的你已经可以足够平静,足够理智地面对你不能无期限等待下去的事实,小竹,你还年轻,不值得为一个生死渺茫,人鬼未知的老家伙浪费时间,我多么希望你能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找到那个疼你,爱你,伴你一生的人,并在年老时庆幸自己今天的决定,这一生最好的时光,你是和他一起度过。

      事实上,这也是我遇到你至今,始终未变的愿望,我曾以为那个人会是我,可惜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但我相信,我的小丫头会比我好运,小竹,这是子宁叔对你最后的要求,你一定要做到,别让我失望。

      最后,祝你生日快乐,永远爱你的莫子宁。

      他放手了。

      其实早已知道自己也许回不来,也许要过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才能回来,有太多也许,太多变数,只是她接受不了,所以他不说。

      愤怒和疼痛震荡叠加,失控的湘竹抓起床头照片狠狠砸到地上,玻璃炸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整颗心,不,整个的自己,都一起碎了。

      可是怎么办啊,那支离破碎的自己,每一块都依然包裹着一颗爱他念他等待他的心,一个变成千万个,尖牙利爪,闪闪发光,仿佛在嘲笑他自以为是的成全,死狐狸,臭狐狸,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你以为简简单单四百个字就能打发我了吗,你以为四年时光真有那么漫长吗,不,四年很短,一千四百六十天,一亿六千万次心跳,弹指一挥间,有什么难过,只有阿卡雄的一沙一树,波尔多的日日夜夜,还带着你的影子,在我心里顽固地挥之不去。

      湘竹缓缓蹲下身,从一地玻璃中拾起照片,放在膝盖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我没事,我很好。”她轻轻地说,“很晚了,谢老师你回去吧,这里我收拾。”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有脾气就要一点不剩全发出来,有委屈就要变本加厉报复回来的小女孩了。

      谢婷没有离开,也没有帮忙收拾,她用力拉起湘竹,不容抗拒地将她按坐在床上,“小竹,听我几句话。”

      湘竹抬头,静静看着谢婷。

      “阿宁已经死了,不管你有多忘不了他,他已经死了。”谢婷握住她的手,眼角皱纹牵扯着深深浅浅的忧思和顾念,“沐虹刚去世的时候,我也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只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他还看着我,就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看着我,听着我,甚至抱着我,我太知道那种滋味了,所以阿纯跟我说,让小竹看看心理医生吧,她不能一辈子生活在阿宁的影子里,我说不要逼她,小竹什么都明白,再给她点时间,她会走出来。”

      湘竹紧紧抿着唇,手指像浸入了十二月的海水,冰凉刺骨。

      “豆蔻说你每次去北京看若微,都替阿宁也献一束花,张姨说你一个人在云海过年,桌上都有阿宁的碗筷,甚至杏花源那套房子,你都布置得好像阿宁随时会回来,你把工作排得那么满,疯了一样的接片赚钱……”谢婷一点一点拨开她垂落的发丝,母亲一样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小竹,你得明白,四年了,你不能靠回忆和幻想过一生。该醒了,阿宁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原来他们都知道。那些掩盖不住的感情太浓太烈,早已超过侄女怀念叔父的范围。

      “我和阿纯没问你,是不想再让你伤心,可事到如今……”谢婷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向自己,“告诉我,多久了?”

      湘竹闭上眼睛,泪水滴落谢婷手心,“很久了,”她已追溯不出具体的日期,“不记得了。”

      甚至都不太想得起,爱他之前的时光是什么模样。

      “阿宁……知道吗?”谢婷颤声轻问。

      “知道。”她微笑着睁开眼睛,“谢老师,我和他,只差一纸婚书。”

      他知道,她知道,两心相知,天涯咫尺。

      读信时万箭穿心般的痛苦竟在这寥寥数语中奇迹般散去了,堆积大半生的回忆如此柔软,坠落下去也不再疼痛,触手只觉得踏实而幸福。

      她为之奋斗打拼愈战愈勇的幸福,只差一纸婚书就可以圆满的幸福,任所有人以为她精神错乱分不清现实幻梦都无所谓,支撑着她坚持下去永不放弃的那种幸福。

      “离纯叔,我欠子宁叔太多,不可能还得起,唯一能做的是替他守好云池。”湘竹坐在姜离纯面前,一改昔日的嘻笑与柔弱,“这四年,我自认对得起韶音上下,对得起所有舞迷,现在,我的目标是夏乐。”

      “小竹,我愿尽我所能帮你,可你知道阿宁最初把百分之四十九夏乐给范家的时候就签了协议,不经大股东允许,范家不能擅自转让超过三分之二的股权。”

      这份协议原是莫子宁为确保夏乐不出现新的大股东而订立,招洋从他手里买走夏乐时协议继续生效,如今反成湘竹收购夏乐的障碍。

      “没关系的离纯叔,我就只要三分之二,我的身份不用保密,招洋想必也不会介意。”

      经过一轮员工持股计划及黄氏入股,招洋和范家的股权已分别稀释到32.6%和31.4%,黄氏占20%,员工持股委员会则占16%,2010年9月,湘竹抵押了云海,又将数年私蓄倾囊而出,购回范家手中股权的三分之二,以21%的比例成为夏乐董事会的第五位成员。

      12月,湘竹专程赶赴北京出席夏乐股东大会,原想继续参加公司年会,却发现钟寻竟是票选的年会主持人,为了不惹麻烦,她只能低调着装,远远在会场角落看一眼便走,然而就是这一眼,也足够她见识“夏乐最受欢迎教师”的号召力。作为员工持股委员会的成员,钟寻出国之前就已签约承诺毕业后继续效力夏乐,此番学成归来人气只升不降,甚至有去年已毕业的女学员重新回来报名只为上钟老师的课,逼得钟寻不得不提前公开芷兰身份,一对Julliard舞蹈系高材生携手亮相秀恩爱,也不知碎了多少明里暗里追随仰慕的芳心。

      回到酒店,湘竹卸了妆,泡了个热水澡,懒洋洋拿起手机才发现上面有一连串十五六个未接来电,刚才在会场静了音,这人竟不屈不挠以五分钟一个的频率呼了她一个多小时。

      湘竹不敢怠慢忙回拨过去,那边几乎是一秒都没耽搁地接了起来。

      陌生,然而异常清透好听的一个男声,“乔小姐你好,我是云纬的冷安菲。”

      云纬她知道,福建商界的重量级企业,冷家她也知道,云纬的创始人和持有者,但冷安菲……难道就是她高中时代鼎鼎大名的摇滚乐队——祈祷——的主唱安菲?

      压下那些来不及拼接的零星八卦,她坐正了身子客气回话,“冷总你好,对不起刚才静音没接到电话。请问有什么事?”

      冷安菲的请托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他从多年前她的手语老师那儿弄来了莫子宁的号码,但辗转接通才知道莫子宁早已于四年前去世,接手乔歌经纪事务的小朱对他的问题一无所知,他只能转而求助乔歌本人,希望她能回忆起当年来找过莫子宁的那位Artemis Leng小姐的联系方式。

      “抱歉冷总我对这件事实在毫无印象……”

      电话那头是一阵令人恻然的沉默,隔着电话线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寒意。

      “您别急……”湘竹赶紧安慰,“子宁叔的工作邮箱和日常笔记我都留着,既然能确定是06年初的事,范围不会很大,我一条条帮你找,就是要花点时间……”

      “没关系!”对方一下子变得极为热切,像濒死的旅人终于见到绿洲,“拜托乔小姐慢慢找,仔细找,多久我都能等……”

      刚才还说是急事,急到一个多小时夺命连环call……

      不过,那一定是他非常在乎的人吧,才会让堂堂云纬董事长这样的惶急失态。

      两天后,湘竹将Claudia工作室的联系方式交给冷安菲。

      2011年4月底,夏乐启动上市计划,湘竹再度奔赴北京佳程广场。这一次的董事会,是由她发起召开。

      离会议开始还有段时间,大会议室里只坐了寥寥数人,十分空旷,上首的招洋脸色显然不太好,“乔小姐,有什么事不能事先沟通,一定要召开股东大会来讲?”

      湘竹笑吟吟地,“事先和您沟通过许多次了,您的答复都是,不卖。”

      招洋神色微微一变,黄氏的确有扩大份额的意愿,可夏乐是聚宝盆,他怎会轻易出让,而交易前的背景调查又从未显示过来自澳门的Ricardo和乔歌有任何瓜葛,“乔小姐也想收购股权?别忘了黄氏和范女士余下的股份都不可转让。”

      “他们无需转让,招先生,您应该不知道,黄氏是Tiger Mo交由信托公司打理的财产,而我今天来就是要宣布,黄氏持有的夏乐20%股权已经作为Tiger Mo的遗产全部由我继承。”

      招洋架在椅子上的双腿放了下来,股权比例丕变,这个已近知天命之年的中年男子凭着多年经验阅历仍能保持镇定,“很好,乔小姐有41%,那又如何。”

      只要再从高管手上收购一部分,他依然是夏乐的最大股东。

      “招先生。”丁校长咳嗽一声,“有五位自然人股东今天向持股委员会提交了资格撤销申请。”

      “为什么?!”

      丁校长嗫嚅。

      湘竹美眸一转,瞥了丁校长一眼,回头看着招洋,“招先生不用着急,待会还会有三位自然人股东提交申请,这八位股东已将总计10%的股权转让给我。”

      招洋彻底坐不住了,“乔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拿回夏乐。”

      “你这是恶意收购。”招洋冷笑,“丁校长,那10%都是谁卖的?员工持股至少有10%签过协议不可转让!”

      “是有10%,但其中钟老师单方面毁约把4%转给乔小姐了……”

      “胡闹!”招洋站了起来,“乔湘竹,我可以告你违反公司章程进行幕后交易。”

      “招先生当初逼老师们签的霸王条款就合法了吗。”

      “你这是要逼着招某上法院了。”

      湘竹亦站起,有恃无恐地拿出股权转让协议,“招先生,今时今日我乔湘竹共有51%夏乐股份,法院判决结果下来之前都是夏乐的第一大股东,招先生,朝阳区法院在朝阳南路,佳程广场往南六公里,再过两小时他们下班,您要去请赶早,股东大会我代您请假。”

      招洋摔门而出,丁校长和湘竹面面相觑。

      “小乔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丁校长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老师愿意把股份转给我?”

      “你出价公道……”

      “不,因为我是莫团长的侄女。”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湘竹神色变得柔和,“那些股东都是夏乐的老人,都和我一样盼着夏乐和韶音团聚。丁校长,莫团长要做的是中国最好的,而不是中国最赚钱的艺术学校,招洋要明白这一点,经济危机一来也不会守不住,不,他其实明白,但本质上,他是个商人,而莫团长不是。”

      “可招先生要真上了法院……”

      “放心吧。钟老师好容易出来,我哪能让他再进去。”湘竹拍拍丁校长的肩膀,“招洋那边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捋顺他。”

      离开佳程广场正赶上晚高峰,湘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澄夏附近的文津酒店。侍者将她带入忆江南餐厅的包厢,一位三十开外的英俊男士站起来迎向她,“乔小姐。”

      他的左手带伤,右手却将她的手握得极紧。

      “冷总。”她只能“忍痛”接下对方发自内心的感谢,其实没做什么,不过一通电话,当不起人家这样的礼遇和回馈。安菲却不这么想,“叫我安菲。”他笑着放开她,“招莉明天回国,我已和她秘书打了招呼,这周四或五应该可以见面。”

      招莉是招洋和招沁的妹妹,当年招莉以极其阴险的手段将祈祷的明星之路毁于一旦,安菲却不计前嫌同她达成谅解,两人自此化敌为友,此番招三小姐正是应安菲请求来斡旋招洋与乔歌的矛盾。要知道招洋一生自负,连老爷子的账都不买,唯独对这个妹妹百依百顺,有她居中调停,湘竹对妥善处理夏乐的股东关系充满了信心。这事着实比她帮安菲的那一小忙意义重大得多,所以安菲谢完她,她又反过来加倍致谢,安菲却不过只好说,“首先招洋的员工持股协议确实有问题,打官司未必对他有利,第二他的股比并没减少,原来也不是控股方,董事会排位之争对你的意义远大于对他,最重要你已经是大股东,实力说话。招洋不傻,这些事情冷静下来都能想得到,招莉出面只是给他个台阶下,我就更不能居功了。”

      这一通分析干脆利落,湘竹端着酒杯直叹,“都像安菲大哥这么办事说话社会得多和谐啊。”

      安菲朗声大笑,“那是你没见过我不和谐的时候。”

      这样一个声貌俱佳的男人,当年也是站在娱乐圈峰顶的一号人物,湘竹正想追一下八卦,包厢门又开,进来个休闲装扮的女子,看年纪也有二十好几,眉宇间却透着小女孩的古灵精怪,“隔着门都能听到你声音,怎么,一见美女就忘形了?”说完也不等安菲答话先挨着湘竹坐下,“乔歌,我们又见面啦。”

      冷月,当年给Claudia打工的小姑娘,安菲流落在外七年的妹妹,不过因为在美国和孪生姐姐互换过身份,如今她的官方姓名是吴声。安菲第一次电话她时湘竹还毫无头绪,见着真人便想起来了,拍《小桃》时的确在纽约见过她,只是那时的她人如其名,异常清冷,完全不似今日活泼爱闹。

      一番推杯换盏,湘竹渐渐疑心,这兄妹俩相处太过亲密,冷月还好,拉着她家长里短,安菲看妹妹的眼神简直让她心惊胆战,终于冷月接了通电话,妈咪妈咪地自称着,末了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跟你爹地说几句。”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安菲。

      湘竹顿时就风中凌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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