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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 ...

  •   沈幽不动声色的向赵充斜左方迈出半步往书房走去,她忍着内心翻涌起的古怪情绪平静道:“我还是快点儿把信写了吧。”
      赵充的手背被沈幽走过时带起的衣袖擦过,他僵硬的身躯仿佛忽然复苏,等反应过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抓住了对方的手。面对沈幽惊异的眼光,赵充紧抿薄唇,像是下了一番巨大的决心才松开。
      月色弥漫在西厢,连风都带着一丝眷恋的味道。李铮提着油灯,那微弱的黄色灯火映着他辨不清喜怒的脸庞,看着赵充随沈幽而去,两人相继走进没有灯火的漆黑的书房。李铮觉得自己的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在原地,心里有处地方像灯火一样被风吹得左摆右晃。
      书房里并没有打火石,更没有燃着的油灯,春杏想起这事儿来才让李铮给他们赶紧送过去。沈幽一走进这里就开始找照明工具,借着窗外月光,她眯着眼睛仔细翻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窘境,而身后那站在斑驳月影间的赵充似乎并不想过来帮她。想起方才那一幕沈幽越发紧张:“好像没有火石……”她像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努力打破这种尴尬的处境。
      她俯身在书案上悉悉索索寻东西的模样都落在赵充眼里。他想,她没有变,老是粗心大意的样子。分别多日,从没想过能这么快再见面,想起那日的生离死别,他攥紧了拳头只想走过去抱紧那个瘦弱的身子,把她狠命的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面对这一室黑暗,沈幽终于放弃了翻找:“看来是没有了,你等一会儿,我去外面拿个油灯进来。”没等她走到门口,一粒豆大的火光就映入沈幽眼中,她欣喜地朝李铮快步走去,离火光越近,沈幽越有脱离牢笼的感觉。
      显然对方看起来并没沈幽那番复杂的情绪,仍旧是一张扑克脸的样子:“给你们送油灯。”
      “正巧你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写。”沈幽求他,“你帮我参谋参谋。”
      李铮讷讷摇头:“不了,后院还有些活没做。”
      这可由不得他了,沈幽捉住他的手臂轻轻拉他,嘴里竟是难得撒娇的口吻:“来嘛,别让赵经师等着了,走走走。”
      赵充隔着木窗看到她把李铮拉扯进来,他们的举动似是亲密的,至少比他和她现在要亲密得多。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这种疏远的距离感叫他难受。赵充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出来的。
      直到沈幽提起毛笔,写下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他才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即使是失忆,拿笔的感觉也不会改变太多,而她现在写的那几个字实在是不堪入目,幼稚小童都要比她好上几分。一般变动笔迹仍旧能看出原有笔锋,而她现在索性写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可循,四个字里还有一个是缺笔划缺偏旁的,赵充越发怀疑她在伪装。他当了杨香三年的经师,对她的字再熟悉不过,可她这样故意又是何意,他不明白。
      沈幽写完“父亲大人”几个字后就觉得实在太丢人,要在这细细窄窄的竹片上写好实在太难,而她只能做到依稀分辨出字样。在这方面,现代人果然是弱爆了。她放下笔,还是拿小刀把字刮掉,随即有些丧气地把竹简推到赵充面前:“我不会写字,赵经师帮我吧。”
      赵充从她手里接过笔,深邃的眼眸隐在暗影里辨不清,他掖起宽大的袖口,在沈幽刮过的地方重新写下“父亲大人”。赵充脊背挺直,几近玉白的脖子垂下一个优雅的弧度,姿势煞是好看。俗话说字如其人,沈幽托着腮帮子看他笔下变戏法般出现的一个个隽秀的楷体字,刚才的不适和尴尬都立刻抛到了脑后,只觉得面前的赵老师儒雅英俊有气质。
      赵充将杨香落水失忆被李家人救起简单交代了一下,附注交予刘钰诊治、目前所在、
      大约两月后动身回长安,这便落了歀。李铮接过竹简准备拿去交给领队的老头,明天一早他们返回长安后便可把书信带给杨大人。
      见李铮起身,沈幽急忙摆好笔砚:“一起走。”

      三人穿过院子返回后院,伙计们正围坐在那里吃饭,看到沈幽过来纷纷叫“杨姑娘好”,想必沈幽的身世已经被八卦出去了。乔兴远远瞧见赵充便喊他来沐浴,而饭菜已经端进他卧房。
      浴房仅两缸水,昨天用过后便只剩大半缸,沈幽心想等赵老师洗完还有不少人要沐浴,估计完全不够用。见李铮挑了担子要出门她便惊道:“你要去后山?”
      李铮摇头:“我去村口打水,去去就回。”说罢他就转身向大门走去,这个时候的陈家村是寂静的,家家户户都早早歇了,白日天热,他们都尽量早起赶在最热前把地里收整好。李铮扛着扁担走在村里的泥路上,拐角处是陈三儿家的大黄狗,后面躲着佟寡妇家的小黄狗。大黄狗见到李铮先是一惊,本打算要叫的,但也只低声呜咽了几声便又凑到小黄狗的屁股后面嗅来嗅去。
      李铮瞥它们一眼,没再管。陈三儿是村里出名的浪-荡子,其实佟寡妇也不是啥好人家,李铮曾在后山竹林里撞见过他俩做那苟-且的事情,佟寡妇叫得把整个竹林的野鸡都吓走了。他那回听到一个女人又哭又笑的叫喊声便着急的寻了过去,本以为是哪家女子遇到意外,谁曾想却是陈三儿抱着佟寡妇在地上,他依稀记得佟寡妇背靠着的竹竿都被陈三儿给撞得连根而起。第二年李铮再来陈家村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佟寡妇跟村里的一个老光棍成了亲。
      眼下陈三儿和佟寡妇的狗又凑在一起,李铮不由得感慨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
      他走到公井边提水,老实说陈家村的井水不好喝,别说李仕学不喜欢,他自己也不喜欢,那水总有股说不出的淡淡气味,拿来洗澡还是可以的。
      待他打满两桶捉着绳子往回走,经过路口时他便看到大黄狗正骑在小黄狗身后来回耸动,两狗一人都愣了一下,李铮抬腿把脚下的石块踹过去,吓得两条狗呜呜叫着往两个方向逃。它俩原本连在一处的地方分不开,小黄狗胆子小,转过身就想逃,扯得大黄狗汪汪直叫。
      本是个有趣场景,李铮却笑不起来。赵充捧着沈幽……不,应该是杨香姑娘的脸的场景跳入脑海,赵经师的样子专注而深情,李铮虽不明白他们两人间那奇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但他隐隐觉得他们原本或许并不只是经师与学生的关系。大概是察觉到这一点才有点难受吧,他自嘲又无奈的笑了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了。
      他返回李家别院后在缸里倒满水便回了房,睡得格外早。院里的伙计们吃完饭就开始依次洗澡,嘈杂声仍不断,李铮两手垫在脑后躺在席子上看窗外星空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院子重归寂静,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困。
      他起身走出门外,在小院里来回走了几圈,脑子里仍旧空空荡荡,空荡得很清醒。想起后院还有木马扎没做完便去了那里。
      又是在浴房门口,他撞见了刚刚洗完澡的沈幽。
      “看你打完水就去睡了,睡不着吗?”沈幽边擦头发边说。
      “嗯,我去干活。”其实想问这问题的是李铮。月亮已经东斜,已经这么晚了她竟然还不睡。
      “干活?”还有什么活可干啊,沈幽追问道。
      李铮仍旧像个木头人似的笔直地立在那里,他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她。“我去做马扎。”
      沈幽瞪大了眼睛,有点儿好笑道:“这么晚做马扎?那个不急的,还是早点睡,别耽误明天的事儿。”
      李铮摇摇头,重复道:“睡不着。杨姑娘你快进去吧,夜凉。”李铮说完就听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我记不起以前事,还是叫我沈幽吧,听着习惯。”
      李铮又催她回去睡觉,沈幽没再吱声便转身走了。
      天光放亮的时候李铮做完了一副马扎,马扎边缘磨得很光滑,没有一根倒刺,连着布条都是李铮扯开了自己的一件衣服缝上去的。他坐在马扎上看那麻雀立在竹棚的骨架上一蹦一跳喳喳叫,那是清晨最常听见的声响。不多久鸡棚里的公鸡也开始啼鸣,新的一天来临了,而熬了一夜的李铮仍旧被一种莫名的思绪扰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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