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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叶浮萍归何处?叹往事不堪回首,伤心一幕。 ...

  •   李铮的背篓里放着竹刀和麻绳,他思量着缸里的水只能撑到明天晚上,所以明天又要去挑水,可防雨的棚子也得快点儿建了,夏雨说来就来,一刻也耽误不得。经过院子的时候,他又远远看了一眼挖到一半,搁置了三四年的水井,里面仍旧黑洞洞,隐约看得见几株杂草长了出来。
      要不是陈大郎摔跤挖不成井,恐怕他也不用那么麻烦天天去后山打水。这口井吧,也真是好事多磨,他前年就托了陈大爷找人继续挖,可村里人总有事被耽搁下来。一来二去,井还是那口旱井,每年夏天他照旧得上山挑水。
      不过让他甘愿受累来回奔波挑水的最大原因还是李仕学嫌井水不好喝,也罢也罢,挑水的时候还能顺便捉鱼回来,一举两得。

      李铮紧了紧身上的背带,左脚正要跨出门去,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对了!二公子不是吵着要一起去后山吗?怎么没声音了。
      他转过头朝身后看去,院里一片夏日午后的祥和安宁,压根瞧不见李仕学的身影。
      他不跟来更好,李铮心想。也许是跟沈幽玩儿去了吧。
      这么想着,李铮便放下心迈出门外。毒日头已经下去了,他想趁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砍几跟粗竹回来,竹子比挑水的担子轻很多,他脚程也快,理当没问题。

      李铮走出别院没多久,就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跟了上来。李仕学心惊胆战的跟在沈幽后面,有些做贼心虚的说:“这样真的好吗?”
      “这人死脑筋,等到了那儿他也不好说我们什么。况且咱不是跟春杏吱过声嘛,没问题的。”沈幽躲在树后偷眼观察前方李铮的动向,“再说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李仕学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大叫:“好玩好玩!”
      沈幽急忙伸手捂住他嘴巴,冲他挤眉瞪眼地嘘道:“小点儿声。”
      “噢噢!”李仕学两眼亮晶晶看着跟他面对面贴得很近的沈幽,补充道:“李铮打猎很厉害的,耳力特别好。”
      “他耳力好你还叫那么大声,你真是个……”沈幽急忙改口,“有趣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我比你大!”李仕学除了不爱听别人说他痴傻呆,还不爱听别人讲他是小孩子。
      沈幽才懒得跟他计较,她见李铮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就从树干后跑出来,带着李仕学蹑手蹑脚的跟上去。
      “我问你,李铮去山上干什么。”
      “一般就是去挑水嘛,但他今天拿了竹刀,大概是要砍竹子。”李仕学在长安时不是对着经师就是对着书,只有夏天来陈家村才能痛痛快快的玩几个月,这几个月他就跟着李铮在陈家村附近的山头上来回晃荡。有时天热他就窝在廊下乘凉,运气好的话院内的梨树桃树会结很多果子,夏末秋初启程去长安时恰好桔子也熟了,摘一筐放在马车上,李仕学能吃一路。如果连廊下都热得呆不住人,他就跟着李铮去后山泉里游水。
      跟悠哉的李仕学一比,从来没闲着的李铮总能找到活儿做。他今次就是要去砍几根竹子用来筑防雨的棚子堆柴。

      砍竹子沈幽可以理解,但挑水她就大大的不解了。院里分明有井,为什么不挖开,反而要跑那么老远挑水呢。
      见沈幽不停追问,李仕学剑眉纠结,他抓着衣角似乎是痛下决心的说道:“我告诉你一个事儿,你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看到对方呈现出这种表情沈幽觉得再熟悉不过了,显然是大学室友、公司同事要爆料的前奏啊!她立刻竖起耳朵目露诚意地保证绝不泄密。
      李仕学尽其所能组织起简陋的语句,用发生在李铮身上的真实事例向沈幽倾诉了一个他保密了很久,认为是很丢男人面子的事情。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好多年,他实在忍不住要说出去了。
      沈幽的好奇心被他糊弄得像气球一样越吹越大,李仕学咽了咽口水,说起多年前他在长安街头遇到流浪的李铮。
      那时两人一枚正太、一枚少年,李仕学的身体刚从摔马的事故中恢复过来,但智障特征已经渐渐明显。有一天,李茂带着李仕学和刘医工去往住在长安城外的名医张溪洞家复诊,出了城门恰好撞见几个乞丐在搞群殴。管事的见路上这么乌烟瘴气的,急忙上前喝止了这场混战,待那些乞丐逃散开来,路上仅剩一个被揍的流浪少年,糙黑的手里还护着半块白面馒头。管事见他死赖在地上不动就踢着他让出路来。
      马车里的李仕学掀着布帘围观了全程,等流浪少年拖着半瘸的腿脚爬到一边,他才发现他的脸上脏得连血和土都分不清了。李仕学呆呆看着路边又脏又臭的流浪少年,直到马车重新走起,他仍没移开眼。流浪少年抬头,两人便不期而遇对视了。李仕学只觉得少年的视线穿过乱发,直愣愣的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害怕又有些难过,便忍不住喊了一声,如此引来了李茂的注意。李茂骑着高头大马在少年跟前走过,老将眉头紧皱着,眼里有些鄙夷。
      他差管事的扔下几枚五铢钱便调转马头继续赶路。
      故事还没结束,李仕学在张溪洞那儿并没得到理想的诊断结果,李茂心中大恸,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他在边疆主事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砍了拓迭的脑袋创下首功,谁知福乃祸之所伏,高兴日子没过几天儿子就出了事。刚刚封王的李茂一时五味杂陈,看着年方尚小的李仕学不明所以地对他说:“父亲,我身体很好呀,咱们回去吃糖吧。”李茂苦涩的叹着气,话也没说便往回走。
      行至都城脚下,垂头丧气的李茂忽然发现来时遇到的那个流浪少年竟靠在一棵枯树下,默不作声的盯着他们的车队渐渐驶近。“为何独独我儿遭此横祸?”他看着那个衣衫褴褛的肮脏少年,“钱还打发不走你,来人啊,给我把他拖远点。”
      管事的刚要叫人拖走流浪少年,李仕学就急忙从马车里跳下来。他早就发现那个少年了,眼看父亲要把这可怜人弄到不知哪里去,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仆从面前作势要拦。“父亲大人……”
      李茂气不打一处来:“滚回去。”
      李茂话音刚落,那流浪少年就像是屏足了最后一口力气,把手里握着的几枚钱币扔到李茂脚下。众人齐齐看向少年,顿时不知是好。
      这时刘医工缓缓走到李茂跟前,恭敬一拜,说道:“茂文公,看这孩子有几分骨气,不如做个好事收他回府,好给二公子做个伴、料理起居。”
      李茂以为小乞丐不知好歹本欲发火的,听闻刘钰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看他干干瘦瘦被人打成这样还死不掉,不禁转了心思。只当是行善积德吧!他指指地上的少年,几个仆从得令便把他抬上车队。
      回到府中,大家才发现这小乞丐脸上有条恐怖的刀疤,一直从额头延伸到另一边的脸颊,伤口还滚着脓水,看起来非常渗人。总算刘医工为他诊治,很快便恢复了健康。流浪少年被李茂赐名为李铮,从此就陪着李仕学读书、生活。李铮刚进王府时“铁骨铮铮”,像匹野马般难以驯服。管事的没少揍他,后来见他扛揍就干脆把他锁进柴房关禁闭,眼不见为净。李仕学虽与李铮刚刚认识,但经过城脚的事情便多了几分别样的情谊。他连着好几天没看到李铮就着急了,叫春杏四处打听才晓得他被关在柴房,春杏是不喜欢这个样貌丑陋的野小子的,只叫李仕学别管他。李仕学吵闹了几次,见春杏也不帮他就在夜里偷偷摸到柴房边。
      后院柴房黑漆漆、静悄悄,李仕学很害怕,离柴房没几步路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几声异响,他吓得立刻缩在墙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借着微弱月光看清周遭情况——没人。
      李仕学心脏吊到嗓子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贴着墙边慢慢朝柴房门口移动,那鬼叫声又出现了!
      李仕学登时就哭起来,嘴里胡乱的叫着父亲、母亲、春杏,最后嘶吼着“李铮你在哪啊”才听到一声同样带着泣音的“呜呜我在这儿。”
      李仕学屁滚尿流地爬到柴房门口,隔着一指宽的门缝儿,他总算找到了满脸泪湿的李铮。两个小伙伴伸出食指穿过门缝扣在一起痛哭流涕,算是相认了。
      两人在后半夜靠着门板“交心”,李仕学这才知道不管怎么骂、怎么揍都不掉一滴泪的李铮竟然害怕密闭无光的狭小空间,这几天他被关在柴房,白天倒还有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可晚上就不好过了,李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一到晚上就头晕目眩涕泪横流,心中的恐惧感大盛,脸上的刀疤更像是要裂开一般疼痛。幸好李仕学来了。
      次日早上,王府众人寻了大半天,终于在柴房门口找到了趴睡在地上的二公子。自此年纪相仿的主仆二人交情更不同。

      后来李茂无意之间得了这陈家村的小院子。李铮随李仕学来此避暑的第一年,就发现院中有口旱井,井里又深又黑,他每每经过都不敢离井口太近,更别提让他新挖一口井。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沈幽恍然大悟道,看来是幽闭恐惧症啊。没曾想那铁血真汉子般的李铮还有这么“娇气”的毛病。
      “你不准告诉李铮是我说的啊。”李仕学再次要求沈幽保密。
      “不说不说。”这么凄惨的被揍经历,这么苦闷的心理疾病,沈幽同情他还来不及。她抬眼看向前方,李铮高大的背影在她眼里都显得寂寞起来了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叶浮萍归何处?叹往事不堪回首,伤心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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