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与谁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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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在下还有一事需告知各位。”
司仪话还未完，故意停了半刻，愈加吊起人们的兴趣，“稍后我会将所有东西随机发给大家，每人只得一件，但你手中的饰物未必是自己喜欢的。若大家想得到自己中意之物，那便需要相互之间费点口舌。”
他见台前游人大多脸色微变，复又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讲到：“民间流行段子中常写有上元节男女相会的美谈，公子小姐们何不抓紧机会，借由手中之物，与中意之人共度良宵？”
伴随着阑珊灯火与台上男子的妙语连珠，气氛被烘托到了最高处，人们伸出手臂跃跃欲抢，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
“给我，给我。”
“这里！”
云归年纪不大，不似他人那样有力，只一会儿又被哄抢的人流挤到了外围，喜梅也不见了踪影。
“喜梅，你在哪……”夜色清透，花自争妍。一阵凉风袭来，连带着河边的垂柳抖了三抖。
她看着手里被他人随意塞过的木葫芦，有些失落。
唉，还是没能抢到那支簪。
“娘子，你看我抢到了什么，这东西一定适合你~”
云归沮丧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正思忖着去找喜梅还是回家汇合，一仰头，正对上前面那对夫妻手中绽开的那支梅花。
“你个没用的，抢了半天就抢来个这东西。”
她的正前方，一男子约莫五十余岁，佝偻着背，骨瘦如柴，显得十分孱弱。而他侧旁的妇人则满脸横肉，体态臃肿，穿着大红的棉袄，用手指不满地戳着男子的脑袋。
“你明知我头发少，还这样旁敲侧击地愚弄我？你想死啊你。”
“娘子冤枉。”
“等下跟我回去后，今天的脏衣服你包了，死老头子。”
云归看见妇人脸上涂得白得刺眼的胭脂，猛然颤了一下。
簪子被她们拿到了。
好凶……还……是……不要……了……吧……
但是……
“若大家想得到自己中意之物，那便需要相互之间费点口舌~”
“一来一往中，你们或许会有挫败的感觉，但不试着去交流，去尝试就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何不勇敢的去追寻你想要的？”
司仪适才的话突然出现在云归脑海，云归看着妇人凶神恶煞的表情，站在那儿默了许久，终是用汗湿的手捏紧葫芦，给自己打气，咬牙走了过去。
“这位阿婆，我可不可以用这个换你的——”
“你找谁？”
“阿婆……你……”
“谁是阿婆？你说谁呢！一个玩具葫芦就想换这个？阿呸！没教养的小兔崽子，一边去。”妇人白了她一眼，背转身走远了几步又停下。
“我……你……”云归第一次找人搭讪宣告彻底失败。
我不是……为何要骂我爹娘……我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从未被人如此辱骂过，她鼻子一酸，死死握住手中不值钱的东西，就要落泪。
“姑娘可是想要那只木簪？”
左边有人递过一方白绢，右下角绣着一条鱼，上面沁着淡淡地幽香。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云归抬眸，陷入询问那人漆如深潭的双瞳中，吓了一跳，“你，你是刚刚那个！”
她使劲揉揉眼，确信赏花灯那时猜出灯谜那人就是现在自己旁边这名男子，转忧为喜，却不知怎么回事更加红了眼眶。
我，我为什么笑不出来……能和他交谈我应该很高兴的……
他长得真好看……
像什么呢……像爹爹府上种的那株梅树，连周身的气息都是梅花般清甜。
云归脸一阵红一阵白，男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她表情悲喜交加，一时心悸，忙劝她道：“姑娘莫急。若信得过我的话，要不在下帮你试试？”
“恩。”
“你真能干，那位阿婆好厉害的，你是怎么和她换的？”
玉壶光转，斗转星移，不过须臾时间，街上行人已纷纷散去，空留下岸边杨柳依依。云归与白衣男子共同徒步于宽广大道，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交叠在一起。
“这个嘛~”男子丰神俊秀，眉目轻挑，看来是不打算说出方法，“你猜。”
“你该不会——”云归想起以前家中兵书上看到的“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一句，脑中出现了不好的年头，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那大娘那么难搞定，才过一会儿就将簪子坦然奉上。
还笑得那么开怀。
其中一定有玄机。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男子见云归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弯着眼笑若春山，耐心地解释道，“我用你的木头葫芦与一个带小孩的妇人换来折扇，又用折扇从一年轻公子那换来方巾……如此这般，最后用乌木镯换了那大娘的梅花簪。”
“啊！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没事，猪也想不到的。”
“哦~”云归反复咀嚼着他话中涵义，忽然杏眼怒瞪，“你！你竟然把我与猪类比！”
“我可没说过。”
“……”
“不过你自己要这么认为的话——”男子一脸无辜。
“………………扑哧。”
时光苒苒，更深露重，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冗长。
“……其实我想，莽莽世间，人们俱以己为尊，而有时候，解决问题时考虑的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其他人需要什么。”
“！”云归停下脚步，驻足看着前行的人，舌挢不下，支吾了半天方应出一句，“你说的对。”
“……”
“对了，我叫云烟，你呢？”
“浩初。”
才子佳人的故事说到一半，本应继续下去，怎知云归神色间却毫无回忆时的幸福，相反轻轻地叹了口气，给人以意犹未尽之感。
树间又有一朵梅花侵入酒中，席上隐约多了几分寒意。
云归怅然地看着酒中的花瓣，发起呆来。
“我怎么有点晕晕的……”阿阮咬下鸡腿上最后一块肉，吮了吮指尖，悄悄问我，“云烟是谁？浩——初，这名字真难懂，都不如谢衣哥哥你的名字好念。”
“云归以前叫云烟，后来改了名姓。”我见云归一时无话，大致地向她解释道，亦不便多说，“浩初……应该是她一直找的人吧。”
“为什么改名了呢……云烟，感觉很自由自在呢。”
“云归就深沉许多……”
“还记得我的名字是谢衣哥哥你取得，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阿阮有什么很想实现的愿望吗？”阿阮正在兀自感慨，没想到云归将杯中酒混着花瓣一饮而尽，倏地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阿阮回神，用筷子点着下巴想了下，“我没什么大的愿望，以前没遇见谢衣哥哥，就和小红和阿狸一起住在巫山，那里有脸盆那么大的蘑菇，还有会结紫色珍珠的大蚌壳，还有又香又脆的果子~遇见谢衣哥哥后，虽然离开了巫山，但是外面有好多鸡腿，看见了好多以前从没见过的新奇有趣的东西。”
“现在只觉得和谢衣哥哥一直一直在一起就是最开心的事了。”
阿阮满脸正经地一口气说出这么大段，我与云归俱是一滞。
“……”
“唔……这算不算愿望？”
“…………当然。”云归被她正色过后的懵懂表情逗笑，看了我一眼，衷心道：“谢衣公子与阿阮定会永远相伴的。”
我没说话，心里突然添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心慌的感觉。
一种离开故乡以来从未有过的心慌。
“谢衣哥哥~你的愿望呢？会不会不想和阿阮在一起……”
“……”
“你看，我们只顾着说这菜都凉了。阿阮，能否帮我去厨房简单暖一下？”
“嗯嗯，包在我身上~”
风乍起，云归发现我神态不对，适时开口，支开了阿阮。
望着阿阮端着小菜轻快离去的步伐，我举过酒，对对面的人诚恳道：“多谢。”
“何须言谢。如果我没猜错，谢公子你应该不只是出门游历这么简单吧。”云归言语中夹杂着疑惑，“每日夜深人静时，你便会一人在院里独自仰望这玉镜，可是挂心远方之人？”
“……”云归不似阿阮那样随意编个理由就能应付，我早知此事瞒不过，坦言说，“故乡有难，多年来我离开故地寻求解救之法，奈何至今却全无头绪。”
忽而又苦笑：“一直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挽回噩局，却不料到现在依旧毫无所得。人相对于世界，如蝼蚁之于苍山一般，太渺小了。”
真的太渺小了。
想当初自己信誓旦旦，一定会找到让流月城不用再与砺罂合作的方法。而如今距下界那日已数十载，我行走于广袤山川，修习各派秘术，却仍然一点成效也没有。
师父……昭明……通天……
接二连三的挫败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是自己太过狂妄，妄想以人力撼动天意。
瞳曾说过，盛极而衰、枯荣轮转，此乃天道。
这件事上……我是否……做错了？
“不。”云归辩解道，目光有着前所未有的坚毅，“公子断不可以这样想。”
她弯腰拾起脚边的一朵梅花，放在我眼前，“你看，严冬花草凋敝凄零，独独这寒梅傲立不屈，花团锦簇。”
“……”
“凡尘间世事无常，自是悲苦多于欢欣，但你最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自己心中仍有一线希冀，就不该放弃。现在的风吹雨淋，只是为了让它在盛放时更加娇艳动人。”
云归曲指将梅花倦在掌心，我仿佛从她眼中看见了朝阳初熏时散落的光芒。
“其实我也有愿望，有自己执着的东西。”她嫣然一笑，“我离开家只身来到江陵，只是想找那个人，告诉他自己因为当时的盲目与懦弱竟然白白失去了对自己最好的人，想问他是否愿意与我回去。”
“但后来我找到了他，他不是原来那个他，我也不再是当初的我。我站在他面前，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我想，我会执拗的等到他说出答案的那一天——无论好坏。”
“这——或许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吧。”
天际暗了下去，原是有薄云悄然遮住了遥不可及的月。
“谢衣公子你其实挺幸运，身边有一个如此明净的女子，你对她好，而她心里只有你，你是她全部的依赖。我已经错过太多，只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段来之不易得缘分，好好对她……你们之间，以后不要像我现在这般后悔。”
我端起酒杯却并无动作，对影自视，明白了她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
阿阮……
“谢衣哥哥，云归姐姐，菜热好了，快吃吧~阿阮是不是很能干~”
小屋内阿阮弄好菜蹦蹦跳跳地从远处向我们跑过来，裙摆飞舞，如同一只翩飞的蝶。
我与云归一同转身，看着她欢快的模样，唇边皆不自觉扬起弧度。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云归。谢谢。”
“恩。”
“你心心念念着的人，是俞竹猗吧。”
“你？！”
“………………谢衣公子果然目光如炬，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与谁同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