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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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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号风球过境,狂风斜着暴雨席卷整个城市。
尹妍熙捧着咖啡立在落地玻璃前,望着窗外被风卷起的落叶,思绪飘到了十年前。
彼时,她刚刚拿到Dartmouth的录取通知书,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四万美金的优生入学奖金。
Dartmouth在奖学金方面很严格,一般要参考学生大一学年综合成绩来给,不过为了奖励优秀的学生,他们会根据申请学生的成绩,给予数额不等的新生入学金,足以支付学生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尹妍熙算过,除掉必须费用,剩下的钱还够给妈妈买一台简易的透析机。
高二时,母亲被查出尿毒症,为了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卖掉了元朗的老房子。不过,天性乐观的父母并没有被病魔和贫困压弯脊梁,反而时时鼓励她和弟弟要积极面对困难,支持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她才会敢放弃学费更便宜的港大,申请了向往已久的Dartmouth。现在,第一年的钱已经够了,至于其他学年,她相信只要努力,应该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即使拿不到全额,她也可以勤工俭学赚钱,不会给家里增加负担。
她申请到名校,最开心的莫过于父亲。
“咱们也很久没出去玩过了,这次趁熙熙考到好学校,我们全家一起出去旅游吧。”他提议。
“好啊,好啊。”小妍熙十岁的弟弟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爸爸,我们去哪里?”
“去南丫岛吧。”尹父笑着说,“我们公司在岛上有座小别墅,专门用来接待客户的,我去向经理申请下,看看能不能住两个晚上。”
第二天,尹父就带来了好消息,“经理答应了,咱们这个周末就去。”
哪知道,出发前一天,八号风球来袭,所有出港船只停航,她和弟弟眼巴巴地看着地板上妈妈准备好的旅行包,眸子里蓄满失落。
“没事,气象预报说风球晚上过境,明天航班就恢复了。”父亲搂着他们,安慰道。
当晚,风球在广东沿海登陆,但由于风力太强,处在风圈边缘的港岛损失严重,所有航班继续停航一天。
等待多日的旅游就这么泡了汤,妍熙和弟弟的失落不言而喻。
弟弟还小,母亲哄了两句,就没事了。妍熙却不同,她把这场旅游当作自己的毕业旅行,满怀期待和憧憬,这下没了,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像被人抛到高空又突然甩下来,失重得厉害。
尹父把女儿的沮丧看在眼里,一边安慰她,一边也在找机会打算补上这场旅行,不巧的是,公司的别墅接下来都要作为客户接待,没法借给他们住。眼看女儿离港时间渐近,尹父想来想去,最后跟妻子一商量,决定买份礼物给女儿,算做补偿。
时隔多年,尹妍熙依旧记得那天。弟弟临出门前,神秘兮兮的抱住她的腰,“姐姐,你待会儿一定很开心。”
妍熙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问:“为什么?”
他双手捂着嘴,忍不住笑,“秘密,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妍熙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好吧,我就再等一下。”
“那我走了。”他穿好鞋子,还不忘回过头对她说,“你真的会很开心的哦。”
这是小皓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他说错了,她不会开心,相反痛苦得肝肠寸断,因为那一天,她失去了爱她的父亲和弟弟,成为了一个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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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警察带到停尸间时,尹妍熙听着母亲的痛哭,望着床上那张面色苍白的熟悉容颜,踉跄地后退了一大步。“妈,你哭什么,他不是爸爸。”她拉起泣不成声的母亲,一个劲往外走。
“熙熙,他是你爸爸。”尹母扯住她,企图把她往床前带,可是她的脚却跟涂了强力胶水一般,死死地粘在地上。
“不是。”她甩开母亲的手,大声吼道,“他不是爸爸。”她的爸爸有着红润的肤色,有着清秀干净的容貌,怎么会像这个男人一样,肤色苍白如纸,脸肿得像注水的馒头呢。不是的,这不可能是她爸爸,几个小时前,她的爸爸才打过电话给她,说买了她最爱吃的烧鹅加菜,怎么可能一转眼功夫就冷冰冰地躺在这阴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
“他们一定搞错了,这不是我爸。”她挣扎着往后退,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办案的警长见惯了这种场面,挥挥手吩咐女警将她带出去,过了一会儿,母亲也被带了出来。他们被领进了另一间房,然后警察拿出一大堆东西,“这是在现场找到的,你们看一下。”
尹妍熙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边缘被磨破了皮的黑色钱夹,她颤抖着手拿起来,一张全家福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母亲再次失声痛哭。
一旁的女警安慰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节哀顺变。”
在那堆沾血的物品中,尹妍熙看到了一个琴盒,里面装着一把漂亮的小提琴,母亲抽噎着告诉她,“这是我们准备送你的毕业礼物。”
母亲患病前,妍熙一直在学小提琴,还被选为香港少年乐团的小提琴手,后来是因为没法承担昂贵的学费,才被迫停止练习。
手指拂过褶褶生光的琴面,妍熙想起父亲出门前脸上的笑容,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哇地哭出声,发疯一般冲到刚刚认尸的房间,趴在父亲的尸体上,一声声叫着爸爸,然后昏了过去。
醒来时,人已在医院,床边守着的是小姨和姨父。
她在他们的眼睛里看见了怜惜和悲痛,她以为那是哀恸她失去了父亲,却不知,她要失去的还有很多。
当小姨哭着告诉她,“你弟弟也在医院,伤得很重,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时,尹妍熙恍惚看到了站在墙角对她冷笑的撒旦。她拔掉手上的输液管,赤脚冲到加护病房,看着房间里插满管子的弟弟,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伤心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妈,弟弟不会有事对不对?”她一遍遍问母亲,也一遍遍祈祷神明,不要再让死神抢走她的亲人。
可惜,没有神明听到她的祷告,弟弟在手术后八个小时,心脏停止跳动,跟随父亲的脚步,离开了人世。
在双重打击下,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母亲倒下了。
望着病床上虚弱的母亲,18岁的尹妍熙一下子变得坚强起来,毅然担起父亲和弟弟的身后事,而第一件事,就是追查父亲和弟弟失事的原因。
根据办案警察所说,父亲和小皓是被一辆车撞死的。现场目击者称,当时父亲和弟弟正准备过马路,突然一辆轿车发疯一般冲了出来,父亲情急之下将小皓一把抱紧护在怀里,怎奈撞击力度过大,最后小皓还是从他怀里飞了出去。尹父当场死亡,弟弟重伤入院。
庭审前,检控律师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这个案子不难打。”
然而,开庭后,原本信心满满的检控方却被辩方律师驳得毫无招教之力。
先是案件最有力的目击证人被指诚信有失,接着辩方又提供了另外两名目击者,一致指认尹父是在已看到车子的情况下,故意抱着孩子冲了出来。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辩方律师团居然呈上了一份尹父死前三天才购买的巨额保险单,还提供了一系列尹家经济困难,需要钱的证据,直指他是为骗高额保金,故意自杀。
案情急剧反转,原本胜券在握的检控被打得落花流水,审判结果可想而知。
陪审团一致裁定被告无罪,当庭释放。
庭审结束当日,妍熙搀扶着虚弱的母亲走出法庭。一群记者冲了上来,越过他们团团围住了后面出来的被告,七嘴八舌地追问,“林总,你对今天的判决有什么看法?”
“法律是公证的,我女儿没有犯法,法律自会还她公道。”
公道?买通证人做伪证,推翻之前的酒精检测报告,甚至制造虚假的保单……这就是有钱人的公平公证。
尹妍熙转过头,愤愤地瞪着被保镖护在中间的女孩和笑得满面吹风的男人。总有一天,她会让这对父女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