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来自深蓝》三水小草

23、未临

　　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星系，几颗寥落的行星围绕着一个极小的白矮星进行着寂寞无聊的公转。

　　这里是该亚联盟和美兰帝国的交界，可是偏偏远离星航跳点，又没有什么稀有的资源，只能在宇宙大开拓的计划之外像几千几万年以前一样互相排遣寂寞。

　　突然，一道的幽蓝的光影从一颗小行星的上方一闪而过，横穿一片碎石带，直直地冲向悬停在宇宙中的小型飞船。

　　几颗行星像是陷入了深眠的老人，完全没有被这个不速之客打扰到，依然懒洋洋地转动着。

　　飞船里，一头白发的女人正趴在光幕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随着她手指的触动，几个颜色相同的泡泡碰到了一起，然后爆裂开来，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蓝色的光影从飞船的墙壁上缓缓剥离，渐渐变幻出了人形。

　　女人恍若未见，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光幕上。

　　“你是出来找海髓的，还是坐飞船度假的？”随手召唤了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三石姿态极优雅地坐在上面，语气可没有那么淡定了。

　　“唔，又没有？”伴随着噗叽噗叽的声音一起传来了女人懒散的应答。

　　“没有，这里太贫瘠了。”

　　“贫瘠，对这里来说是一件好事。”女人抬起头，看向飞船的窗外，没有了富饶的资源，自然不会有被觊觎的危险。

　　“没有外来的改变，才是自然的幸福。”那一瞬间，她眼神迷茫，不知道想起了多么久远的过去。

　　在她身后，光幕好像被无形的手操纵着，噗叽噗叽的声音依然在不停地传来。

　　“并不是所有的改变都是糟糕的。”三石对她时不时的抽风性哲学已经免疫，但是对于她此时的心态还有有了隐隐的担忧。

　　“嗯，但是没有改变，就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星芒之下，她的白发暗淡如同死水。

　　游戏通关的嘈杂声突然响起。

　　却只让三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她面对的这个星系一样空寂。

　　他在这个世上活了不知有多久，可他没有伤心过，没有真爱过，没有被背叛过，更没有被抛弃过。

　　海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信仰，是自己的实力。

　　所以他不能读懂这个半海妖，为何永生让她痛苦，为何时间让她绝望，为何强大让她寂寞，为何爱让她只想长眠。

　　“人”太简单又太复杂，他真的难以招架。

　　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阿聆好，虽然似乎也很复杂，但是总有那么一种精气神撑着她，让她能没心没肺地走下去。

　　想到阿聆，三石不再理会那个一边用精神力玩戳泡泡一边做思想者状的女蛇精病。

　　海髓的事情迫在眉睫，如果阿聆再遭遇什么意外，精神力再获得提升，那么她剩下的时间就更短了。

　　打了一个响指，一张全息星图在他的面前徐徐打开，他们的下一站是……该亚联盟的核心星系之一——洛书。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那个女蛇精病呢。

　　远在桑梓的阿聆自然感觉不到自己正在被老师默默想念着。

　　事实上，当时她正趴在一栋大楼的外墙上，在红外感应发现她之前，她要突破十几重的高科技防护——她只是试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自从上次精神力损耗之后，她足足半个月都没有怎么使用精神力，每天除了冥想就是锻炼，想上星网还被井老头的一封邮件制止了。

　　想活命就别再上星网神马的，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不过反正现在不缺钱，阿聆也打算暂离星网一段时间。

　　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要去学校报到的东西也还没准备，不过看了看物品清单，她愉快地把采购的工作交给了奶爸孟绍群。

　　今天，她终于可以再次使用精神力的感知。

　　然后，她发现那个一直没有人的房间里，那个不会被听见心声的人又出现了！

　　( ⊙ o ⊙)……＼（⌒0⌒）／

　　阿聆的内心在咆哮，那个神出鬼没的汉纸，我已经空虚寂寞冷太久了，你造吗？

　　连三戒都没来得及告诉，阿聆也顾不得什么晚上还是白夜了，穿着白色的麻布睡袍、光着脚就从一百多层的高楼窗台上一跃而下，这次她一定要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心声！

　　房间的所有窗子都是关着的，从桑梓星的河流上吹来的风是这里永不被期待的客人。

　　机械窗帘也是永久闭合的，阳光不被期待，也不被缅怀。

　　这是那个男人在这个宇宙给自己找的终老之所。

　　他走过这个联盟每一个曾经是战场的地方，那些血和残片镌刻进他的骨血，然后成了现在时时折磨他的痛楚。

　　生命的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这里——二十年前，这里还是桑梓星最大的孤儿院。因为那是传奇少将韩未临的少年生长之地，所以，在十年前已经被整体迁移到了该亚主星，成了英雄博物馆的一部分，从此风光无限。每个从那个孤儿院出来的人都愿意讲一讲自己与韩将军的“精彩往事”，哪怕他们其实根本不记得当初那个沉默又俊秀的孩子。

　　那些荣耀，于他无干。

　　现在的他，不过是个醉心于星网技术的技术宅。

　　醉心于……星网技术的……被惊吓到的……躺在少女臂弯里的……技术宅。

　　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

　　他设计的十几重安全防护全无动静。

　　一个穿着白色袍子头发披散光着脚的女孩儿突然出现在他的床前。

　　抱住了他……

　　这不是艳遇，也不是惊喜，这是……杀意。

　　女孩儿的身体冰冷，手臂像是机甲的外壳一样坚硬，让韩未临在一瞬间以为是联盟秘密制作的狙杀机器人。

　　但是当他看见那双眼睛，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儿不会是什么人训练的机器，她的目光，太鲜活。

　　“大叔，您今年高寿啊？”阿聆完全没注意到她现在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她用手摸过了韩未临许久未洗的脑袋，精神力的细致探测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精神力开发的迹象，不过，也不是没有惊喜。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右臂弹出了一个小小的按钮，只要他把手往床上一压，就能让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变成气态。

　　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觉悟，他已经有了几十年。

　　阿聆纤白的手指从大叔脏脏的头发间划过，心里的惊奇越来越明显。

　　罕见风系异能呢，如果不是看过姐姐的笔记，她也搞不懂这种奇怪的脑域现象是什么。

　　经过研究星网上的各种书籍，阿聆早就发觉现在的异能和她认知中的不一样，千年之前，本来生育率极低的异能者们在飞速发展的基因科技的帮助下，终于能够人均拥有一个携带自己基因的孩子，可惜这些孩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异能的，再加上亚星际时代人们开始离开地球，探索外面的空间，强大异能者们经常是用自己的身体铺就了人们的远行之路。

　　大开拓时代的前期，更是有星舰载着异能者们，送他们走上九死一生的危途。

　　他们留下的孩子，随着基因一代一代的弱化，也已经泯然众人。异能像是神明赐予人类的武器，好让他们度过灭种夷族的危机，但是当灾难过去，也就自然而然，鸟尽弓藏了。

　　时至今日，异能已经成了普通人眼中的传说。

　　即使是几大家族里真正的所谓“异能者”也不过是发个火球洒点小水的水平。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邋遢的大叔，他的异能并不是来自于先辈的遗传，而是原生的，完全没有没削弱过的，好像神明新的赐予。只不过似乎能力觉醒后，他自己也毫无所觉。

　　阿聆把手从大叔僵硬的身上拿开，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神出鬼没的中年男人。

　　胡子拉碴，头发油腻……长相看不出来……肢体……

　　只剩了一只左手。

　　细细的机械手抓着她的手臂，因为完全不能撼动她而显得无力又脆弱。

　　身体躯干以下是空荡荡的，被一条裤腿打结的裤子粗粗包裹着。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恶魔给予你馈赠，上帝拿走了它。

　　这个世上，最勇敢的事情，是你跌落深渊，不忘光明。”

　　阿聆在姐姐的笔记上见过这段话，记载的是丧尸覆灭的那一天，她用两句话祭奠她牺牲的朋友。

　　此刻，她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曾经多强大，就能感受到他现在有多么的悲哀。

　　多么可怕，多么勇敢。

　　男人意识到女孩儿打量的神色，慢慢地闭了下眼睛。

　　这个女孩儿没有恶意……可是正因为没有恶意，让这个男人更加的不自在。

　　机械臂上的按钮消失了。

　　阿聆看见这位“大叔”尴尬的神情，突然笑了。

　　星网上第一次见到的钱多多右手比左手的动作要吃力，站立的姿势让他显得疲惫。如果这还不能证明什么，那么此刻这个看起来无比脆弱的男人让她感觉到的是比变异帝王蟹还要可怕的危险感，这种气势，是别人无法模仿的。

　　“大叔，我是来还债的哟。”

　　多少年后，韩未临仰望星空，星海璀璨，人事全非，他依然记得黑暗中的那个笑容，白衣少女赤脚降临，像是上古传说中带给世间喜乐安详的安琪儿。

　　你是我无法逃脱的伤与痛，这个世界让我跌落深渊，你代替我，奔向恶魔。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我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