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不是白莲花》炊口绍

4、浮波菡萏

　　安婳把自己洗白得干干净净，闵鲸一时竟是无法揪住错处。娅庭本已放弃希望，如今沉冤得雪，走在学校里看见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心中感慨万千。唯独这种关键时刻才能分辨出谁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谁有那颗万两黄金也难换的真心。
　　直到此刻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安婳，娅庭竟是有些激动。这么些年安婳模样变了很多，美是依旧惊人，而浑身上下多了一种难言的感觉，好像经历过很多事情。
　　也是，当年她背井离乡去异地谋发展，平面模特出道，如今做了明星。娅庭觉得自己没怎么变，坐在安婳对面还是一模一样的绿叶，但是现在她也能不受那种气场的压制了。
　　做错事情的人不是她，娅庭再次告诫自己。安婳还能怡然自得地坐在她对面，优雅地拿起咖啡杯，全是因为她演技好，脸皮也足够厚。如果不是当年她的反击，现在被害得抬不起头的人就是自己，安婳居然一点都没有内疚。
　　想到这里，娅庭先发制人：“大明星，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安婳摘下墨镜，背对着人流和她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现在她出门也是要防狗仔队的人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厚厚的。娅庭本能地知道那是什么。
　　“给我钱做什么？”
　　“当年是我有愧，后来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现在我想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对那件事保密。”
　　娅庭脸上浮起一丝轻蔑：“安婳，这么多年你除了演技更精湛了，还学会拿钱砸人了。”
　　安婳微笑着继续，“我知道钱不能抚平所有的创伤，但是这件事里谁都不能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你也知道吧。”她指指自己的肩膀，“这么多年我都不敢裸背出镜，也因此拒绝了很多可以让我提前出名的好机会。如果你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希望你收下这笔钱，然后不要再提起以前的事情，我想你心里不会没有一点点后悔。”
　　娅庭怔怔地坐在那里，安婳眼神里的冰凉，和当年江尚楠葬礼上的那一瞥如出一辙。她不由得有些发寒，可能是因为冬天到了吧。
　　安婳柔柔地一笑：“怎么样，娅庭？我今天很忙，马上要回片场。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一阵香风。等到房娅庭回过神来，她已经不见了。
　　娅庭注视着桌面上那一沓钱，多么俗气的桥段。天使脸蛋的女二号喜欢做的事情，拿着钱，苦苦哀求女主角离开男主角。如果她拿了，就去给男主角告状，说是贪恋钱财的人，如果没拿，就暗地里使手段。这一回，女主角收下了钱，男主角却早就脱离了故事。
　　闵鲸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娅庭一个电话打过来。
　　“闵鲸，我刚才和安婳见面了。”
　　“继续说。”甚至不知道她们俩什么时候约好见面，但此刻娅庭说什么闵鲸都淡然处之。
　　“她看见了！”
　　“看见什么？”
　　“她……看见我了。当时！我见死不救！”
　　“什么见死不救，不要乱用成语好吗。你不过是在打工，穿着卡通服，带着大头套，整个人出汗出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也看不清方向，也走不动路。所以你没有看见安婳被人从地上拖到小巷子里去弄伤了背，你只不过觉得看见一个相似的人。而江尚楠马上就追过去了，把安婳先救出来了。我这么说了起码一百遍，你怎么还是没有记住。”
　　娅庭在那里沉默，闵鲸睁开眼睛继续道：“安婳不可能知道那是你。她不知道你在那里打工，不知道你看见她被人拖进巷子里。而且你当时也不确定就是她，就算看见了也不方便去救她。江尚楠去救她，被打成那样，你想想如果你去会怎么样？把你拖下水，她就满意了吗。江尚楠被打死难道不是因为她在外面结仇招来的仇家吗？已经害死了一个还想怎么样？如果当时是她被打个半死不活，这才是理所应当的结局。你问心无愧，何况她为了逃避别人发现自己的罪责，还把罪名推到了你头上，对着这种活该被打的人你有什么好说的。还用我再说下去吗？”
　　娅庭摇摇头，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闵鲸说：“她没有很俗套地拿钱威胁你闭嘴吧，如果把当时她做的丑事说出来，就让你良心也不安。”
　　娅庭说：“嗯……”
　　闵鲸说：“你傻啊，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如果江尚楠还是初中那个书呆子，安婳会靠近她吗？”
　　娅庭说：“那我要把钱还给她吗？”
　　闵鲸没好气：“拿着买点猪头补补脑子！以形补形！她会在乎这么点钱吗？你拿着好了，如果以后她的事情被别人捅出来，找到你了，你就说她来收买过你。皆大欢喜。”
　　娅庭要哭了：“闵鲸……我智商是不是变低了。我挂了。”
　　闵鲸哼了一声就收了线，娅庭回学校宿舍。
　　马上要到新年了，去年年初娅庭考上了研究生，闵鲸一毕业就去找了份杂志实习编辑的工作。
　　娅庭现在有个走得很近的男生，大她一届，已经正式工作了。
　　她此时正心烦意乱，手机震动了。应潇枫打电话过来。
　　应潇枫以前和她一个高中，但是当时不认识的两个人，现在却熟悉起来了。他送来两张电影票，本以为是邀约，谁知道他说过几天临时有事，让她和好朋友一起去看。
　　“真可惜……本来可以……”他话说到这里一顿，笑着摇摇头，“总之你有空就去看好了。”
　　本来可以什么……和她一起？娅庭想到这里，不敢多想，应潇枫已经挥挥手告别了。她拿着电影票上宿舍楼，这时候仔细一打量，两张票差点掉到地上。
　　安婳前不久刚刚杀青的贺岁档电影。不久就要上映。请她去看？怎么会这么巧？
　　宿舍里其他人都泡在图书馆里，娅庭打电话给闵鲸：“有人送我两张票，去看电影吗？”想惊吓她一下。
　　谁知闵鲸压根没中招：“安婳演的吧？谁送你的？”
　　娅庭泄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闵鲸：“一猜就知道了，这时候还有什么电影，动作片你根本不会去看，其他风头最健的就是安婳的新片了，我混娱乐杂志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娅庭：“要去看吗。”
　　闵鲸：“去看，怎么不去。上映还有半个多月，你怎么拿到票的？”
　　娅庭：“我也不知道，他就这么送我的。”
　　闵鲸嗅出不对劲：“他？是谁？……别告诉我是首映式，你知道那票有多难拿吗……”
　　娅庭吓出冷汗：“真的是首映式……那怎么办？”
　　闵鲸：“没事，就算她来现场，也是一群明星一起行动，看不到你的，你好好坐着就行了。什么能人白送你两张首映式的票？你去网上兜售一下，半分钟电话就打爆。”
　　娅庭：“没啊，就是学校里的学长……”
　　闵鲸嘿然：“什么学长给你送这个？他去看吗？我不想做电灯泡啊。”
　　娅庭想起应潇枫：“他说买好票了，好像是想和我一起去，但是突然有事，让我和好朋友一起去看……”
　　闵鲸：“我靠，小明免费赠送小华两张千金难买的首映券，小明能够放着这么值钱的东西不要，去忙别的事，一定是更值钱的事。已知小明是男的，小华是女的，经过缜密分析，可知小华一定出卖了色相……”
　　娅庭：“滚。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闵鲸哂笑：“骗谁呢，普通朋友送你两张首映式啊。没点家底拿不下不说，还能扔下两张票去忙的事情啊。”
　　娅庭不说话，闵鲸猜到了：“知道了，郎有情妾有意是吧？对方还是是个高富帅是吧？房娅庭你吊到金龟婿了？快点请我吃饭……”
　　娅庭失笑，把电话挂了。
　　放好两张电影票，她开始温书。几天之后，同寝的人照例从图书馆回来，叽叽喳喳的。
　　“娅庭，你看新闻了吗？”来抢她的零食吃。
　　“没。怎么？”
　　“你知道安婳吧？她最近还拍了部电影呢。”
　　“嗯……”我马上就要去看了。
　　“她爆出丑闻了！真的，肯定不是炒作，很大的爆料呢，如果是炒作那简直是自黑式的炒作啊……”
　　“你现在搜安婳就行了，马上跳出关键词。你知道吗，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不是搬家转学，是在学校里混不下去，被逼走的……她男朋友听说特有钱，家里出钱建了学校，就是意外死的很早……你看我手机……”
　　娅庭一阵阵头晕，屏幕上加粗的字体赫然写着：新生代女影星高中时期害死男朋友。
　　下面是详细介绍，安婳艺名百里安，报道先贴出了百里安新片的海报，和热烈的造势，已经百里安出道以来的事件。应该说这位新小花旦星途很顺，模特出道，很快开始参与镜头前的表演。然后就是她高中时期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事件：男朋友患血友病大出血死亡的疑案。报道指出，原本这事情传闻是百里安周围的朋友因为嫉妒她而意外导致的事故，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也抓不住真凶，谁知闹到最后那拨人是百里安以前夺人所爱，现在被人找上门来报复。百里安怕有人发现，只好造谣推卸责任。当然她自称不是主谋，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幕后操纵的，想要挑拨离间，而她当时对外承认自己心情很悲伤，又害怕，耳根软，容易听信谣言，加上知道好友喜欢男朋友也很意外，就相信了那些话。而且朋友也没有听她解释，直接撕破了脸，可能是原本就有裂痕吧。当时依旧有很多人相信她是一时糊涂，而那位朋友在学校里结识了新的朋友，对她嗤之以鼻，令她进退维谷。于是百里安最后离开了那个令她失去两个重要的人的地方。
　　报道在最后列出了当时案件的几大疑点，真凶已经被捉住，确实是被人指使的。在被害人身上直接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一般人修养几周就能好，只是被害人患了血友病，无法停止大量出血，又没有及时被送去救治导致死亡。凶手居然还是未成年人，因为害怕而自首，判了七年，算算日子马上就快出狱了。
　　百里安现在做了明星，但她的过去实在太耸人听闻。而现在很多人听说这件事情，第一感觉就是其实还是百里安自己嫌疑最大，当时网上流传的那些证据明显是做过手脚的，尤其是那份录音，音质清晰，不符合网上说的路人偷偷录下。她自己破绽很大。而且照片和录音一起传出，太过巧合。当时对方反击她的一些语录如今也被人找到，其中对方指出的几点关键问题，百里安一直无法作出正面回应，现在也被视作捉住马脚。
　　网上如今流传绿茶婊这些词汇，百里安这些举动让人不由得给她冠上了这些名头。加上早年的照片一副弱质纤纤、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网上说话口气看似委婉实际意有所指。现在却走的女二号标准路线，让人生疑，是否她本性如此，当年是装出来的。这样就比较靠近白莲花的标准。
　　影片即将上映，却爆出这样丑闻，明显已经不是自我炒作，而是别人有意趁此机会爆的料。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首先爆料的杂志销量让竞争对手看红了眼。
　　娅庭拿着同学手机的手发冷，也听不进别人在说什么，她有种隐约的预感，立刻打电话给闵鲸。
　　闵鲸接了电话，笑吟吟的：“娅庭，我拿了奖金，请你吃饭好不好。”
　　娅庭到寝室阳台上去打电话：“闵鲸，你做的杂志叫什么名字……”
　　闵鲸：“你看见报道啦？那个爆料不是我做的，是记者捅出来的，我觉得这材料不错就用了，反正也没有把百里安怎么样。”
　　娅庭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问：“不会发展成怎么样吧？”
　　闵鲸一笑：“你想发展成怎么样？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今天我们要出去吃庆功饭，周末我请你吃大餐怎么样？读研读傻了吧？”
　　挂了电话之后，寝室里还在讨论百里安的特大新闻，而首映式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娅庭心神不宁，握着手机去上课、吃晚饭，回来看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傍晚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安婳。
　　安婳的声音听上去很累：“娅庭，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么？”
　　闵鲸的杂志……
　　娅庭惶恐地摇摇头：“我今天晚上刚刚听说的……”
　　安婳没说什么：“那就这样吧，晚安。”
　　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安婳的电话。娅庭不敢继续开机，怕记者会找到自己的电话，关机睡觉。第二天早上一开机，果然发现涌进许多莫名其妙的短信，有认识的老同学打听消息，也有不认识的人。娅庭心烦意乱，再也不开手机。人人网和□□息也和很多年前自己被冤枉的时候一样被轰炸了。
　　娅庭有点想找人说话，又不敢开手机。中午在食堂遇到了应潇枫，他问她：“怎么关机了？”
　　娅庭说：“哦，没事，开着也没什么用……”
　　他笑了：“我要找你怎么办，打寝室电话吗？”
　　寝室电话，除了父母之外，最常打的就是男朋友。娅庭脸一下子涨红了，应潇枫发觉自己失言，也笑了一下。
　　“那我回去开机好了……”她说，“我去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傻傻的，同学说话也听得心不在焉，吃完饭一个人借着买零食的机会在操场逛了一圈，冬天人容易脸红，也就不容易被人看出异样。回寝室之后室友对她说：“娅庭，刚才新闻系的应潇枫找你……”
　　“应潇枫……红人呀。研究生啊，刚才在食堂里还和你说话了对不对，快点坦白从宽……”
　　娅庭被她们说得又脸红起来，一个人去打电话，那边很快接了：“找谁？”
　　“呃，应潇枫在吗……”娅庭打了个格楞。
　　“应帅，有妹妹找你……”那边见怪不怪地哄笑起来，娅庭知道这是被同寝室的人开玩笑了。
　　应潇枫接了电话：“怎么还是没开手机？”
　　“额……刚才去买东西了还没回来……”
　　“真遗憾……”他叹气，“原来我说的话还不足以让你把开手机放在心上吗？”
　　“没有没有……”娅庭一边示意室友把手机拿过来，一边开机说，“我开了……”
　　他说：“房娅庭，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说我打你寝室电话是因为你手机不开机，你就不能开机找我吗……你不知道我寝室里那帮无聊的人最喜欢调戏打电话来的女生……咳，你知道了吧。”
　　娅庭呆呆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那边的声音很无奈：“唉，你的脑子里装了什么。我看你□□也不上手机短信也不回，只好来打电话啊。”
　　娅庭正在几十条短信里翻应潇枫的名字，终于翻到了：“啊，看到了……”
　　应潇枫再叹气：“算了，你接着发傻吧，有事打我电话。挂了……”
　　娅庭没反应，直到嘟嘟声传来，室友做着怪腔凑上来：“嘿嘿，说了啥？”
　　她赶紧捏住手机：“额，没什么，他送我两张百里安电影首映式的票……”
　　“我靠！首映式的票叫做没什么？你知道预购和粉丝团里现在炒到多少钱吗？你和应潇枫什么关系？……”
　　“一送就是两张，不是一般人……不过为什么送两张？不该他一张你一张吗？”
　　“他说突然有事来不了，让我找人去看……”
　　淹没在室友的尖叫里。大家激动地一拥而上，疯狂地对视着：本寝终于出现了勾搭上非凡人物的优秀室员。
　　娅庭缩到床上，看着那条短信：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昨天发的短信，也就是今天晚上。
　　她对着手机屏幕呆了一会，忽然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实在太想笑了。一个人忍不住傻笑了一会，撑着身子坐起来想找件衣服，却看见全寝室的人不知何时抢走了那只手机开始传看，然后寝室长揪着房娅庭打开钱包数钱，准备下午出门去买新衣服。

　　店里，娅庭捏着手机看短信。他发了时间地点，室友说那是家颇有名的餐厅，学校附近的情侣常去那里吃饭。
　　她大着胆子回了句：“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吃饭？”
　　那边没多久就回了：“昨天聚餐，人多，突然想两个人吃饭了。”
　　娅庭捂住红起来的脸。
　　寝室长帮她挑衣服，她坐在那里发呆。闵鲸的电话打进来，娅庭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接了。
　　“娅庭？你在外面啊？”
　　“嗯，逛街呢。”她看着对着衣服举棋不定的寝室长，换了只手听电话，“怎么了？”
　　“跟你说个事，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那个我们杂志首先爆料的事情吧？”
　　“恩啊？”
　　“我不是跟你说，那个记者自己收集的消息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啊？”
　　“屁，你们学校的。你们学校真是人才辈出啊。”
　　“我们学校的？谁啊？我认识吗？”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也是研究生。新闻系的，怪不得做起来得心应手……”
　　娅庭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认识一些……他叫什么名字？”
　　“他比我先来，录用他的编辑生孩子辞职了，所以我一直只知道他常用的笔名，前面刚打听到，说是你们学校新闻系研究生，叫应潇枫……别传出去哦！万一有记者上你们学校来找他，再查出你和安婳是一个学校的，就热闹了……”
　　后面的话，娅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垂了下来。寝室长举着两条裙子走过来问：“娅庭，我觉得这两条裙子都不错，你喜欢哪一条？”
　　“可以两条都试一下，我去把合适的尺码找出来。”店员在一边说。
　　“好的好的……”
　　娅庭对寝室长说：“寝室长，你手机借我下吧。”
　　“叫你一路都发短信……看，没电了吧？回去赶紧充上！第一次约会十点以前记得回来哦……”
　　她接过寝室长的手机，打开浏览器，找到昨天的历史记录，点开……
　　新闻记者一笑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