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虞初

1、第 1 章

　　顾曲上YY的时候，频道里歌会正热闹。
　　男人的声音非常动听，顾曲看着底下疯狂的刷屏，无数粉丝为这位歌手献花。
　　他的名字很简单，也很好听，九成。让顾曲不由想到《尚书》中的一句话，“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她在频道里多待了一会儿，直到九成唱完了歌，下了麦，她才退出频道。

　　有人戳顾曲。
　　顾曲点开头像，是团队策划笙歌，发了各种搞怪的头像，配之以一句话——“阿音，海报画好了没有？”
　　顾曲回复：刚刚上完色，细节还没修完，你急着要吗？
　　笙歌丢来一张哭泣的大脸，老大那边改计划了，说是给九成新歌的宣传要提前，我们这边都快忙疯了。

　　九成，顾曲微微正在打字的指尖微微一颤，很快回答：好，半个小时后就给你。
　　笙歌连连道谢。
　　顾曲打开Painter，海报的确画得差不多，朦胧烟雨下的江南，隐隐透着小桥流水古宅轻舟。她记得笙歌说新歌就叫“西洲”，初听之时她脑海里就是一幅水墨画中的江南雨景。
　　原来歌手是九成，顾曲轻轻笑了笑。
　　清明时节，江南的雨淅淅沥沥，好似永远下不完。
　　她心情很好，打开调色盘，做最后的修饰。

　　海报发出去三天之后，笙歌把最后的成品发给她看，新添的文字用的是王羲之的字体，灵动飘逸，放在画卷的中央，既不显得突兀，又与整张画融为一体，尤其是“九成”那两个字。
　　笙歌问她：怎样，好不好看？
　　顾曲笑吟吟回答：很好看，谁选的字体，这么有品位！
　　笙歌洋洋得意：这可是九成回归之作，他亲自挑选的字体，放上去的。
　　顾曲疑惑：回归之作？
　　笙歌隔了一会，发了几行字过来：忘了你不太关注古风圈，九成出道很久，当年在古风圈算是最有名的几个歌手之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退出了，也不知道老大从哪个角落又把他挖出来。
　　顾曲笑了笑：那天我在YY上听到他唱歌，很好听。
　　笙歌答：是吧，但这还不算他巅峰状态，你去听他当年的歌曲，那才叫一个极致。

　　顾曲果然上百度搜“九成”这个名字，跳出的相关资料并不多，大概是退出太久了，渐渐被遗忘。
　　她只在一个小论坛里看到有他的一首歌，顾曲注册后，立即下载下来。
　　是翻唱的《水调歌头》。
　　那时候的九成，声音清冽而干净，配着苏轼的词，真有种乘风欲归的感觉。
　　不像那天YY歌会上，声音也很动听，却染上了尘世中的浮华与躁动，再没有最初的清澈。

　　顾曲有点后悔。
　　电脑桌面用的是《西洲》的海报，她换了一张壁纸，将海报拉入收藏夹里。
　　半个月后，《西洲》出来，歌词很美，曲调也很悦耳，九成一时名声大噪。
　　笙歌在对她说这些的时候，顾曲默默对自己说，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可是，总有一些遗憾。

　　九成又要出新歌，指名要顾曲的海报。
　　顾曲打着外出采风的借口，拒绝了。
　　然后她背起旅行袋，出门旅游，目的地是一所江南的小镇，黄橙橙的油菜花一片一片，开得正热闹。

　　她拿着画笔，坐在花海中写生，七彩的颜料下，调出的是生命的绚烂。
　　她听到田间有人哼着小调，淳朴的歌曲，不讲技巧没有章法的调子，比那些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写出的乐章要动听得多。
　　顾曲闭上眼，不觉跟着哼起来。

　　一个月后，她终于回来。
　　九成的新歌让他人气更高，似乎重新回到过去的位置上。
　　笙歌向顾曲抱怨，她好不容易在团队里占据的一席之位，就要被新来的画手夺去。
　　顾曲浅浅笑，答道：那也很好，总要给新人出头的机会吧！
　　笙歌不屑，她说，在我心中，阿音是最棒的画家。

　　顾曲没想到，九成会亲自来找她。
　　她看到YY有消息提示时已经过了很久以后，怀着复杂的心情，顾曲同意九成加自己为好友。
　　九成很快敲她：在？
　　顾曲回了一个笑脸。
　　九成：我喜欢你的画的海报。
　　顾曲很高兴地答道谢谢。
　　九成：下一首歌，能不能继续为我做海报？
　　顾曲一直不太会拒绝人，唯一能被她用来回绝的借口也被使用过了。
　　她想了想，只能回答，好。
　　九成：谢谢你。

　　新歌《无衣》的歌词是关于征伐，顾曲很少画这样的内容，她构思了许久，依旧找不到感觉。
　　笙歌建议，要不然你去看看战争场面的电视剧？
　　顾曲欲哭无泪：我把网上能看到的电影电视都轮番过了一遍！
　　笙歌没辙了，实在不行就换一个人画这个海报吧！

　　如果真能这样倒也好了！顾曲很想叹气，这次的海报是九成特意找上她来的，真要换人，还得先和九成说一声。
　　顾曲事前想了许多措辞，临到头来时，却只有一句话：对不起，这首歌的海报我好像画不来，可不可以换一个人？
　　九成很快有了回复：你有没有读过《诗经》中的《黍离》。
　　顾曲没有回答。
　　九成又说：其实描写战争，不一定要直书战争的场面，绘画也是同样如此。
　　战后的荒凉凄清满目苍夷，有时候更加能震撼人心。

　　新的海报很快就出来了。
　　这次连老大都亲自表扬她，说她在绘画上又有新的突破。以前顾曲只接一些比较清新淡雅的海报。
　　顾曲听着九成的《无衣》，不再是以往那种翩翩公子的形象，这次的歌声，带着淡淡的苍凉与无奈。
　　顾曲很喜欢这首歌，比以往的那些都要喜欢。
　　当九成问她感觉如何时，顾曲真诚地回答：非常好听，你所有的歌中，我最喜欢这首。
　　九成沉默了一阵，说：我以为你会喜欢《西洲》。
　　浪漫轻快的江南小调，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首歌。顾曲若是从未听过九成以前的歌声，大概也会非常喜欢它吧！

　　顾曲犹豫了一下，回道：人在各个年龄段，都会有不同的改变，我觉得你如今的状态下唱《无衣》是最好的。
　　九成笑：果然我老了？
　　顾曲摇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的心境总会随着阅历变化而改变，就像年迈的老者很难唱出年轻人的流行歌曲，年轻人也不会懂得阅尽沧桑后沉淀下的悲歌。
　　这些话，她藏在心里，没有对九成说。
　　顾曲只诚恳地回答：我听过你很久以前唱的歌。
　　九成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隔了很久，对话框才浮现三个字：谢谢你。

　　望着变灰的头像，顾曲退下YY，心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尽管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之后很久没有听到关于九成的消息，笙歌透露，九成又消失了，在他最辉煌的一刻。
　　顾曲有些愧疚，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句话的缘故。
　　这个世上，人各有所志，也各有所求，她不该用自己的标准去强加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九成走了很久，渐渐的，团队里的人都不太提起他，偶尔笙歌会对她抱怨两句，后来连笙歌也不再提到这个人。
　　再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人事变换，顾曲忙于毕业论文工作等事情，慢慢不再接团队的海报制作。
　　她算是个半隐退的人，有时上YY，看着无数新人嬉闹，如走马观花，这么一批批，来了又去。
　　她始终舍不得退出团队，好像是在等一个人，又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值得她去等待。

　　有一天，天空下着小雨，时断时续。她撑着一把伞，走在大街上，无意中看到一张海报。
　　很英俊的男人，穿着古老的长衫，目光深邃悠远。
　　奇异的搭配，在他身上却格外的协调。
　　鬼使神差般，顾曲停下脚步，她走到海报前，细细阅读。
　　男人叫萧韶，似乎是个新出道的歌手。
　　顾曲走近店，买了一张他的专辑。

　　她回到家，拆开包装，发现专辑第一首歌，名为“顾曲”。
　　顾曲眼眶有点发烫，摩挲着专辑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看见，在那首歌的底下，配着一段萧韶亲笔题写的文字：古时“有曲误，周郎顾”曾被用作表示知音难寻之意。谨以此曲送给一个叫阿音的女孩，是她，带我走出人生的低谷。
　　音乐一遍遍的循环播放，窗外又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江南正是，梅子黄时雨。

作者有话说

　　因为喜欢古风歌，所以想写一个关于古风的短篇，但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