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循环》拖子

4、编号004

　　随着皮肤变得越来越黑，学生们的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每天的操练。

　　葛胤始终找不到机会和钟二单独聊一聊，或者该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比如第一天晚上的那盒热牛奶和胃药，再比如，那天晚上做的那个十分真实的梦。

　　自那天晚上之后，葛胤倒是没再做过关于钟二的梦。虽然之后的几晚也有做梦的时候，但清醒过来后已经模糊不清了。再之后，更是想不起来到底梦过些什么。

　　远不及第一个晚上那个梦带给葛胤的冲击大，梦里的那种疼痛，还有那种心动，清晰得仿佛真实发生过似的。

　　葛胤记得那颗子弹射中的是什么地方，那是自己的心脏，在梦里为钟二而动为钟二而停的心脏。

　　一想到这里，葛胤又一次不自觉摸向自己心脏的位置，心想这可是有点糟糕了啊。

　　自己做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也许说不上多不严重，但绝对不能被这个梦影响了现实中的自己和钟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葛胤坐在树荫下，眯着眼睛看向独自一人在转单杠的钟二。

　　钟二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和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熟，沉浸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想了想，葛胤还是起身朝钟二走去。

　　不管梦里是什么样，就算梦到高达把地球毁灭了，那也与现实没有丝毫关系。

　　对，那只是个梦。

　　也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钟二在吊单杠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他想都不用想就能肯定那是葛胤。

　　也只有这家伙才会和他这样纠缠不清，一直到下一辈子，永远的下一辈子。

　　“钟二，你都不会感觉到累的吗？这边有点晒啊，去那边坐着歇会儿吧。”葛胤用手挡住太阳，眯眼笑道。

　　钟二的皮肤原本就是偏白，这几天的军训把他晒黑了些，看起来不像之前那般单薄，反而是带上了些阳刚气息，让女生扎堆聊天的对象更倾向于他。

　　汗水滑过钟二的额边一直往下滑落，经过下颚颈脖后浸入衣领，葛胤看着这样微微喘气的钟二，不知怎么的，脑中闪过梦中的他与钟二接吻时的画面，一抹不自然的红浮上脸颊。

　　慌忙地转过身背对着钟二，手掌按住加速的心跳，迅速说了一句“我先去洗把脸，一会儿再来找你”便落荒而逃。

　　也不管钟二是否在意他说的话，急匆匆来到洗手台前对着自己的脸猛泼水。

　　那只是梦，只是梦啊笨蛋葛胤！不可以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

　　确定自己冷静下来后，才又回到刚刚那根单杠前，但钟二已经不见了人影。

　　葛胤四处找了找，还拉了几个这段时间混得比较熟了的人问钟二的去向，却没有一个人说见到钟二。

　　直到吃完晚饭后的这段休息时间结束，准备开始晚上的训练了，葛胤才放弃，站到队伍里。

　　一抬头，钟二就站在队伍里。

　　——松了一口气啊。

　　随后葛胤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这里是实训基地，他为什么要担心钟二的安全？

　　后面这几天的训练明显轻松了不少，尤其是女生那边，和教官说话都称得上是调戏的语调了。当然，是女生们调戏他们的教官。

　　就连教官都混熟了，更遑论他们这些同年龄有更多共同语言的同班同学。

　　葛胤和未来的舍友混得挺开的，就连女生那边也有那么几个性格开朗的很合得来。

　　虽然并没有打算和其他人作更深入的牵扯，但聊上了，合拍了，葛胤也不会故作疏离。像钟二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可是真正的千里啊。

　　葛胤默默叹气。

　　要问葛胤为什么不喜欢和别人牵扯过多……实际上这问题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按理来说，葛胤就应该是一个热情的自来熟才对，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从一开始，从记事懂事开始，葛胤就下意识地会和别人隔开一条线，就连父母也不例外。

　　立于那条线以外，他可以跟你笑跟你闹，闹出多大的玩笑也无所谓，虽然看起来很合群，实际上却从来不会跨出那条线，更不会让别人跨过来。

　　如果论本质的话，这一点葛胤倒是和钟二是一样的。

　　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要出色的成绩，想要心无旁骛，这些都只不过是听起来能说服自己的合理借口罢了。

　　他葛胤，就应该没心没肺地笑，和每个人都掏心掏肺地做朋友，不留一点余地，对每个人都真心相待才对。

　　虽是傻气，但那样的他才是真实的葛胤。

　　而不像现在这样，连个笑容都带着淡淡的礼节意味。

　　直到军训结束，坐在返校车上倒数第二排的钟二都没想明白，葛胤到底在抵触什么。

　　葛胤就坐在钟二旁边，因为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或者胆敢和钟二坐在一起，于是便把看起来一开始就对钟二很有兴趣而且还在锲而不舍地实行勾搭行动的葛胤推了过去。

　　对于坐到旁边的葛胤钟二倒是没说什么。当然，他基本上也没跟别人说过话。

　　就算是同班，估计没什么人还记得钟二的声音。

　　——他们可不像葛胤，还跟钟二聊过两句。他们顶多在报到的第一天，在班主任点名的时候听到过一次‘到’而已。

　　哦，还得算上军训时的报数。

　　——不然，还真怀疑钟二实际上会不会是个哑巴。

　　钟二想不通归想不通，却没有开口问葛胤的打算。钟二拿起耳机往耳朵里塞，里面传来强烈的死亡金属，眼睛瞟向窗外，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阻隔起来。

　　旁边的葛胤见他又是这付不搭理人的样子，便摸摸鼻子，识趣地不打扰钟二。

　　钟二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手里倒是把玩着MP3，时不时将音量往下滑一些，再滑一些。直到音量降到最低，完全的静音，就这样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耳边传来闹哄哄的聊天嬉笑声，却没有一个声音是属于葛胤的。

　　钟二转头，才发现原来葛胤居然在这样吵闹的地方睡着了。

　　……大概是睡不安稳，还浅浅地皱着眉头。

　　校车开得不算平稳，车上的人都摇摇晃晃，很快便将大家的睡意都摇出来了。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一大半的人都看见河岸对面的周公在朝自己招手。

　　就算还有人清醒着，这个时候也没有说话的人。

　　摇摇晃晃，终于把葛胤的头晃倒在钟二的肩膀上。

　　仿佛是寻到了熟悉的味道，葛胤往钟二方向吸了吸鼻子，蹭了蹭，安心地继续睡下去。

　　钟二感受到颈脖处毛绒的头发撩拨，痒痒的，本打算推开葛胤，但手才刚触碰到葛胤的脸，听到对方的低喃一声，便停了动作，任由他去了。

　　……也罢，最后再由着他这一次吧，就让自己，最后再贪婪一次。

　　贪婪着，对方这样不设防备的亲密。

　　毕竟他可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绝对不可以再和葛胤纠缠下去。

　　他绝对不能让葛胤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看着葛胤的脸，这张十五六岁洋溢着青春的脸庞，让钟二不自觉想起他和葛胤的第一次见面。

　　不是那一次替他把勒索犯打趴下的见面，而是更久远之前，久到就连钟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

　　如果那种事情也可以按照算数来叠加的话，那大概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原来已经……一百多年了吗。

　　钟二捂住双眼，挡住窗外过分刺目的阳光。

　　那么，这场游戏，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