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节盘根》半实

2、第 2 章

　　不是他不愿意回到家，而是那个家有一种可以令他感到窒息的东西存在着。
　　“为什么舅舅一直不回家呢？我好想舅舅！”
　　温家门口，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坐在阶梯上，目光直直地往前看，仿佛在等待某人的出现，只是那人像是一直不出现，他的眼里原本还散发的眸光越来越黯淡。
　　“育海！育海！”
　　突然他听到某个在喊叫他的声音，连忙从阶梯站起，爬上自家大院的大门，大声说道：“外婆!外婆！我在这儿呢？”
　　这时，从温家大宅走出来一个年龄约六旬的老人家，她鹤发盖头，满脸皱纹，声音却是十分和蔼，笑起来更是慈祥：“唉，你这孩子，害我好找！说，一大早来这里干嘛？”
　　小男孩紧紧抱住老太太，并且将他小脑袋埋在老太太怀里，喃喃而道：“育海会在这，是在为了等舅舅！”
　　“舅舅？”老太太惊讶。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是育海不小心偷听到舅舅要回来的消息。”
　　“呵，是这样啊！”老太太和蔼地抚摸着小男孩柔顺的头发，笑着说：“你这孩子！现在等也不对时间，你舅舅晚上才会回来呢！”
　　“这样啊？没事。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一天呢。呜呜，人家好想舅舅哦，人家已经三百七十八天没有见到舅舅了！”
　　老太太一听不由心软地摇摇头。
　　这孩子从小就失去父母的疼爱，现在连舅舅的疼爱也极为希求。
　　只不过不知为何，小汍他却一直不喜欢这个孩子，从这个孩子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不是置之不理就是随便乱丢弃。
　　记得有一次，他回来后又要出门去超市买东西，育海看到舅舅回来以为舅舅又要走人了，连忙跟了上去，是偷偷更上去的，到最后跟丢了，得来的是温家忙成一团寻找孩子，只有身为舅舅的他冷冷一笑，没有一点行动。
　　老太太想到这不由得想要寸铁捶心，自从温汍他双胞胎姐姐在他十八岁那年死了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不仅性格变得冷淡也变得冷血，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他眼里。
　　当妈当然劝过他，他的心好像铁了，没有丝毫受用。
　　当年育海也还是他舅舅抱回家的呢，当时他对他也可好了，当了两个月的小保姆，现在想想心也碎了，尤其当她听到育海那双忍着不流出眼里反而更衬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自己，那口像他母亲的殷桃小嘴一字一字吐出那三百七十八天，她的心除了碎了，就是心疼这个孩子，这个渴望人疼爱却依旧等不到爱的孩子。
　　“外婆，我们先进去吧！这边有点热呢！”
　　“好！好！我们现在就进去。外面热！”
　　听到孙儿叫她进去，她连忙说了两个好字。她知道，其实不是他自己怕热，而是怕她这位年迈体弱的老人家扛不住啊！
　　这孩子懂事得可怕！
　　虽然当她知道女儿竟然未婚怀孕，整个人都气爆了，但是终归到底，这事跟孩子一点也没有关系，孩子一向无辜的，跟大人的恩恩怨怨没有丝毫的干系。
　　想到女儿，她也感到心疼。
　　心疼年纪轻轻竟然就出了车祸死了，而她这个做父母竟然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啊！
　　这种事实让她难以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
　　命运常常这么捉弄人，风水轮转。
　　当年当她欢喜生下龙凤胎时，怎能想到此刻的矛盾？
　　女儿突然离世，儿子的性格骤变更是哭花了她的老眼。
　　“外婆，你在想什么啊？不哭！”温育海看到老太太泪眼横流，他连续唤了几声，老奶奶还是没反应，一急之间，他跑到大厅后方，呼唤：“小阿姨，快点出来阿！”
　　“妈，怎么了？”在温家排行老四的温媄连忙跑了出来，她面上还有几块黄瓜还贴着：“是不是又想到二姐了？”
　　老太太摇摇头：“我没事，是育海大惊小怪了！”
　　“外婆！育海才没有呢！”
　　温媄拿起温育海手中所给的面巾纸，擦干老太太面上的泪水：“妈，你不要多想了，生死有命，人或在这世上不一定就好的，可能对大姐而言，去了天堂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阿！”老太太笑骂。
　　温媄微微一笑：“我不这么说，老妈也不知道还要伤心多久。你该想想三哥今天终于要回家了！”
　　“是阿！我都有一年没看见小汍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得胖一点，对自己好一点阿！”老太太明显被女儿带离了话题，充满皱纹的面上显示着她不时为儿女操着心，此时也终于绽放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呵呵，这对自己好一点是肯定的了，不过有没有胖点就不一定了！”温媄眼睛微眨，顿时面上的黄瓜片掉了几片，温育海连忙倾身去接，也抬起头对自己的小阿姨说：“小阿姨，你的美容片掉光光了，哈哈！”
　　温媄也跟着瞬间脸变：“哎呀，讨厌！人家在美容阿！”
　　说完，人跟着跑回房间，留下一对正笑得花眼的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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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温家大门露出一个兴奋的小脑袋，他看着门外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欢呼来：“哇!外婆！你快来!我小舅舅真的回来了耶！你看，他在那！在那！”
　　“呵呵，小家伙！你慢点！我这就来阿！”温家老夫人虽然背影婆娑，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也相当麻利，她跟在自个儿外孙温育海的背后，当她看到门外那道向自己直走过来的背影，也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热泪眼眶，泪水在这刻是这样怎样都遮掩不了，她只能一边笑呵呵一边流着泪水地望着自己十月辛苦怀胎而出来的儿子温汍。
　　“小舅舅！小舅舅！”温育海看到温汍走了上阶梯，连忙大声喊道，却没想到没有得到对方任何一点响应，他失望极了却又不能说什么反抗的话，只能几欲掉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小舅舅。
　　但他小舅舅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对自己的外婆说：“妈，你怎么站在外面等呢？来，快进去吧！”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但是身躯微弯，显示着绅士的风度。
　　温老夫人听了，连忙点点头，牵着自己的孙儿说：“快再叫小舅舅！”
　　温育海很聪慧，知道这是外婆在制造机会给他，他又连忙兴奋起来，再次唤道：“小舅舅！”
　　这下温汍只能嗯了一声，只是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温育海却感觉自己哭了，他的泪水滴了下来，为了不让人看出，他转过头，闭着眼，对外婆说：“外婆，我把东西忘着大舅那里了，先去了阿！”说完，他人跟着跑来，途中他还在擦拭着留不停的泪水。
　　“小汍，难道你不能对育海好点吗？如此冷淡的答应，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孩子？”温老夫人虽然看高兴一年不见的儿子的回归，但是在欣喜的同时她也一直放不下孙儿温育海，刚才她的小心肝外孙正一步一步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你说她能不心疼吗？
　　温汍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地又恢复面上的平淡，他点点头：“嗯。”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不想靠近那孩子，但是那孩子一生出来就特可怜的。不仅没有父亲，母亲也在他出生两个月之后就去世，从小失去父母疼爱的他当然希望跟他母亲长得相识的小舅舅来疼爱，却没想法你总是置之不理，一走就是大半年！”温老夫人说着也跟着涕泗横流。
　　“妈，你就别哭了！”温汍眉头紧皱，看到自己的母亲这幅伤心流泪的样子，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惹老人这样子，于是他点点头说：“以后我会理睬的他的。”
　　“真的吗？”突然温老夫人抬起头来，如果不是眼眶红红，一点也看不出流过泪水的痕迹。
　　温汍有点无语 ，但是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淡淡一笑，点点头。
　　“那好！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可反悔！”温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温汍的手臂，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半响后，她抬起头对着儿子说：“这样吧，为了防止你后悔，你现在就去育海的房间吧！”
　　“他不是去大哥的房间吗？”温汍惊讶。
　　“唉，他只是为了让你不感到愧疚才这么说的，那孩子懂事得可怕！有时候看他，也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阿！”温老夫人再次叹息，之后她又催道：“你现在就赶快去吧！”
　　“我.......”温汍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么急性，但是他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好拒绝。但是就这么没有思想准备去找育海，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于是当他来到育海的房外，手打了个敲门的姿势，却迟迟没有打下去。
　　他将门偷偷打开了一条缝，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呜呜声，他的心一颤，是育海的哭声！
　　他的心也跟着揪心了，脚下的步伐却像被胶布黏住，迟迟迈不开。
　　这孩子！
　　不能向前，他只能将脚往右边挪了两步，他蹲了下去，靠在墙上，感到一阵熏晕。
　　为何会这样？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对育海这个孩子，他是该恨还是该爱呢？
　　恨吗？他只是一个可怜而无辜的孩子。
　　爱吗？他却做不来。这些年，他也想要好好爱护他，即使是以小舅舅的身份也好。但是每当看到这孩子，他就会想到他有那么愚蠢的时刻，明知道对方并不喜欢自己，还硬要纠缠，到最后到了无法解救的地步。
　　或许，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自作多情，愚昧无比。
　　他想着想着，心绪沉思着，突然发现里面的呜咽声没了，蓦地他的心一颤，连忙打开门，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