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娘》路过经年

2、鬼娘“苏十七娘”

　　乌云遮月，星稀风疏。靠近流水湖的小公园里，零星亮着几盏路灯，这个公园昏昏暗暗的。大约到了十一点多，一个佝偻着、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公园。
　　那人念念叨叨的在公园里走来走去，好像在寻找什么。终于，那人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总算找到了。
　　借着手中小手电筒昏黄的光，那人仔仔细细的盯着树下的树牌，轻声念叨：“榕树——135年的树龄——嗯——够了——”听声音，这人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一阵风过，女子打了个寒战，把身上的风衣裹了裹紧，神色又是犹豫，又是坚决。
　　“叮咚叮咚——”忽然女子身上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女子拿出手机一看：11:59。没时间考虑了。一咬牙，只见那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装着什么液体的玻璃广口瓶。深色的的液体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无比的诡异，夺人眼球。
　　打开瓶盖，女子闭上眼一股脑的把瓶中液体泼向那棵百年榕树，嘴里还不住的祈求：“一定要成功、要成功……我想要个鬼娘，要个鬼娘……只要不嫌弃我……要……”
　　液体顺着树干，慢慢的滑到树根，再一点点渗透到土地里。然后，一股带着腥咸味的植物香味逐渐的弥漫开来。
　　“唰唰唰唰——”
　　眼前的榕树明明文丝未动，竟传来叶片拍打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女子被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一脸的紧张和渴望的看着大榕树。
　　鬼娘，鬼娘，你快出来，我是王雯，我是王雯……
　　原来，这女子的名字叫王雯。
　　**********
　　**********
　　“奴家姓苏，家中行十七，敢问小姐乃唤奴家之人？”
　　眼前的鬼娘一口吴侬软语，语落三分笑，想来生前必定是位性情温和的大家小姐。
　　“嗯……”王雯缩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地，口中低低的应了一声。
　　原本渴望着见到鬼娘的王雯，忽然又胆怯起来。之前独自一人午夜来公园唤鬼娘的勇气，似乎在听到鬼娘声音的那一刻，一下子消失无踪了。徒留下，埋藏在心底的惶恐和紧张。
　　“小姐，姓甚，闺名何字？”苏十七娘似乎没注意面前的小姑娘的紧张和窘迫，仍是笑盈盈的开口问道。
　　“嗯——那个，那个，我——”王雯把自己缩得更拢了些，有些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的开口道，“我，我叫王雯。”说完，便死死闭上了嘴巴，好似在给自己憋着一股支撑的气力。
　　“原来是王小姐。奴家这厢有礼了。”苏十七娘听着王雯如耳语般低声的回答，轻轻抿嘴一笑，开口道，“奴家虽亡了百十年，成了阴魂，但自问不若那般青面獠牙之辈，王小姐怎的看奴家一眼也不愿么？是惧怕奴家么？”说罢，还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颇有些哀怨自怜的味道。
　　“不、不、不是，我，我——”王雯听了苏十七娘的“埋怨”和哀叹的话，不禁把头低的更低了，吱吱呜呜的说不清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是紧张鬼娘的到来，又是怕鬼娘会转身走开。
　　“王小姐，真是这般惧怕奴家么？”苏十七娘压低了嗓音，语调幽幽的似乎有些落寞。
　　“不是——”王雯突然提高了声音，忽的又低了下去，手指抠着衬衫上的纽扣，有些不安道，“我，我是，怕你被我吓到……吓到……”越说越轻，到最后索性无言了。
　　“哦？”苏十七娘的声音略略提高，带着一丝惊奇和不以为意，道：“怎会？此间鬼吓人者不可胜数，人怎会把鬼给吓住呢？”
　　“真的……真……我丑……长得、长得怪……”
　　王雯拘谨的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额发，声音有些不安也有些委屈。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整个身子都颤着打起了哆嗦。
　　苏十七娘状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王小姐，既然唤了奴家来，奴家就是王小姐的鬼娘，做娘的怎会嫌儿丑怪呢？再者，王小姐不嫌弃奴家是鬼怪之身，便是极好的了。”
　　“真、真的？”王雯的声音，喃喃的，带着些小心翼翼。
　　“这是自然的。”苏十七娘语气越发的柔软起来，周身洋溢着柔和，道，“鬼娘怎会嫌弃你？鬼娘见了你，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呢！”
　　王雯沉默着，苏十七娘也极有耐心的等着。这空荡荡的公园中，只剩下风不甘寂寞的撩/拨着树叶，发出“哗哗哗——唰唰唰——”的交响乐来。
　　过了许久，王雯才鼓足了勇气，一点点抬起头。原来王雯右边的脸颊上有一块大约两个硬币大小的红印，红印上边的皮肤凹凸不平，泛着点点青紫色。远远看去，跟脸上化了脓似的。
　　难怪……苏十七娘心中一叹，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柔和。看着王雯，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自卑、懦弱、多疑的自己。
　　王雯一寸一寸的巡视着苏十七娘脸上的神情，发现苏十七娘脸上除了柔和，没有惊惧、厌恶和嫌弃。鼻子一酸，不自觉的落下泪来。有多少年，没有人用这么正常眼光看过自己了……
　　***********
　　***********
　　“鬼娘，你叫我小雯就好了。”
　　“鬼娘，你看，这边是公园……那边……我家在……”
　　“鬼娘，你能碰到我？那，我能摸摸你吗？”
　　“鬼娘，你能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苏十七娘看着一路上不停说话的王雯，心里有点泛酸，抬手摸摸王雯头发，道：“小雯，只要小雯还要鬼娘，鬼娘不会离开小雯的。小雯做平常的自己就好了，不用这样的。”
　　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惶恐不安的神色，真的让人觉得——怎会有人活的如此委屈和卑微——怎会有人和自己活得如此相像和不安。
　　“鬼娘，我，我——”王雯有些懊恼的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我只是——只是——有点怕，有点怕……”
　　“小雯——”
　　“真的，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王雯的语气忽然急促起来，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我不是怀疑，我没有疑心，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这么丑，这么没用……我——”
　　说着说着，王雯的情绪又灰暗起来。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明明想给鬼娘留一个好印象的……总是会把事情搞砸……总是这么没用……没用……
　　啪嗒、啪嗒——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在米色的地砖上。
　　只会哭的我，真没用……只会哭……
　　真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