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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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壹]
——是厌恶。
——是像丝绒一样纠缠不清而精致的恶毒。
落落《年华是无效信》
[〇贰]
两行淡淡的黑色宋体字久久停驻在纸页上。每一笔纤细的笔画就像是轮廓分明的骨骼，首尾相接的拼接成面前模糊的世界。
厌恶。
恶毒。
抄写的动作微微一滞，力量骤然脱离了控制，待孑薇再次提起笔尖的时候，略微泛黄的作业本上细小如针尖的小孔已停歇在[厌恶]二字的后面，像是张没有五官的空洞的脸，露出邪佞的笑靥。
与泛黄作业本相对的，是压在下方的小说书崭新的纸页。一尘不染的如同吸血鬼脸孔般苍白。
崭新的，苍白的，纸页。
时孑薇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把后面的那一行字抄录下来的了，她只记得因用力而和纸页一样苍白的指尖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像是有电流穿过身体，感官渐渐麻木。
只觉得眼前有一张惨白如鬼的脸，对自己灿烂的笑着；一切却都逐渐被吸纳进那张脸孔中。
时孑薇闭起了眼，那张笑靥却愈发清晰。
如鬼魅一般紧紧追随着她。
灿烂的如同红的滴血的娇艳玫瑰般的笑靥。
时孑薇揉弄着自己的短发，藏于厚厚镜片后的黑色双眸微微眯起，又挫败的趴在了书桌上。手中的黑笔不断的随着她的叹息打着转，啪的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像是漂浮在半空的雨云突然失去了维持的引力，加速度如铁块般坠落。
干裂还带着血丝的唇微微开启着，细微的声音还没有成型便消逝在空气之中，混杂在房间各种微粒里。如垂死之人呻吟般的喃喃絮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慢慢镌刻到血肉之中。
——季易啊。
如果此时，她能看见自己的脸，便会发现，自己比书本的纸页还要苍白。
可惜此时的她，除了低声喃喃，已再无任何的理性与清醒。
——你该死。
[〇叁]
——你就是该死。
——该。死。
时孑薇行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隔壁就是7班。无论自己要到哪里去，7班都是自己的必经之路。
这一切其实都无所谓。要是一个星期前的孑薇，她还会很乐意从7班门口经过，笑着和季易打个招呼。
可偏偏季易才和她闹过矛盾。
可偏偏季易每堂下课都在七班门口和各色的人们嬉笑着。
可偏偏季易娇甜的声音空气般的穿越了墙壁的阻碍，侵袭着她。
季易季易季易季易季易季易季易季易。
只要一出教室就能看到她的身影。甚至不出教室，她所谓娃娃般甜美的声音就在教室里弥漫着。
感觉自己的生活就被季易这两个字包围了。
然后那张无形的网渐渐收紧，渐至窒息。
在娇羞甜腻的女声再次从敞开的窗户中传来的时候，时孑薇烦躁的把手中的黑笔重重摔在课桌上。在清脆短促的撞击声之后，黑笔随着倾斜的桌面颤抖着滚落，发出闷响。
压于手肘下的白纸上，在纷繁的草稿演算之间，季易两个字在错杂的黑线间若隐若现。
像是生死簿上被剥夺生权的记录。
[〇肆]
时孑薇最后还是决定去坦然面对这一切。
原因很简单，既然季易能够把她淡然的当个陌生人来对待，那她又何尝不能。
“真的啊？”
“我好喜欢那只兔子的呢~~~”
“好可爱的呢~~~”
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才使自己没有在经过季易的时候吐出来。强烈的恶心感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肆虐着，侵袭着自己的五脏肺腑。
被一些人称作可爱的声音，是时孑薇最讨厌的声音。从初一认识她的时候，时孑薇就深深的讨厌着。因为她听过季易真正的声音。
——正常普通略粗的女声。
两人有瞬间的对视。两张同样淡漠的脸孔让人怀疑她们曾是如胶似漆的一对死党。
没有打招呼。没有微笑。
是陌生人，或是连陌生人都不是般的擦肩而过。
像是两条平行线，时间的长久只能让距离越来越远。
[〇伍]
[〇陆]
谁都没有猜到事情竟然会被这样的情况有所改善。像是原本被固定好航线的班机因为不小心使用了手机而偏离的航线，降落到了无人的地区，惨烈的结局。
教师节的那天是周五。也是季易与时孑薇冷战的第五天。
时孑薇和夏溪一起走在去母校的路上时，时孑薇习惯性的倒着行走着。她和她的至交好友开心的聊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熟悉的人影。
在孑薇准备嬉笑着回答夏溪的问题时，刚开口的话语却别那尖锐的声音活活截断。高八度的声音遮掩了一切。
孑薇的心骤然冷了下来。抬头便看到了季易灿烂如花的笑靥。
只感觉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被深深的剜去了一部分，支离破碎。
满世界，鲜血淋漓。
只剩下了季易灿烂如娇艳花朵的笑靥，被眼前的鲜红音染着更加艳丽。
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某个事物的回光返照。
灿烂、绚丽的让孑薇无法呼吸。
——“呀！小薇~！我终于看到你了！一个星期都没有看到你了诶~~~”
孑薇微微低下头，借用过长的齐刘海遮住自己痛苦的神色，身旁夏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孑薇看了看夏溪关切的脸，微微扯了扯嘴角，看着季易坦然的笑着，“是啊，好久不见了。”
自己淡漠的声音在空中滑过的那一刹那，她看到季易嘴角高高扬起的弧度蓦地小了几分。
内心莫名的感到轻松。
她转过身，牵着夏溪的手向母校走去。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夏溪说，“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和好吧。”
孑薇却笑道，“她已经彻底毁了我和她的友谊了。”
夏溪叹了口气，紧紧握紧了孑薇冰冷的手。
[〇柒]
世界就是这么的奇怪。人类也是如此的奇怪。
一旦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举世无双的优点；一旦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先前的所有优点又成了致命的缺点。
这就是厌恶。
无孔不入的侵袭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此时孑薇的脑袋里已全然没有了季易的半点好处。满脑的让人厌恶的坏。
初一时她曾经在夏溪面前挑唆过夏溪和孑薇的关系，她说孑薇“又酸，又小女生，又花痴。真是讨厌。”夏溪却只是瞥了眼她，“那是你吧。孑薇是个假小子。”
初一时她曾经在夏溪暗恋的人前面大喊大叫，还假装无意的踩了他一脚。
初二时她在她的新朋友面前不断讲孑薇和夏溪的坏话。
初三时她略带怜悯的看着夏溪，“孑薇貌似不喜欢和你在一起诶。”
高一时她在空间里写着孑薇最花痴、最酸、最小女生……
各色各样的事情交织在一起，编写成一张密致的无懈可击的网，排山倒海般的笼罩了过来，没有给任何的反抗的余地。厌恶像是猎人手中的绳索，渐渐的收紧整张网，包裹住早已没有回返之地的猎物。
无处可逃了。
[〇捌]
到底怎样才是最正确的方向呢？
明明心里已经被那种接近扭曲的厌恶充斥着，但曾经的美好还在记忆力残留着。明明下定决心要分道扬镳了，但此刻却始终办不到。
似乎有层浓厚的雾弥漫开来，遮掩了一切视线。世界变得迷茫起来。
她叹了口气，在书桌远处的手机上急速的按着一串数字，“夏溪。”
远处有微风拂过，夏末初秋介于冷暖之间的潮流点过窗外的静谧，微卷先黄的梧桐叶在风中摇曳了几下，打着旋儿，像是中世纪祭祀的死亡之舞，隆重而光荣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夏溪倚在门口看着7班的走廊上喧闹的画面，紧蹙着的眉头却因为她身处学校的尖子班而被认为是在思考理化难题。
她确实是在思索难题，却与理化无关。
她再次看了眼矫做笑着的季易，径直走了过去。略矮的身高却因气质而比季易更有几分气势。
季易灿烂的笑靥有了丝许的僵硬。
“季易，我昨天向孑薇借她的《须臾》的。她说她借给你了。”
“哦。恩。你很急着看么？”
“是啊。而且你都借了一年了，应该看完了吧。”
季易看向夏溪那双眸内没有任何阻挡的讽刺意味，声音轻微的有些颤抖，“恩，那我下周给你吧……”
“明天吧。”顿了顿，“反正你已经看完了。”
“……哦。”
季易看着夏溪决然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几分。
时孑薇留在自己身边的东西除了那本《须臾》好像就没有了。《须臾》还了之后，她们之间就相当于两清了。
——不是么。
手莫名的抖了起来，她抓紧了校服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紧漂浮在海面上的朽木，虽已到了生存的极限，却仍旧抱着那一丝的希望。
[〇玖]
——时孑薇，你对我就真的这么狠心么？
季易看着眼前这本自己精心保存的《须臾》。淡色的封面因为怕被频繁的翻阅弄皱了，还细心的用包书纸包了起来。颜色、花纹都是孑薇最喜欢的。
——当初你和夏溪闹矛盾的时候，你们不也是隔了一个月就和好如初了么？
她如昔尝试着露出甜美的笑容，却如此的苦涩。
那句“终于看到你了”是她想以活泼的方式和好。如果是以前，孑薇肯定会半羞涩的笑笑，唇角的两个小酒窝微微的显现，还会对自己无奈的眨眨眼、摇摇头，或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可那天她却听到她冰冷如剑的声音，那淡漠的语调她只听过一次。是孑薇在被迫接那个追她三年的男生电话时的声音。
可她竟然用那种声音对自己说，平时表情变换不断的脸也是反常的严肃与空洞，“是啊，好久不见。”
她垂下头去，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关节因用力而略微泛白。
下一秒，随着撕拉的一声，精致的包装书皮便被季易一把拽了下来，揉成了一团。
——孑薇，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啊……
[壹〇]
《须臾》在第二天便被准时的归还。季易并没有给夏溪，而是直接把书给了孑薇的一个同学转交。
孑薇在接到书的那一刹那有略微的失神，她看了眼窗外，发觉这堂下课窗外竟然是如此的安静。
——没有季易做作的娃娃音了。
内心在升起几分舒心的同时又有着些许失落。
之后的时间，季易似乎都在躲着她。
再次见面，已是十几天后了。
她站在7班门口徘徊着，同班同学不断喊着自己在7班的认识的人的名字来借书。自己所认识的人都已经喊过了，要么就是没带，要么就是借出去了。而剩下来的唯一一个没有喊得人就是季易了。
虽只是十多天没有见面，她没有主动和季易讲话却一个月了。
她看着7班教室角落熟悉的声音，薄唇张合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叹了口气，她准备让自己的同班同学帮自己借。
转向同学的那一刹那她却看到了季易在教室门口安静的看着自己，微抿的嘴角，拘谨的笑容，以及对上自己视线时局促的神色。
该面对的还应该去面对。
孑薇看着她，轻如蚊鸣的声音从齿缝中泄漏，“带名著了么？”
她点了点头，把怀中的书递给孑薇，“下课还给我。”
孑薇带着谢意的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班上。
似是一个好的转折。可就像那些细小的插曲一样，对于已定的局面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就像语法里让人头疼的非限制性定语从句里的那个逗点，不能够缺失，却对整个句子的翻译没有任何的意义。
[壹壹]
校园的路上，时孑薇对着迎面走来正向自己打招呼的季易的笑笑。
——客气的、礼貌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