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萧茵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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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千觞此生甚少有愁眉苦脸的时候。若是有，多半是因为酒虫上头，身边又没有能请客付账的人。
　　而现在，他手中已经拿着清洌洌的竹叶青，却皱着眉头唉声叹气，一口也喝不下去。
　　欧阳少恭在旁边看了很长时间，只见他叹一口气，举起杯子，又放下，再叹气，再举杯，再放下。这般举举放放居然也能磨蹭上半盏茶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瑾娘，还有面上笑意盈盈眼中风霜雪雨守在窗前的竹姬，暗道这僵局若是自己不开口指望那人主动，只怕是没着落了。
　　于是他看了一眼尹千觞，呷了口茶，笑眯眯地说道：“千觞还不快去抱抱你的孩子？”
　　此话一出，尹公子含在口中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一口酒，就这么很没形象地喷出来了。
　　一旁的瑾娘笑得抖个不停，只差跌倒在地。但听“咔嚓”一声，竹姬已经捏碎了身后的窗楹。
　　而站在堂中的美貌妇人，搂着怀中婴孩，低眉垂目，一副柔顺的模样。偶尔抬眼，却是痴痴缠缠地望着那一脸呆滞的，尹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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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千觞真心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中秋十五月圆之日，他约了欧阳少恭来江都花满楼把酒赏月，一叙久别之情，谁料他刚踏进花满楼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酒，安稳坐上片刻，瑾娘便笑着将他拉到一旁，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看不出来，你小子竟这样讨人喜欢。”那女人眉飞色舞地说道。“快同姐姐说说，你打算何时将这好消息告诉少恭？”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瑾娘狠狠拍了拍他的肩，掩口笑道：“你这多年流浪在外，能安顿下来倒是也好。只是连孩儿都有了，我和少恭却还蒙在鼓里，这可要好好罚你。”
　　尹千觞顿时就傻了。
　　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他一人坐在左边，少恭破天荒地没和他坐在一起，在他对面笑得云淡风轻亘古不变，笑得他心里发毛。而他的“娘子”就抱着他的“孩子”，站在堂中，像是三堂会审一样。他就是那个犯人，而这对母女，就是致他于死地的，人证。
　　起初他见着这阵仗就想溜，瑾娘少恭倒是比谁都了解他，一左一右将他挟进了屋子又派人守好门窗，一副今儿不把这话说明白了，谁也别想出门的架势。

　　那口酒一喷，尹千觞这人可算是有了点活气儿，吭哧吭哧地说了今儿的第一句话：“我认识你？”
　　他问出这话心中实在有些惴惴，只因这些年他在外面虽说十分小心并不拈花惹草，可是嗜酒总是误事，少不得也有几次醉梦中醒来身边躺着不知姓甚名谁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今儿找来的这个，他方才发呆时搜肠刮肚也未想究竟在何处见过，只觉得面熟。
　　那妇人盈盈一福，柔声说道：“尹公子可曾记得，去年冬天，西湖边上的梁生娘子，玉泉酿？”
　　“原来是你！”尹千觞一击掌，猛得站了起来，“你丈夫可回来了？”
　　欧阳少恭又喝了口茶，闻声说道：“千觞，你竟然连有夫之妇……唉……”
　　尹千觞一愣，便听竹姬姑娘怒骂道：“尹千觞你这个混蛋！”哭着掩面狂奔出去了。
　　尹千觞怒道：“少恭你少挤兑我两句会怎样？”
　　欧阳少恭答说：“千觞你倒是会迁怒，在下真是无辜得很。”
　　尹千觞道：“好友有难你倒在旁边看热闹！”
　　欧阳少恭呵呵笑道：“有难？我倒觉得千觞挺乐在其中呀？”
　　梁生娘子抱着孩子抿嘴笑，插话道：“他不一向都是这个性子？”
　　这样熟稔亲昵的语气，听得尹千觞心里发毛，浑然和他心里的那个梁生娘子，对不上号。可是扭头仔细看看那女人的样子，却又分明是是那冬日细雪之下，为他温酒热菜的女人。
　　他只觉得自己头有三十个大，叹了口气，猛得从窗子跳了出去，扑通一声栽进了池塘里。
　　瑾娘摸着被他打破的窗子，叹道：“这窗子可是很贵，千觞你又要给我当护院了。”梁生娘子也怯怯上前，泪眼模糊地对他说：“尹公子，你若真是为难，我便带着觞儿回去就是，这次来也并不是定要公子负责，只希望他能见见他爹。”
　　尹千觞呻吟一声，一低头，整个人都缩在了水里，只剩一个灰扑扑的背露在外面。
　　然后欧阳少恭也插了一句：“千觞，你怕水的毛病好了，真是令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