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乌追

32、我早就知道我配不上任何人

　　最后还真是我送林夜回去的，他坐在副驾座上，嗤嗤地轻笑，“这车我平常都不舍得给人碰。”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真不像甘晓夏有那演戏的天赋。
　　车里顿时有些沉默，狭小的车厢里这样的沉默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好在这样的尴尬很快被他的手机铃声打破。他的电话一直响，他却始终没有要接的打算。电话那头的人也越挫越勇，断掉之后旋即又打过来。到最后，林夜实在赖不过了，才将手机贴在耳朵旁，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估计是个女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听林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谢谢......改天吧......今天确实不行，我喝了不少了......礼物啊，我改天再去拿......”
　　我猜大概是有人打来祝贺他生日的，等他挂断电话，我有些讪讪地笑，“今天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今天是你生日，改天我请你吃饭吧，算赔罪。”
　　他手里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就今天吧。”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扭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忽亮忽灭地摁着手机，“刚尽喝酒了，肚子饿得厉害。”
　　我听他这样说，连连点头，“你想吃什么？”
　　最后找了家米其林餐厅，他向来嘴挑，一点便是一大堆。这次也一点没客气，店里的招牌菜挨个点了个遍，我看着那些陆陆续续进来上菜的侍者，心里简直要流血。
　　好在算下来不是想象中的价比金贵，想来林夜也不忍对我一个贫下中农下毒手。
　　他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坐在副驾座上。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过了好久才终于到盛唐，我凭着记忆找过去，竟然开到了林夜的小别墅门外。到盛唐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二点，拿林夜的话来说，就是第二天了。
　　车到了门口他也没醒，歪着脑袋睡着，我只得压着嗓子喊他，“林总，到了。”
　　他这才睁开眼，懒洋洋地坐起身子。
　　我猫着身子从后座提出一个蛋糕盒递给他，“刚才路过甜品店时随便买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奇怪地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接过蛋糕盒下了车。
　　我替他把车开到车库去，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还提着蛋糕盒在原地站着，我连忙跑过去奉上钥匙，“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晃晃手里的蛋糕盒，“一起吃呗。”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吃过一轮又一轮之后还跟他围在一块切蛋糕。客厅里关了灯，明明灭灭的烛光间漾着清甜的奶油香。
　　他还没许愿，就呼哧一下吹灭了所有蜡烛。
　　“不算不算。”我划燃火柴把蜡烛一根根点上，“还没许愿呢。”
　　火光跳跃在他脸上，不知为何竟觉得莫名的伤感。他眯着眼，也不知许了什么愿望，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吹熄了蜡烛。
　　他起身摁亮灯，又去厨房拿来盘子跟叉子。他拿着叉子剜了一口放进嘴里，却吃得直皱眉。
　　蛋糕是在刚才一路过来唯一还没有打烊的甜品店里买的，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新鲜水果。不过它的味道却远比不过卖相，奶油太甜，都有些腻了。
　　林夜一向不爱甜食，这样的甜腻已经超出他的底线。我很尴尬，“没想到味道这么不对。”
　　他笑了笑，似乎有意缓解我的尴尬，“本来生日蛋糕在生日第二天吃就是一件不对的事。”
　　他的话却让我更尴尬，我讪讪地笑，“明年一定准时奉上。”
　　他说：“好。”顿了一下，又强调，“可别忘了。”
　　我笑，“放心吧。”说着一边夸张地比划，“明年一定买一个这么大的蛋糕来。”
　　林夜咯咯地笑，眉眼弯弯的像秋日里的月牙。
　　我竟没由来地紧张，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也起身，抬头望了眼墙上的壁钟，又转向我，“要不就在这将就一晚吧。”
　　就凭林夜的声名狼藉，我很难不以为他要图谋不轨。
　　他看出我的小心思，挑着眉笑，“我没那么饥渴，楼上有客房。”
　　我仍是迟疑，他嗤一下笑出声来，“要不我把房门钥匙给你，你从里面锁上不就行了吗？”
　　他这样说，倒真是没办法拒绝。我红着脸，“哪里的话，我就是怕许小筱等，不过她喝得烂醉，只怕也都已经睡了。”
　　他领着我上楼，客房就在他卧室对面。房间不大，却简单精致，脚下铺着银灰色的绒毛地毯，脚踩在上边深深地陷下去，说不出地舒服。
　　我困得厉害，沾上床立马就睡着了。到了下半夜，觉得口渴，才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门，下楼去寻水喝。
　　对面卧室的门半掩着，门口黑黑的，望进去却看里面开着床头台灯，昏沉沉的灯光中，一个人影背对着我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像是被风化的雕塑。
　　我没想到林夜这个时间竟然还没睡，于是更怕惊扰了他，贼一样地踮起脚尖往楼下走。
　　我甚至不敢开灯，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才找到饮水机。喝得心满意足之后才又往楼上走，刚一上楼，就看到林夜站在卧室门口，房门大开着，里边的光线透出来，映得他半个身子昏黄半个身子幽黑。
　　正当我咧起笑准备同他打招呼时，他却突然快步走上来，伸出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他手腕微微用力，一下子就把我揽进怀里。
　　我错愕惊惶，还没来得及缓过神，他的吻已经落下来，覆在我的嘴角，又冰又凉。
　　突如其来的吻让我大脑顿时嗡嗡作响。等我回过神来，才想起要推开他。他却箍得那样紧，死死地扣着，我如何都挣不开，最后急得都要哭了，他才终于松了手，低头看着我，神色有些懊恼。
　　我惶惶的站着，唇角像火烧一样滚烫。我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犹疑地站在原地，不知是退是近。
　　我懊恼着自己怎会羊入虎口地留下来，又懊恼自己竟然鬼迷心窍地相信了林夜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过了好久，他伸过手来，我被吓得怕了，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然后听见黑暗里他嗤嗤苦笑，他声音低低的，在走道里响着回音，“抱歉。”
　　我知道自己应该抬起头笑着说没关系，我也这样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吻。可是任凭我如何牵动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他的吻落在唇边像是千斤烙铁，让我哭笑都由不得自己。
　　到最后才听到他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他转进卧室，关门前听到他说：“去睡吧。”
　　然而这一夜却注定无眠。闭上眼，像是他的气息还阴魂不散地荡在唇边。除了尹天明，从来没有谁这样吻过我，那样陌生的男性气息，像青草一样撩拨，又痛又痒，从嘴角到心里，都是无处不在的口干舌燥。
　　第二天一早硬着头皮走下楼的时候，林夜正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报纸。
　　听见响动，他才转过脸来瞅着我，轻轻笑笑，“早上好。”他笑得理所应当，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我的梦。
　　我顿觉恍惚，有些尴尬地杵着。他已经伸手指着对面的位子，示意我坐下。
　　吃过饭林夜开车送我去公司。我正襟危坐，他也始终不说话，等车都要开到公司楼下了，他突然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到路边。巨大的惯性让我一下子向前扑去，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正看着我。他眼眶很深，眼珠子凹凹地陷进去，竟跟尹天明眉目相似，深得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潭。
　　“我到了。”我声音打颤，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刚一打开，他猛地探过身来，啪一下又关上。
　　我忽然觉得害怕，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果然他一下子覆上来，双唇几乎就又要落到我的嘴边。我连忙背过脸，过了许久听到他嗤一声笑，他说：“昨晚也许是个意外，现在却不是。”
　　话音刚落，他扳过我的脸，唇角轻轻地吻下来，隔着刘海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惊慌失措，甚至都要抬手一巴掌挥向他了。他却忽然敛起笑容，深深地瞅着我。我听见他的声音，像夏雷一样轰轰翻滚，他说：“这么些年，我见过很多女人，各型各款各行各业的，我不是吃斋念佛的和尚，所以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可是那么多女人，却从来没有人像你，站在人群中都能吸引我，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昨天晚上你就站在黑暗里，我承认是我一时冲动，可是你离我那么近，几步之遥，我当时想我一定不要错过，我知道你心里惦着尹天明，可是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就是想试试。”
　　他的一番话，听得我恍惚，像是做梦一样。就像他说的，我也不是和尚，也喜欢这样情深意长的场面，也希望有这样一个男人说他喜欢我。可是我却害怕，好像生活里滚起惊涛骇浪。我留不住任何人，美好的事物往往我都留不住。
　　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配不上你。”
　　当我在那个糜烂的市场出卖自己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再也配不上任何人。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夜都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消失让许小筱扼腕叹息，许小筱说，多好的机会，多好的男人，为了给你们制造机会，亏得我还一顿装醉。
　　许小筱是为我好，可我却很现实。林夜太好，像天边浮动的云又暖又柔。可是他的好却高高地挂在天上，我知道自己留不住，所以索性从一开始就不碰了，也早就没了那个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