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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夜未央 ...
你在朱墙灯影中,犹自叹息。
[壹·三月梨花始展蕊]
清明节。江枫微雨。桂花酒飘香,迷醉行人。他自渡口舍舟登岸,穿过一片商旗酒肆,幽静的小径,梨花伊始露头,尽处一座陈年墓碑。已有好些年头。
他又来拜祭她。
墓前放了她最喜爱的桂花酥。
燃三支香,适逢雨霁天晴,香烟袅袅而散。他没有带黄纸,只是静默地站在墓前,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凝结胸臆间。他安静地看着她的墓,一如很多年前,他安静地看着她的容颜一般。
她不是美艳至极的女子。耳坠明月珰,头梳双平髻,插一株三月梨花,粉白相晖,娇俏可人。她笑时眼睛弯成月牙,似会说话。
他已多久没有同她说过话?
大抵有十年了。
十年来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独自前来,静静地站上三炷香的时间。有一年他带来一坛桂花酿酒,不幸天公雷鸣,大雨倾落。他在雨中饮酒,竟似丢掉所有罪孽负累,轻松极了。他仰天长笑,笑了又哭,仍是未说只字。
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亦是无言,她潸然泪流,他凄然转身,前尘往事刹那间隔了时光的天堑。他从此时常在夜里辗转难眠,无法安睡,她有时入梦来,依然是那般娇憨的模样,微笑的眼睛,朱唇轻启,“你怎么不去死。”而后面容顿时扭曲,双目圆睁,呲牙欲裂,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颈。
他感到难以呼吸,猛然惊醒过来,久久方能回过神思。身旁的人在睡梦中仍紧紧将他圈在怀中,身上有令人沉溺的佛手香。
窗外长夜寂寂,似有灯火,亦或星光,霎时复又湮灭。
他回宫时已是四月初,一路梨花化作飞扬雪屑,铺满尘路。一片粉白花瓣落到他冰凉指尖,轻软干涩的质感,水分耗尽的干枯生命。他轻轻一捻,花瓣碎裂。娇美而壮丽。
他回来时一路通行,路染风霜,天子自百里外接见。若非临时因要事与朝臣会面,他定是陪同他走那段路的。
通往未央宫的路清寒如水,初春的温暖仿佛刻意不光临这里,绕着行,绕过假山绿水,绕过朱栏玉舍,更衬得庭院深深,萧索清寂。这样也好,他本是无人愿意来见的。宫中的人若非恨他,便是咒他,个个盼得他死。偏偏他活了好长时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死了,他仍是活着,活得风光无限好。
他是天子身边最受宠爱的男人,与后宫的女人享有无异的称号,妃。澜妃。他叫薛怀澜。
[贰·夜色斑斓缛彩天]
不知过了几更天,窗外夜色斑斓,缛彩缤纷。烟花于浓墨夜色下绚然绽放,火光星屑背后烧尽一夜寥落。
皇后生诞,后宫摆筵席,天子自然陪同。他是不喜那般场景的,烟火太盛,刺得生眼,余下的欢庆令他无所适从。倒不如一始至终的孤寂,他闲卧琉璃榻,一盏青花酒,一袭单衣。夜风盈窗,倦倦清凉。
迷蒙中有人将他抱起,熟悉的温暖体温,卧倒红罗暖帐。司徒暄喜欢这样将他抱着,他们的身体如此贴切,纠缠,交合,褪去,相拥。他是恨不得生长在他身上的,做他的发,他的眼睫,他的茧。
然而今夜司徒暄没有动,只揽了他的腰,合上眼,在他耳边轻轻道,“澜儿又调皮了,你身子受不住寒,又不多穿衣,存心令朕心疼。朕明日要罚你,罚你寸步不离开朕。”
他微微苦笑。司徒暄又几时令他离开。
窗外缛彩已退,喧嚣过后的长夜不知是几更,只觉如此漫长难耐,今夕未央。
次日他是没办法片刻不离开司徒暄的。皇后轰然猝死,仙体薨逝。听闻她卸了妆容就寝,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却没如往常一般醒过来。她死的时候是安详的,并无痛苦。
他仍旧倚着琉璃榻,盏中的青花酒剩余一半。他不由地羡慕她,人活一世,戾气层层叠叠地攀上灵魂,能够安然离世莫不是一种福气。他想过自己的死法,最好是醉死,浑然不觉地,死后依旧醉笑千言,阎罗王拿他亦莫可奈何。
他正畅快地想着,未央宫内突然来了大批人。
真是个新鲜的日子。往日是决计不会有人踏上未央宫的一砾青瓦。朱墙金鼎,也在无人问津的离索中逐渐消瘦。
此时却来了很多人。有些他认得,苏妃,俞妃,朝美人。有些不认得,大抵是后宫新人,粉玉脸,双平髻,一双弯瞳。他忽地一惊,仿佛望见十年前的她。
他喃喃地喊出,“蒹葭。”
蒹葭,蒹葭,溯水中央的美人。
来人没有察觉他异样的神色,径自宣布着。他听不清了,亦不愿去听。皇后薨逝,死于一种无香的奇毒“相思渺”,朱红粉末状。色如红豆。红豆南国,一寸一相思。
来人携有天子指令,彻底搜查宫内每一寸青瓦,未央宫亦是不能幸免。不待他点头,太监宫女们已动起手。
他不甚在意,整个未央宫空旷如斯,除了窗外几株已谢的梨花,再也寻不见一丝生气。若是有毒药,他恐怕最先给自己服用。相思渺,相思渺无畔,不道海水半。他是没有这般情深风雅的意趣的。
他走到新来的女孩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在他的目光下不自觉低了头,这令她感到很羞辱,宫中人人道薛怀澜心狠手辣,除宠妃,弑皇子。她怎能在恶人面前低了头?于是她又抬起头来,目光昂扬,掩饰住一星半点的畏惧,“臣妾名唤采薇。季采薇。”
“谁人给你起的?”
“自然是双亲。”
他眨了下眼睛,仍盯着她,显然不信她说的半句话。
采薇终是泄气,“是皇上。”
他忽地一笑,果真是他。司徒暄尤爱《诗经》,给喜爱的人换名字似乎是他的爱好。他也曾被这样要求,“澜儿,你看这‘未央’二字可好?未央即无终止,朕的澜儿永不会离开朕。”
他却不喜欢这两个字,无休无止,岂不太过孤寂荒凉。永远,不过是一个千秋美梦罢了。看着他微恼的面孔,司徒暄欢畅地笑起来,抱他在怀中亲昵,“好好,澜儿不喜欢便作罢,这世间再美好的字又怎能同我的澜儿比较。”
他陷入回忆中,倏然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惊醒,苏妃的脸难掩得意,“薛怀澜,你的宫中发现害死皇后的‘相思渺’,作何解释?”
这次即使是天子,也无法救你了。美艳女人的唇角中透着狠历,上天终于开眼,薛怀澜这个贱人的好运今日便终了。
[叁·长路青霜秋意凉]
他又梦见她。梦中她坠一串环佩叮当,笑音如铃,惊醒一波三月春水,满树梨花纷纷暗淡,大片大片地凋零。她在飞雨乱花后,笑言渐退,凄厉地喊他,“怀澜!快走!追兵来了,快走!不要管我!”
他伸出手,企图抓住她,“姐姐……”
然而他只是无能为力地,看着她被带走。
叛将薛容遗孀薛晴澜,意图谋害天子,斩首摘星台。
她斩首前的一夜,他带了她最爱的桂花酥。阴暗牢笼仍旧掩饰不住她清丽的面容,“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呢。”他抚上她的脸,轻轻地道。
“你死之后,我会将你的尸骨带回琼兰山。你还记得那片山头吗,你一定记得,那是你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那天他着一袭青衫,笑容庸雅,款款欠身。万树绿荫皆化作茫茫背景,无言动容。她是乡野少女,他是过路游客。那时的天是一片通透的澄蓝,一望便能望到底。他不知她是叛将遗后,她亦不知他是龙凤潜藏。
然而她是要为父亲复仇的。薛家的声名天子不在乎,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原由。
刺杀天子的任务何其凶险,她混进选秀的秀女之中,一朝被选,三载伴天子身侧。
离开时,她摸着弟弟的头,“怀澜,若有一日姐姐不再回来,不必来寻我。这支簪子是母亲遗物,如今交予你,必妥善保管。父亲,母亲,还有姐姐,我们未曾离开你。”
那日下了彻夜的大雨,他独自取出剩余的一坛桂花酒,喝醉了,忽梦忽醒。梦时他是薛家的小公子,满盖京城荣华,无人不口中称羡。醒时,他是落魄的薛怀澜,手中握着母亲的碧玉簪子,好几次欲刺破自己喉咙。
然而他不甘,不甘令姐姐孤身犯险,自己却懦弱地想了此残生。
三个月后,他净身进宫。从最低级的小太监做起,一步步走到天子身侧。司徒暄仍是那个样子,仿佛依然穿着一身青衣,侧首的轮廓宁静淡远,犹如合着万树绿荫相互辉映。他一抬首,看见他,他慌乱间似乎羞红了脸,笨手笨脚打碎茶盏。天子大笑。他恍惚在瞬间失去魂魄。
“有一个人同你长得极像。”司徒暄道。
他静立着,没有出声。
司徒暄讶异,这个人居然没有一点好奇心。
他心中苦笑。他怎会不知的,薛家姐弟俩长相酷似,堪比孪生。尤其是他净身后,肌肤愈发细腻,兼之天生长相阴柔,几近令人错觉是女子。
一日皇宫设宴,天子喝了太多酒,由他扶回雍和殿。大殿合上的刹那他忽然被紧紧抱住,强烈地酒气钻他的唇舌之中,他慌乱挣扎,司徒暄手臂一用力,令他半分动弹不得。
“澜儿,澜儿……”
他听见他的呢喃,失神的瞬间亵衣被剥落。司徒暄进入他的时候,他忽然泪如泉涌。不,他不是,不是他口中的澜儿。他欲叫喊,却发现嗓音嘶哑。司徒暄吻上他的泪,“澜儿不哭,乖。澜儿哭了,朕会心疼的。”说着,他又感到身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他从未经事,不知男子与男子间亦能同房。
然而此时此刻司徒暄酒醉迷乱,显然将他当做姐姐。
醒后,司徒暄不再记得昨日不堪的夜。他忍着身上的疼,偶尔感到几丝探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转过身,司徒暄安静地翻阅奏折,分不开半点神思。
他却因此翻开一页情海生波。每日盼着值班的时当,有时远远地望着,亦心绪翻腾,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司徒暄忽然叫他,“茶凉了,你去拿一坛酒来。”
他迟疑,“皇上想喝什么酒?”
司徒暄停笔想了想,“唯江的桂花酿酒,宫中想必是没有的罢。”
“皇上若不嫌弃,奴才可以酿一坛。”
“哦?你竟会酿酒。”
“同姐姐学的,她的手艺比我好得多。”
司徒暄兴致勃勃,他却羞赧地低下了头。父母双亡后,他与姐姐暂避唯江城,靠得姐姐一手酿酒的技艺存活。薛晴澜喜欢青花,他却尤爱桂花。香醇恬淡,仿佛连身世仇恨都搁浅了。他想过与姐姐酿一辈子的酒,人生亦如酒,藏得愈久愈甘甜,愈老愈圆润。经年之后的涤荡他逐渐明白,人生不能如酒。人是沉重的,酒太浓,一喝便醉,人却得一直清醒着。
司徒暄喝了他的桂花酿,竟上了瘾,时常叫他酿上几坛备着,不供设宴,只供天子独享。直到桂花季过,青霜路染秋意凉,他住雍和殿,与天子一同举杯。手中紧紧握着母亲的碧玉簪,嵌进肉里。他没有醉,从未醉过。
[肆·明月孤倚一弦筝]
司徒暄仍是太子时,与他的父亲薛容势如水火。他知道父亲没有通敌叛国,父亲一生忠心耿直,叛国的罪名无异于人生最大的颠覆,终喊冤吐血而亡。薛容死后,太子势力独大,渐渐形成如今天子一派。
司徒暄登基第四年,薛容后人于未央宫行刺,凶手竟是天子宠妃,薛晴澜。
他入宫的第二年才见到她。
他仍记得她瞳中惊疑诧异的光,而后是无尽痛苦。“怀澜,你何苦如此。我薛家不仅背叛臣罪名,又从此无后,我要如何去见父亲母亲。”
父亲死后他再未见过她的笑眼。
那一双弯弯的月牙是梦中的孤光,是一泉山涧中销声匿迹的流水,流水渡走她的家,欢笑,青春。而今这泉流水即将干涸。她站在摘星台上,头披乱发,满目苍凉,世间浮华转瞬成空,再无怨怼。她眷恋地回望他一眼,潸然泪落,她唯一的弟弟,只能陪他到这里了。庆幸的是,此生终归宁静,家世仇恨,始终是累人的东西。
他无法再看下去,凄惶逃走。司徒暄不期然站在台下,忽然扼住他,双眸似笑非笑,“你的姐姐就要走了,留下来,再看最后一眼罢。”说话间不知何时将他揽于怀中,亲昵地唤,“澜儿。”
他睁大瞳眸。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我们是薛家后人。”
“是你太粗心,与你在琼兰山相见时,我便一眼认出你。”司徒暄叹气,“薛容将军仍在世时,你住在京城,我那时已倾心于你。我们曾晤面一次,你却是不记得了。不然你一届刚入宫的小太监,过了十年八年也未必等得到雍和宫侍候。”
他心下大惊,浑然不觉间走入他落好的圈套。父亲在世时,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是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的,微服出访的太子又如何。
司徒暄早知他有谋杀意图,令他酿酒,更是别有用意。
“你若是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辜负你姐姐的苦心。”司徒暄故作怅然道,“你日日往朕的酒中放一味无色的毒,真是将朕当成了糊涂虫。薛妃怕东窗事发,护弟心切,不惜只身犯险。她是蠢的。朕如此喜爱你,怎会舍得杀你。不过她乐意自己寻死,朕总是管不了的。”
他怔怔失神,“姐姐因我而死?”
摘星台上手起刀落,红颜玉陨。他望见满树梨花轰然飘落,世间再无春色。他狠狠咬住唇,止不住地颤抖。
唇边渐渐咬出血色,司徒暄大惊,拿手撬开他唇齿,忽地被他狠狠一咬。
司徒暄的血流到他的嘴里。
他停住气,悔恨交杂,那一刻他是希望他死的,然而他从未真正下过狠心杀他。他恨自己的软弱,此时此刻,竟仍然情动。
司徒暄松了一颗心,流血的手指摸着他阴霾的面容,“只要你在朕身边,怎样都是好的,以后莫要伤害自己了。你大概知不道的,你一疼,朕的心也跟着疼,疼得厉害。”
他自往事的梦中苏醒过来。四周空旷清冷,他唤人来,半晌无回音。适才回过神,他因涉嫌谋害皇后,关进大理寺。大理寺是审判王公侯爵的地方,庄重沉暗,似乎连房檐也带着别处没有的高贵冷艳。
他坐起来,倚着墙,关禁之处意外地放着一把琴。大抵是守卫人怕他无聊,放来解闷的,想来王公们的待遇毕竟与旁人不同。他抬手,轻轻抚弄琴弦。
曲调清冷,透着素寒之意。
这次大概是真的逃不了了。他想,如苏妃所说,谋害皇后之罪何等重大。
再加上他往年犯的罪,推怀有身孕的妃嫔下水,害之流产。诱拐小公主离宫。逼死太子生母刘美人。这些年,他祸害了许多皇室之人,有些死了,有些残了,有些失踪了。她们恶毒绝望地望着他,他便想起姐姐苍凉的面容。她们谁都不懂他的恨,他恨司徒暄,恨未央宫,恨摘星台。世上再无人可陪伴他,他恨得杀再多人也平息不得。
这些事定然钻进司徒暄的耳朵。他也不管,仿佛全然不知一般。夜夜留榻未央宫,与他翻云覆雨。
有一夜他问,“你叫澜儿,是叫我,还是叫姐姐。”
“自然是叫你,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薛晴澜。”
司徒暄挑眉,“澜儿莫非吃醋了。”
他冷冷看他一眼,翻过身。
司徒暄从背后抱住他,摸着他的发丝,“朕给她起名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最后一缕琴音在他指尖缓缓消散时,大理寺卿传来天子圣谕,即刻释放薛怀澜。他不是没有半点讶异,忽又笑了,天子要保的人,又怎么会令他沦落囹圄。
他走出大理寺,司徒暄不出所料在外等着,见他出来,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这大理寺是该好好修理了,瞧,把澜儿的脸都弄脏了。”
司徒暄不顾旁人目光为他擦脸,态度亲昵宠爱令身后的首领方太监也不禁垂了头。
方太监在宫中已逾四十载,侍候过三代帝君。天子有龙阳癖,享有男妃之事皆不新鲜。司徒暄原也不是沉溺于男色之人,偏偏遇上薛怀澜,视三宫六院如无形,十年来唯在未央宫就寝。幸而天子做太子时已有子嗣,太子前年已行过弱冠礼,不然大齐皇室是要绝后了。
“真凶找到了?”他问。不然他怎会被释放。
司徒暄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谁?”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司徒暄没有说话,方太监垂首答道,“回澜妃娘娘,是新进宫的美人,季采薇。”
[伍·流水不渡琥珀光]
他又来到摘星台。
摘星台地势极高,泠泠初春,风势浩大。吹得他广袖飞扬。他有十年不曾来这里,自从姐姐死后,他独居未央宫,只有一个近身宫女侍候。一晃已住十年。
“澜儿,这里风大,晚上你又该咳嗽了。”司徒暄为他系上披风。
“你当见过她的,她长得……”像极十年前的姐姐。他沉默。
摘星台上走来谋害皇后的元凶,粉面玉琢的女孩儿,双瞳带泪,披头散发。她遥遥地望着他,眼神盛满恨意。事实上,许多人都带着这样的恨意望着他。
有谁知道原本未央宫中的‘相思渺’会跑到一届新美人的暖榻之下。
天子定是被这男狐狸精设了妖法,对后宫人不闻不问,即使皇后死了,亦不见哀容。
“我没有下毒。”他道。
司徒暄笑,自然相信他的话。
“她也没有。”他叹息。他害死很多人,很多人亦因他而死。如姐姐,如采薇。
摘星台上刮来猛烈强风,混着血腥的气息,有一丝溅到他的脸上,他看着眼前头断尸身的少女,忽然失声痛哭。大声叫,姐姐,姐姐。
他无数次梦见姐姐自梦中取他性命。他本应是死了的,早在十年前便死了的。
他回到未央宫,辗转不眠,无论司徒暄怎样折腾,轻哄,仍无济于事。一闭上眼睛,寒冷自四面八方涌来,好多好多人,姐姐,小公主,刘美人,季采薇,他们睁着铜圆般的眼睛,手指攀上他的脖颈。
他瑟缩在司徒暄怀里,抖得像癫狂的筛子。
从此天子长居未央宫。批阅奏折,接见朝臣,皆在此。雍和殿荒凉下来,他有一次走到那里,朱墙灯影中,一声声叹息。玉案之下,竟是一包红色的粉末。色如红豆,艳丽至极。
他恍然间惊醒。
司徒暄,他原来如斯狠毒。
未央宫内燃起宫灯。他披了一席单衣,独卧琉璃榻。司徒暄见状走过来,将他抱起。
“方公公说你今日去了雍和殿。”司徒暄道,搂着他的背。
“若是不去那里,也发现不了谋害皇后的真正凶手,竟是她的结发之夫,当今天子。”他冷冷地道。
司徒暄毫不讶异,轻笑道,“你呀,就是好奇心太重了。”
他心凉得发抖。
相思渺这般奇毒,一届新晋美人怎会弄得。他久居未央宫,又从何处寻。然而他贵为天子,何故对自己的结发之妻下手,未免太令人心寒。
“你知道朕为何给它起名叫相思渺吗?”
“你杀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司徒暄叹气,“澜儿,你始终不愿看清朕对你的心思。”
“你杀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冷冷地重复道。
“不相关吗?”司徒暄冷笑,“你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又想起了你姐姐。澜儿,你总想做个好弟弟,可是你的姐姐已经死了。你是朕的。”
他不言,司徒暄又道,“这么些年,你也害死了不少朕身边的人,几时又曾犹豫过。朕全由着你祸乱。只要后宫上下的人全都厌恶你,你便只有朕了。”
“所以你便千方百计害死姐姐,十年前本无人于未央宫行刺,那是你与姐姐做的交易。”姐姐的死,换他一生的禁锢。他突然大笑,笑得流出泪。
姐姐,姐姐,究竟谁愧对了谁。
司徒暄舔干他脸上的泪珠,将他抱得更紧,恨不得融为骨血,世世相缠,“你恨朕,没关系,朕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无论多久,朕都等得。”
“司徒暄,我曾爱过你,当年与你在雍和殿一同饮酒,不是没有动过半点真心。”只是这爱太苦涩,一直与无边的恨纠缠。他即想杀他,又舍不得他伤半分。他若是死了,他必同他一起死。
十年相伴,他早已将薛家后人的头衔抛到身后。夜里握起母亲的碧玉簪子,刺进血肉里,痛得不流一点眼泪。他此生终是有愧于薛氏。
罢了罢了。他甘愿独居独卧未央宫。窗外长夜寂寂,明月未央。
司徒暄道,“澜儿,做朕的皇后可好?”
昭明十四年,大齐立史上第一位男皇后,帝后同进同出,史称“未央宫之乱”。
次年,天子驾崩。同年八月,皇后薨逝。太子司徒醒登基,称嘉和帝。嘉和元年,追生母刘美人为圣元皇太后。同月,不明人翻先皇后薛怀澜之墓,分其尸身,抛入荒海。朝野内外对其语焉不详。
(完)
N年没写耽美,手生,写完后发现把薛怀澜变成女的这文也不违和。。。。其实我主要想写司徒暄这个变态攻,占有欲杠杠滴。。。。故事略悲,写完我自己心情都不好了。看喜剧舒缓去,遁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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