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川映月》濃墨重彩

16、第 16 章

　　“喂,跳大神的,好久没看见你跳了,来一段吧.”那个本以为自己将风光无限的男人,正对一边的小太监指手划脚,枯瘦的食指朝小太监的鼻尖指指点点,神气十足.
　　当看见我们过来,犹如见了鬼,转身要想跑.银子一把将他抓在手里,我在他脉间轻弹,确认他毫无武艺,一个银子就能轻松摆平.这样的人,当初又何必冒险编那些谎话害人害已呢?
　　害人害已,想到在宫中那一角,那斑驳的阴影下,忘央曾用软软的唇轻轻碰我的唇角,脸颊贴在我的脸上亲昵的蹭,声音温柔亲密,“你回来了.”想到只有我们两人的那个白纱翻飞的雨夜,那个柔情蜜意的清晨,心痛如刀绞.当初那一份纯真的诱惑,辗转出那样的闹剧,谁的错?
　　很累,不想去看忘央他们将准备怎么折腾他.将兵符交到忘央手里,翻身上树,透过层层树影望着宫外无穷无尽的天空. 澄碧如洗,白云悠悠,远处有飞鸟自由飞翔,在天地间显得无比渺小.人海同样茫茫,却又为何让我遇见了他?
　　天宽地阔,心却狭小到转不过一个弯,丢不到一份情.
　　忘央大概觉得这人实在胆小无趣,踢踢树干让我下来,“我们快点去找我老婆吧.”收到消息的二哥正在赶来了吧,两天后将是登位之日,这期间再不会有我任何事.难得的空间,可是却静不下心来.
　　洗去一身的疲惫,窝进我本应该在的地方,皇朝的驿馆.睁着眼望着头顶不断随风摆动的流苏,夜已深,房间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而外面争吵声不断.
　　三皇子极力的劝忘央回王朝任太傅,说什么御史和将军都退休了,现在国内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也没有一个可信之人,而他年幼无人扶助.牧然在一边强调,声色俱厉,“我们家公子是不会同意的.”
　　忘央和银子在计算封后的时间,对二哥说,“还有一个月多几天,要不,我就留一个月吧.”二哥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忘央说,“来这还没见过娘呢,要不明天我们回张府看看?”二哥笑着说好,问他要不要将张府迁去皇朝王城,忘央似乎有些动心,沉吟不决.
　　三皇子好像有些急,声音不觉更大了些,“太傅本就是王朝人,不能置王朝于危难中不顾.”危难?我冷笑,现在太平无事,十公主不知所踪,兵权都在他手中,什么路都给他铺好了,有何危难可言.他这般挽留忘央,不知又是何居心.
　　忘央好像见不得三皇子委屈,说了个好,那就到时再回皇朝吧,二哥不知做何反应,忘央就已经开始和三皇子开始热切的讨论国事.忘央懂得很多,从政治到经济,从民生到权贵之间的争斗,听他说话,很是精彩.
　　突然二哥冷峻一声,“牧然,你在干什么?”随后慌乱的叫着“忘央? 忘央?”声音隐隐颤抖.一个杯子掉地上的破碎声.一个人软软倒地声.
　　牧然的声音冷酷,“我说过,张忘央即使是一具尸体,也要留在公子身边.他怎么可以这样折磨公子?”
　　“啪.”一声响亮无比的耳光.
　　我从床上翻身冲出门,灯火明亮的大厅里,忘央安静的躺在二哥的怀里,发丝凌乱的滑到地面,面色苍白,无声无息.牧然跪在地上,嘴角血丝刺目,脸色坚决.三皇子脸色平静的望着我进来.
　　我将手探到忘央的脉搏,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忘央今早受了很重的内伤…”二哥和牧然脸色瞬间苍白,那本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让他昏沉几日,正好回国.可是谁都没想到忘央受过严重的内伤,毒会反噬,会沉入血脉.
　　二哥将忘央抱进房间,将他小心的放在床上,盘腿而坐,手贴上他的背就开始闭目运功.
　　银子,张七宝,孔雀,赵三都赶了过来,张七宝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开始问,也没有人去开口解释.
　　不是很重的毒,毒逼出来就好,内伤可以慢慢调理,有比我这杀手盟的赵一内功还要高深的二哥在,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么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可是心里总还是不安.
　　天渐渐亮了,二哥却还没有收功,又不能打扰,我和其它人都只能在一边看着,沉默的看着.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没有人去吹熄烛火,随着轻微的一声,噗,油尽灯枯.感觉自己冰凉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忘央的手指一直毫无知觉的垂着,双目紧闭,我探手过去感受他微弱的呼吸,张七宝好像被我的动作吓住了,拿眼瞪我,银子干脆将我猛力的推开.孔雀藐了我一眼,一言不发.二哥面色严肃.牧然眼中的惊慌越来越多.
　　我不由苦笑,不过因为很害怕,想确认他还有呼吸来安心,可是满室的人都将我视为敌人.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望向静静的靠在窗边端着茶沉思不语的三皇子,他感觉我的视线,朝我云淡风清一笑.
　　我走到牧然身边,看着他, “为什么下毒?”
　　他看了三皇子一眼, 目光似将他恨之入骨, “他说张忘央迟早会是他的皇后,”他见忘央热切的和他讨论国事就表示会留下来了吗?牧然阿牧然,为什么你单纯至此,这么容易被人摆布.难道你看不出忘央的爱有多深吗?
　　三皇子听到牧然这么说,居然凑到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忘央的唇上辗转,神情陶醉虔诚.银子连忙去拉开他.二哥刚好睁眼看到这一幕,面无表情的收掌,随后困难的弯下腰,我们等着他开口,却有什么一滴一滴的从二哥嘴角滑落,触目惊心.听到牧然惊慌的喊叫,我才惊觉二哥吐血了.
　　那凄艳的红,在如雪的发上,素色的长袍上,斑斑点点…
　　我连忙盘腿将手贴上二哥的背,他无力的将我的手推开少许, “绝思,”两个字震得满室安静.
　　二哥将忘央小心的拥进怀里,靠着床柱,艰难的开口, “对不起,忘央,对不起,对不起…”低低说着,一声比一声微弱,最后轻轻的合上眼,低垂的长睫毛上悬有一滴未能垂下的泪.
　　绝思,绝思,断绝相思,怎么解,怎么解?我头脑里一片混乱.这无人能解,三年,在二哥体内近三年,不只是控制二哥的思想这么简单,活死人,二哥会变成活死人,有着呼吸,不言不语,不食不动,没有思想的活死人…
　　我拽紧二哥的肩膀,忘央依着他,他依着我,可是我除了垂下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为什么中毒的不是我?
　　孔雀冷冷的开口, “先救张忘央.我们去打听有谁能解绝思.”
　　我从浑沌中惊醒,将二哥放至一侧,手贴在忘央的背上,沉下混乱的思绪,运功驱毒,他的内伤真的很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那一掌有多少浓烈的恨意,他就受了多重的伤.他一直表现如常,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硬撑着,是不想被二哥知道是我打伤的吗?忘央,忘央,为何你要让人爱不得,恨不得.
　　孔雀三年前说过,爱不得,恨不得,是为绝境.原来,我已经在绝境中徘徊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只听到有人不断的进进出出,有人在小声的呜咽,有人在一边踱步,最后都归于无边的安静.
　　等我睁开眼时,烛光摇曳,整间房里昏暗无比,就只剩快要耗尽内力的我,依旧没有睁眼的忘央,还有一边似沉睡般毫无知觉的二哥,我合眼运功恢复内力.
　　忘央直到凌晨才睁开眼,内伤加毒伤,让他昏昏沉沉,他顺手揽过二哥的肩,低低的开口, “老婆?”二哥毫无反映.他有些着急的望着我,“我听到他说对不起,他怎么了?” 长长的睫毛轻颤,眉头深皱,紧张的等着我回答.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心已经绞痛起来,那隐隐的阵痛,熟悉无比.
　　他好似料到我无法回答,再次望向二哥,轻扯二哥的发,发上还余有点点暗红的血迹, “老婆,起来了,”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颤抖.二哥毫无所动.床上的纱账随风舞动,拂过我的肩,他的眉,二哥的发.
　　他轻拍二哥的脸, “老婆,起来了,”捏二哥的鼻子,亲腻的说,”老婆,起来了,”
　　窗外月色如水,得不到任何响应.
　　他便如此反复,不停的说, “老婆,起来了,”好似除了这句再也找不到别的话能说.最终累了,声音也已经破破碎碎,“老婆,我等你醒来…”轻轻的吻着二哥的唇,声音温柔得如同窗外洒进来的的月光般温柔.
　　最后他转过头望着我, “明天就回国吧.”我沉默着点头,将手再次贴上他的背,为他驱毒.
　　窗外的月光,凄迷地映照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