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歌》千舞汐

10、冰落语衣

　　（一）冰落语衣
　　被罚砍一个月柴的叶曦很是悲催。砍柴和劈柴是两把事，砍柴意味着他得每天到山上砍树。而且因为是供应整个墨家的柴火，他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每天要往返几次把砍的柴运回来。
　　当然，他虽然体质弱，但体力还是没问题的，这点运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郁闷的关键是——这样一来，他和小菲亲近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他心思简单，想的事情也并不复杂。机关城一役，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的至亲，甚至差点连小菲也失去。
　　他永远会记得，怀抱着自己母亲冰冷的尸体时的绝望，发现失去她踪影时的那种惊慌失措，最后把她从尸体堆中抱出来的劫后余生。
　　在那之后，他几乎每天都黏在她身边——生怕再有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
　　可是最近，他们的作息时间对不上，他都好久没有好好和她说说话了。
　　他心里也明白，班大师所谓的“惩罚”是大家商议之后的结果。他需要恢复体力，而且一时之间，他并不适合出任务，若是什么都不做，他倒真要成十足的废人了。
　　红日高照，树枝掩映间是一道道可视化的光线，美的令人炫目。
　　他深深的叹一口气，认命的背起今天的第一波柴火下山。
　　超乎寻常的耳力让他发觉了远处的一点些微的声响，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屏住呼吸，闪到阴影处。
　　他闭上眼静下心来，远处的对话渐渐清晰起来。

　　小语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因为这次是她自己出门，为了保证行程，她吃了饭马上就出发了。
　　可是，果然还是没能甩开他。
　　她看着不远处抱着手靠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对着她淡笑着的人。风姿卓绝，白衣翩然，动作间浅浅的慵懒，阴柔的眉眼间难掩的英气，无一不在彰显着那人的身份——墨家的绝色之一，外联部尚贤者，冰羽。
　　冰羽在看到她之后，便站直了身体，遥遥的对着她行了个神农礼，一举一动，优雅而神圣。
　　小语低首抚额，一个头两个大。“班大师特意吩咐过，这次你不能和我去。”
　　冰羽微微一笑，缓步走近，飘逸的白衣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在空中，暖暖的光线环绕在周围，那场景，如梦似幻。
　　当然，见惯了的小语面无表情。
　　冰羽终于开口，低沉微哑带着磁性的嗓音一时盘桓不去：“哦？为什么？”
　　这么几个简单的字，有必要说得这么魅惑吗？眼睛能闭上，可耳朵怎么办？
　　无可避免的时候，人会怎么做？逃得更远？换个方式？直接放弃？
　　小语的答案是：当然是直接面对。
　　她坦然直视着冰羽：“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班大师地位在我之上，既然是他的吩咐，我本身也没有异议，为何不遵从？”
　　冰羽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以经验来说，这是最靠近她的安全距离。他复又抱起手，眼中多了几分玩味：“你可知他为何会如此要求？”
　　不待小语回答，他便悠悠道出了答案：“叶曦小菲上次任务出了那么大的差错，归根结底，还是叶曦想讨好小菲所致。所以统领们达成了一个共识——此后要尽量避免年纪尚小的七星堂主中的……”他眼光在小语身上流连不去：“情、侣、们共同出任务。”
　　——向来站在高处谋划全局，永远冷静理智的你，会怎么应对呢？再拒绝我同行，便是坐实了“情侣”之说，如果不拒绝……我当然不会放掉任何与你独处的机会。
　　眉目如画，顾盼生情。
　　只是小语淡淡的看着他，“我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脑中飞速的搜索了一下信息，她也抱起手：“据我说知，机关城一役的后续处理还没结束，外联部还有大把的事情要与诸子百家的英雄豪杰们商议。而且……你应该刚刚被分配了新的任务，一时脱不开身才对。”
　　冰羽表情一滞，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复。
　　是了，他居然忘了，墨家的所有事务都是在她的统筹之下。事无巨细，皆要经她的手。甚至，她此行便是例行的去附近分舵主持大局。
　　这次换成冰羽头疼的抚额。
　　小语心情瞬间好了几分，她低哼着歌，从他身侧毫不留恋的擦肩而过。
　　徒留冰羽在原地伫立，良久良久。

　　忽然，他扯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来：“叶兄听的可过瘾？”
　　话音一落，正前方忽然了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他出现的几乎毫无预兆，可冰羽早把视线对准了那个方向。
　　“你这么说可不地道啊。”叶曦撇撇嘴，“我这不是怕你尴尬，才故意暴露行踪让你有个准备的嘛。”
　　他抬手擦擦额上的汗，又道：“我们俩的武功多少还是有差距的，我要是真想隐藏行迹，你觉得你还能发觉？”
　　“哦？”冰羽语气上扬：“是吗？”他未拿扇子的左手在虚空中一摊，一根枯枝便如被吸引般直直飞入他手心。
　　“我还以为，”他抬眼看看叶曦，：“是某人没有绑好背后的柴火，所以有一根不小心，”他一松手，那根枯枝啪一声又掉回地上：“像这样~掉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叶曦干笑着，慌忙转移话题道：“挖苦我有什么意思？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冰羽手中的折扇唰的一下展开，他文绉绉的扇了两下，才道：“那什么才是对我有好处的？”
　　见他上道，叶曦也起了兴致：“你听过一句话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所以？”冰羽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小语刚刚并没有正面反驳你那套‘情侣’说辞，而是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他走过去，轻拍了冰羽两下肩膀。后者皱着眉侧移一步，但因为被他的说辞刺激，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冰羽侧头，看着自己肩上雪白的衣料上两个醒目的大爪子印，眉头皱的更深，脸上也全是嫌弃的表情。可他转回头，却没有先纠结这件事。“你是说她没有否认？可是她的反应那么淡……”
　　叶曦对他的嫌弃完全视而不见，又朝前行了一步，吓得冰羽接连后退了三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对面人肩上的的爪子印。
　　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刚想道歉，却见冰羽目光灼灼，他莫名其妙的想了一下前因，这才想起刚刚的话头。
　　“在你看来，我和小菲关系如何？”
　　“一天到晚秀恩爱，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么？”冰羽不解他为何问这么无聊的问题，话语中有些不耐烦。
　　叶曦轻轻摇头：“她从来没有正式认可过。”
　　冰羽一惊，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短暂的震惊过后，理智回笼，他面上生出一丝怜悯：“你的智商这个德行，估计是个女人都会嫌弃，节哀。”
　　叶曦扯了扯嘴角，咬牙道：“你长成这个德行，是个女人都会自卑，节哀！”
　　两个苦逼男人冷硬着脸，在晨风中对视良久，最后终于一起笑了出来。

　　“说真的小叶，”冰羽忽然正经起来：“小语一个人出门我真的不放心……”
　　“喂喂，”叶曦有点受不了的打断：“她好歹也是尚贤者之一，虽然算不上高手，但自保总是没问题的。”
　　“话虽然这么说。”冰羽一脸无奈：“可若是换了你，你能放下心？”
　　当然不可能！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叶曦撇撇嘴，没说话。
　　“如我所说，现在是严打期，我也不好触逆鳞。”冰羽手中的折扇一下下敲在左手手心：“小叶，帮兄弟个忙可好？”
　　叶曦面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戒备的神色：“你想干嘛？”
　　冰羽倒是一囧，“干嘛这么防备我？”
　　“我现在处于被严打期好不好，”叶曦神色哀戚：“要是再出什么乱子，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冰羽目光扫了扫他身后背着的柴火，无奈道：“砍个柴而已，墨家还缺砍柴的人？”似乎是放弃说服，他直接一锤定音：“你去暗中保护小语，这边我一切搞定。”
　　叶曦脑子转的比较慢，他知道这点，所以此时低下头，认真的考虑了一番。反正现在不怎么能见到小菲，在砍柴和自己熟悉的业务之间，这个选择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何况……
　　他对着冰羽摊开手：“我的私房钱都被罚没了，你不给点食宿费？”
　　冰羽一愣，本以为他会很固执，没想到这么容易说通。
　　钱财乃身外之物，与小语的安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把全身带着的积蓄并一些值钱的物什通通交给了叶曦，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叶曦收钱收的很是哈皮。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没任务期间还可以出去跑跑私活赚钱，当然这种机会毕竟不多，所以这一笔就得敲到底，怎么也得把这次的罚金补回来。那可是他攒了好久，要拿来成亲的钱。
　　现在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这事儿简直迫在眉睫。
　　冰羽经济条件显然比他厚实许多，这么多东西居然这么大方的都给了他。
　　他兀自白日做梦之时，冰羽极为严肃的对着他深深的行了个神农礼，庄重道：“她，就拜托你了。”
　　这样深切的托付，饶得是叶曦也正经起来。他认真对冰羽点了点头，放下身后的柴火，闪身进入树林。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一趟，险些搭上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