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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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沈郁便又开始重新收拾起了自己融入到了朋友的圈子中间，恢复到以往有说有笑，淡定沉稳的样子，常人只道他终于从好友突然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但是只有任川知道，这个叫做沈郁的男人，对自己的爱远比想象中的深沉，至少到目前为止，从未变过——沈郁的个人电脑的秘密仍旧是自己的生日；电脑的桌面仍旧是自己那张搂着他脖子笑得特别二的照片；收藏夹里，是自己再也不会更新的微博和空间……
沈郁每个周日都会上□□，点开那个再也不可能亮起的头像，对着对话框里噼里啪啦的输上很长很长的一段话，讲讲最近身边的事情，讲讲最近自己的情况，开头总是一样的句式——“傻胖，你还好么？”任川就站在沈郁边上，看他的手指在键盘上不断的翻飞，然后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提出的傻不啦叽的问题，回应他告诉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尽管沈郁听不到也看见不任川的回答，任川依旧手舞足蹈乐此不疲。
无论刮风下雨，每周二晚上，沈郁总会去大学城附近一家小面馆，雷打不动。面馆只是普通的拉面店，口味也挺一般，只是每次沈郁都会点两碗面，一碗自己吃，一碗放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胖胖的老板看见沈郁来总是笑得很爽朗：“小伙子，又来吃面呀？一碗吃一碗看很浪费啊。”每次沈郁都只是笑着回答：“在等人。”——可是这个人却再也没有办法坐在自己对面抢自己碗里的大排和煎蛋。任川依旧想不起任何东西，就是这样，他还是想要跟着沈郁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每周二晚上，在这个狭小的充满着油腻味的空间里，任川就会坐在沈郁的对面，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时而看着热腾腾的大碗面，时而又看看沈郁。
偶尔天气清朗的日子，沈郁便会拐道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走上那么一圈。公园是收费的，不过沈郁以前办了年票。和来来往往谈恋爱遛弯的年轻人不一样，沈郁每次都会找湖边一棵大柳树下的长椅坐在，看着湖面上造型各异的游船静静地发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任川也会跟着坐在他的旁边靠着沈郁，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侣和不远处光影斑驳的湖面。想来，这大约是两个人之前的习惯吧。
只是，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人所停留。
之后又过了几年，周边的事物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改变。沈郁的宝贝电脑终于还是坏了，任川那张二啦吧唧的照片再也没能找得回来；学校边上的面馆也因为拆迁搬走了。沈郁也成熟了许多，开始更多地关注其他的东西——不再会对着电脑一遍一遍刷着都快能背出来的任川的微博和空间，不再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永远不可能回应自己的手机号码，不再对着那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打上大段大段的文字……
只是任川是知道，这个男人从不曾忘记过自己——每一个下雨的夜晚，沈郁总会皱着眉头点上一支烟，看着被他藏在抽屉最深处的一个拆了一半的礼物盒子发呆，眼神里依旧是任川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忧伤——那是自己生前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任川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死的那天，是沈郁的生日。这个时候，任川就坐在不远处的床上看着他，心里有着一丝丝高兴却也夹杂着一抹压抑：“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把我忘记开始新的生活的吧？”
大学毕业后，沈郁考了研，接着又读了博，最后进了一家外企工作。青年才俊，帅气多金，自然赢得无数女性的青睐。其实沈郁的桃花一直没有断过，刚开始是因为始终放不下任川，对于追求的人都是一笑而过。到后来架不住朋友的介绍，在研二那年就答应了一个同专业学妹，说交往着试试看。妹子是朋友的妹妹，温柔可人，对沈郁也很好。只是女人终究还是敏感的，交往了没多久，学妹便甩下一句 “你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没有办法真正喜欢上我”便主动分了手，沈郁也没有辩白，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答了句 “你能找到更好的。”
之后的几年，沈郁不再形单影只，开始答应身边各类形形色色的男女提出的交往请求，只是殊途同归——虽然沈郁从来都是个温柔的人，交往也基本是对方提出，但是每一段感情却持续不过半年。别人总是笑着开玩笑：“沈郁你的要求真高。”沈郁总是笑而不答，别人只当是默认，但沈郁是知道的，归根结底，任川已经如同自己心上的芒刺，早已经长进了心房，再也没有办法拔得出来了。
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任川的生命里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沈郁了。沈郁没一次恋爱，任川都看在眼里，他也迷惘，也难过。只是人鬼殊途，即使再爱又能如何？早已经习惯了默默跟在沈郁身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对自己思念动容，任川却有些自责与不安起来，他更希望沈郁能忘掉自己，过得快乐。
沈郁四十岁之前的人生，便是在家人和朋友的催促中不断循环着相亲恋爱到分手。每回参加完朋友的婚礼，沈郁总会带着一大束白色的玫瑰一个人打车去陵园，坐在任川的墓碑边上，如同二十岁那年参加完任川的葬礼一样，一个人轻轻地抚摸着任川墓碑上那张笑得傻兮兮的照片，笑得没心没肺：“我说，任川，XX也结婚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嫁给我么？实在不愿意，你娶我也行啊……”
任川看到沈郁那样的笑容，没来由地整个灵魂都会跟着发疼，他很想过去抱住他。任川时常会想，如果自己活着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地告诉这个人“他愿意”，但是现在他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即使他再愿意又能怎么样？
过了四十岁之后，家里人对于沈郁的婚姻就开始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了。这些年沈郁的爸妈闹也闹过吵也吵过，却是一点成效都没有。既然沈郁的意思要随缘，那也就随他去了。沈郁的生活重心也开始转移到了工作上，没日没夜加班。没多久就升职当上了地区销售总监。沈郁卖了自己住在市中心高级公寓，又搬回了学校附近那个老旧的小区。
之后的几十年，沈郁的并没有特别的波澜起伏。沈郁就是一个劲地工作工作，而闲暇唯一的娱乐便是到以前那个公园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个古旧的公园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改建过了，格局变了许多。那棵大柳树早就已经被砍掉了，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一湾静谧的湖水以及很久很久以前的情愫。
退休后，沈郁住的那个旧小区拆迁了，沈郁便搬去了附近的养老院。这么些年的搬迁数次，很多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不见了踪影，沈郁唯一没有弄丢过的东西便是二十岁生日那年任川送的那个拆了一半的生日礼物。沈郁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几十年如一日，即使包装早已经因为经常抚摸褪色，变得残破不堪，留下的仅仅是包装纸下面的那个扁扁的木盒子。只是沈郁始终不知道那个扁扁的盒子里放的到底是些什么，因为他没有勇气去打开它。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任川是知道的，沈郁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到了七十岁，沈郁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各种老年病接踵而来，不过还算庆幸的是，他的思维还算是清晰的。沈郁还算开朗，和其他老人们也谈得来，只是在别人的子女或是老伴来的时候，沈郁才会露出无比落寞的神色，透过那个宽大的落地窗看着外面的夕阳，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那个扁扁的木盒子。
灵魂并不受世间上时间的影响，所以任川依旧是二十岁的相貌。无声地陪着沈郁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看他一点点容颜老去，从二十多岁的帅气青年变成一个干巴巴的高瘦老头。任川口袋里的船票早就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那个黑衣的死神之后也来催了他好多回，但都被他三番五次地退阻了去。其实任川自己知道的，他早就放不下这个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但是除了这样无声的陪伴，任川什么都做不到。
渐渐地，沈郁的老年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得连坐起来都有了问题。任川一直靠着床陪他，拉着他的手，他有些难过，却有些庆幸——是不是终于要和他见面了呢？然后自己可以当面告诉他自己那个一直想要告诉他的答案。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年迈的沈郁难得清晰地有了意识。护工和任川都知道，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沈郁醒来后的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沙哑着声音对着护工提了唯一的一个要求——他想要看看那个他藏了五十多年的扁扁的盒子。
颤抖着双手接过盒子，沈郁仔仔细细地把盒子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似乎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打开了它——里面除了一张早已经发黄的信纸之外，什么都没有——那是任川写给沈郁最后的情书。
这是的沈郁视力早就已经退化了，但却还是虔诚地用双手抚平那张泛黄的信纸，戴着老花眼镜把情书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老泪纵横。
谁也没有想到，纠结等待苦恼了近乎半个世纪的答案，竟是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得到了答复……
同样，盒子突然打开的那个瞬间，所有的记忆就如同洪水一般涌进了任川的脑海里。自己生前过往以及与沈郁的相处的点点滴滴。
——“任川，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愿不愿意和我交往试试？”
记忆里的沈郁还是二十岁的年轻模样，青涩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明明带着安静沉稳的笑意，却掩盖不了初次表明爱意羞涩。
任川突然很后悔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不能好好告诉沈郁自己也是喜欢他的，而不是矫情地跑开了，这样至少还能做三天的恋人。即使是拒绝也好，这样沈郁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记挂他记挂了一辈子，能好好得享受漫长的人生？而不是仅仅得到那么一封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最后的情书。
这便是执念真正的解脱——黑衣人毫无征兆得再一次出现在任川面前。这一次，即使任川再不愿意，再想要陪伴沈郁渡过最后的人生——他也不得不离开，在忘川边上等待属于自己的新的轮回。
恋恋不舍俯身亲了亲病榻上的沈郁早已经干枯皲裂的嘴唇，唯一一吻，也是最后一吻。
“来世再见了，我的爱人……”
——尾声——
忘川边上的渡口永世不变得繁忙，登船的广播响了一遍又一遍。
“兄弟，你的票都褪色了？在世上徘徊了很久了吧？”中年的大叔看上去很和蔼。
“嗯，有放不下的人。但是还是没有能陪他走到最后。”
“你能留这么久，也很幸运啦，至少能陪着你想陪的人走那么久。”
任川朝着大叔善意的笑笑，不再说话，径自排着队上船找了一个僻静角落。
——“我能坐在你旁边么？”声音清亮爽朗，带着满满的笑意。但是却再一次震得任川发颤，如同那个在医院相遇的雨夜。
——“可以。”泪水早已迷糊了他的双眼。“还有，我爱你。”
——“我知道。”伸手把这个思念了五十年的灵魂揽进怀里，“再一世，我一定会找到你。”
故事，在下一世圆满……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