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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五节 亦爱亦伤(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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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天还在大黑,花锦容提剑欲走。九凌霜追出了房门,“锦容?还未五更天,你又要去练剑。十重剑法不是已满了吗?”
“嗯,满了。”
“那你不再休息一会?”
花锦容顿了顿,摇了摇头。给了九凌霜一个芊芊后背,头也不回,溶入了黑暗里。九凌霜心头感觉不详,这种压抑的感觉,让她回到床上也睡不安宁。
再见花锦容已经是晚上。花锦容当真是起早贪黑。她打来洗澡水,正在泡澡。
“锦容,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九凌霜在屏风后面问道。
“没有。”
“那你怎么……”
“凌霜,师傅曾经说过,让我两年之内手刃仇人。我想尽快悟出第十一层剑法。”
“锦容,欲速则不达。”九凌霜好心劝说。“莫说十一层,就算是九层,也在江湖上难得敌手。”
花锦容不答。
九凌霜见之奇异,听得一阵水声哗哗,知道花锦容已经从浴桶里走了出来。九凌霜连忙拿起浴巾,刚一走进去准备帮她擦拭,就听见花锦容的拒绝,“给我就好了。”九凌霜心头微怔,把浴巾递上前头,见花锦容并不想待见自己,也只得垂下眼睛,沉默片刻后,她转身离了开。
花锦容丝毫不在意,她擦干净了头发,穿戴整齐后。哗啦,倒出一大堆,平日里收集的武功秘籍,在书桌上。一手撑着额头,她仔细地逐一翻阅起来。
九凌霜让千绪给她送去滋补的晚膳,并没有停留在满月楼内。反而走到栏杆处,对月倚望起院中景致。
“少主,夫人还在生气。”千绪走到她身边。
九凌霜眉头一挑,“生气?”
“少主当时重伤,后来庄主罚了夫人好久呢。怨恨夫人武功不好,没有保护好少主,所以夫人现在才会这样痴迷剑法研读。”
九凌霜转过身,“是么?”
“千绪多嘴,可那时候少主受伤疗养,庄主不让夫人照顾少主,连面都不让见。夫人恨自己无能,可不是伤心了好久。”
九凌霜转头,目光透过窗户上的镂空花纹,望向烛火下人在研读书本的花锦容,瞧得爱人那认真的模样,九凌霜心头暖意流淌。心道一句,原来如此。想着想着,就体谅了花锦容的有些反常的行为和态度了。
不过,九凌霜虽然没想那么多,花锦容却又提出一个条例让——分房睡。
这下九凌霜有些手足无措了。勉强好声好气地问,“锦容,这又是为什么?”
“我时常要研读到很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大夫说了,你身子带了这病根,现在又入秋,你需要大量的休息,我不想总是吵醒你。”花锦容有点得理的模样,说得头头是道,几乎可以上公开大讲堂了。
九凌霜点点头,见到爱人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锦容,我没事。你不必……”
“就这两个月,我研读出来就可以给爹爹复仇了。”
“你当真不要我帮你吗?”
“嗯,不用。”花锦容微笑,不过这笑里藏刀,九凌霜却没有察觉,“你好好休息便是。”
九凌霜以为那是情人善意的温柔,所以——她接受了分房睡。起初一两日,她非常担心,时常看着满月楼的烛火亮到半夜,她也没有去睡。然后五更天不到,那烛火又再次亮起,九凌霜甚至非常心疼花锦容这样拼命。对她来说,那个两年之期并不算什么,不值得这样拼命。
但对花锦容来说,却是跃跃欲试的冲动和振奋——花锦容其实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花锦容心里有计划,她其实想着在复仇之后,再回来跟九凌霜一起,虽然最初确实是利用了九凌霜,可毕竟九凌霜是无辜的——而且就在冥海一战中,九凌霜奋不顾身在罗玉天剑下救出自己、甚至终身都要因为那一剑而影响了修为,她就无法不在那之后的三个月里,冷冷静静、独自一人的满月楼中、面对自己的感情——她花锦容是真真切切喜欢上了这个不输给男儿郎的巾帼英雄。
她想要——要复仇、也要九凌霜。她的野心变得比以往更大了,所以,在她眼中,她越来越不能饶恕葛红颜,不仅仅是葛红颜会妒忌,她花锦容也会妒忌。
但,还是有一事让花锦容的态度——又不得一变再变。
那一夜是晚秋,禁语山庄几乎被梧桐枫叶铺红。距离两年之期,大概还有一个月之久。
花锦容的第十一层禁语剑法——心法和剑法已经初露锋芒,尽管她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此事。这一夜,她本是准备回来,重新与九凌霜同房——但九凌霜却意外不知去向。
“少主人呢?”花锦容在房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九凌霜人,甚至桌面上都有一小层灰尘,怎么看起来跟好几天没回来一样?她不禁高声质问千绪。
“少主这几日都在遗世苑。”
“几日?”花锦容神色一冷,怪腔怪调地扬音,“什么意思?”
“入秋后,少主旧病反复,数日前一度发热,庄主就将他接了回去。”
花锦容眼神一狠,眼角都腾出了杀意,她一步上前,右手抠住了千绪的脖子,“凌霜病了?这等大事,你竟不报我知晓?”
千绪乃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丫头,哪里抵得住花锦容的掐捏,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尽是破碎的响动。花锦容傲慢地扬起脸,一把甩开千绪,千绪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咳咳……是……是少主说不要打扰夫人,奴婢才没有上报的。”
花锦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眯了眯眼睛,原本邪魅的眼角,此刻更加狠毒,“她既病了,唤大夫便是,怎么住去了遗世苑?”
“是听说那人少主去见庄主的时候,庄主看少主病得厉害,就被庄主留下了。其实……奴婢真的都不知晓,不知晓……”千绪拼命摇着双手,乞怜地解释,几欲哭了出来。
“老不死的!还敢打凌霜主意!”花锦容咬牙,右手将问声捏了紧,红衣翩飞,已经飞跑出了吹荷苑。
“夫人您要去哪里?”千绪焦急地喊着。
花锦容仗着无人能敌的轻功,粉足轻点,纵身翻过遗世苑的高墙,竟也没有惹来任何看守的注意。她闪身来到葛红颜的房门前,还未靠近,就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花锦容秀眉一皱,心中只道,凌霜当真病得这么重?一度愧疚,当真是自己忽略了她。这时,她听见——
“她眼中此刻除了复仇,还有什么?你离开了几天了?她察觉到了吗?”
换来一阵沉默。
“凌霜,”那是葛红颜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让人烦躁,好想杀了她啊!花锦容想。“要躺下么?”
“嗯。抱歉。”九凌霜的原本清澈的嗓音,此刻分外嘶哑,看来真的是咳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花锦容的心更加愧疚了,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又朝前靠近一步,往里面小心看去。屋内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借着稀薄的月光喷吐,她看见葛红颜正在脱衣服。外套、中衣都慢慢落了下,然后留下了打底的——小红衣。葛红颜朝屏风后面走了去。花锦容右手捏着剑的手,更加紧了紧,几乎要把剑柄上的纹路全部印上了掌心。
“师傅?”
“凌霜,你叫我‘红颜’好不好?”
一阵相对无言。花锦容换了个角度,又朝里头望了过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晰。她心底有些着急了,手掌里也密密地渗出汗。
“我明天必须回去。”
“嗯。”
“师傅……您……干什么?”
“你是师傅从小带大的,师傅都不能抱你睡觉吗?”
什——么!花锦容眼睛当真要喷火啊。
一阵索索落落,细细碎碎的声音。紧接着,一声高叫,“凌霜该回去了。”听起来好像是九凌霜已经下了床。
“凌霜,”葛红颜也下了床,从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动情地道,“我真的很想你。”
“师傅,我们已经说好了的。”九凌霜急急解释,已经不住地又开始急急咳嗽,“咳咳……我们已经划清了界限……”
“凌霜,不要。我不在乎。”葛红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卑微,也非常羞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为了爱而再也没有了尊严。“她不知道,她今夜不知晓,我明天都帮你洗干净好吗?明天就还给她,这也不行吗?”
“不可以!”
“凌霜,你一点儿也不想我吗?”那声音悲戚,几乎大雁都要落下泪儿,不再南飞了。
“我……”
九凌霜的犹豫,无疑让窗外的花锦容心中妒恨,她的心头燃了火苗,这一把火,如此腾升燃烧,让它几欲焚毁了了所有理智——一剑劈死这一对奸夫□□!
花锦容终究控制自己大脑,在事情没有变的不可控制之前,她长身一展,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遗世苑。她想:如果今夜她能等到九凌霜回来吹荷苑,自己又何必再葛红颜的房门外听下去呢?她想相信九凌霜的那一句不离不弃,想相信九凌霜口中的爱情。
可惜,一直等到了第二日艳阳高照,花锦容也没有等到九凌霜回房。
让我们来把事情还原一下。
房中的九凌霜在花锦容离开后,事实上是这样对葛红颜色厉内荏地说:“师傅,若是您无法控制自己,至少凌霜可以。”话落,她已经准备去拿自己放在柜上的衣物。
“你好好休息,”葛红颜见九凌霜意志坚定,心头虽不悦,却也只能妥协,“我去内房便是。”
接着葛红颜是真的走了,九凌霜也没有多想,便合眼休息了一夜。
谁知道花锦容真的来过,谁又知道她要听话听一半,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那个晚上,花锦容看着满地的梅花树,只能自己一个人哭了。第一次,在爹爹死后哭得这么伤心,哭得这么真实,眼睛肿了不说,就连脸颊上的嫩皮肤都被她用手背搓了烂。泪水熬得她生疼。
这也是花锦容第一次,真的体会到了情爱伤人的感觉。这一夜的孤独,跟爹爹死的那一夜一样——又冷又痛,直到痛到没有了知觉。
她当真想要杀掉葛红颜,比任何时候都想。
九凌霜真的在第二日回了吹荷苑,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去看那一直大门紧闭的满月楼,瞧那七色的彩球带子还在牌匾下飘动着,里头貌比西施的女子不知今天是不是也早出晚归了。九凌霜看了半天没有动静,于是转身,朝自己的房间方向走了去,谁料,满月楼大门却吱呀一声,从内打了开。
九凌霜回头,眼中露出喜意,立刻调转行头,“锦容,你今天没有去练功?”见花锦容朝自己走了两步,九凌霜又柔声说:“你面色不大好,昨天有好好休息吗?”
花锦容没有那么快回答。她见是九凌霜,心中顿时百般滋味陈杂,很想大问一声昨夜你和你师傅欢快吗?你在她身下躺着的时候,可有想起我?花锦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微微眯了眯丹凤眼,去瞧九凌霜的脖子——喔,原来葛红颜这么小心,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对啊,昨天葛红颜不是说了么,会好好洗干净,把人还回来。
花锦容不禁翻了个白眼。
“锦容?”九凌霜提醒花锦容回神。
“凌霜,你昨晚在哪里?”花锦容问的十分危险,可惜九凌霜却没有那花花心肠。
九凌霜眼神微动,眸子仍旧干净,不似说谎,“我在遗世苑留宿了几日,与师傅闲话家常。”
“你不知道你成亲了吗?”花锦容扬了扬脖子,不看九凌霜,也没打算继续看,现在她眼里的九凌霜,等同□□的畜牲,相当的肮脏。
九凌霜微微垂下头,有些自责,“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
“那你还去?!”花锦容高声嚷了起来,回身,一手指向她的鼻尖,璇儿,花锦容却又马上收回了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肩膀微微哆嗦,模样凄楚可怜,“是我照顾的不好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病了?”
九凌霜以为花锦容自责,立刻心疼起来,她朝前走向花锦容,轻轻拢过她的腰身,在她耳边安慰,“锦容,我真的做错了,但起初的两日,我并没有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遗世苑了。”
“都怪我……”花锦容嘤嘤地再次哭了出来,心底却这样恨着:九凌霜啊九凌霜,你一副清若白莲、道貌岸然的模样,却不知你心底里这样卑鄙,脚踏两条船!都怪我,怪我识人不清啊,赔进去了自己心。
九凌霜半搂半抱地把花锦容拥回了自己房,又是手绢擦拭,又是软语安慰。最后叫来千绪打上热水,小心地给花锦容抹开着泪痕,那双眼睛从未从花锦容梨花带雨的脸上离开。呵护备至,心疼至极。
渐渐地,花锦容也不哭了,看着忙活的九凌霜,心底把之前的复仇计划的步骤——改了改。
复仇之后,这个九凌霜——她花锦容不要了,喜欢过她又怎么样?九凌霜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个女儿身,又遭人玷污,最后还不守妇道,脚踏两条船的伪君子,她花锦容真正是瞧不上了!
可花锦容不懂——这其实是情爱中最容易迷失的环节,不是因为不爱,而其实是因为太爱、而自己的自尊被对方忽略的时候、产生的错觉。人们管这叫做——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