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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五节 亦爱亦伤(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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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凌霜的这一次出行任务并没有像她以往的那么顺利,正所谓,人在江湖飘,早晚要中刀。一刀不解恨,就再补几刀。
这一次,与那江湖上有名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罗玉天对决,她纵然武功再高强,也会遇见敌手,更何况对方是一庄之主、又大了她两个辈分之多呢?修为自当是不在话下。冥海神庄是北昆国主在位期间赐给一位亲王的神庄,但后来这位亲王不知遇见什么事,性子变得狠厉,毒辣,这神庄便开始做了不正当的翻金生意。
北昆朝廷有人,想借了禁语山庄的手——除掉这个朝廷的大毒瘤。
花锦容首次执行任务,心中毫无紧张,更多的是兴奋。禁语剑法被她舞得出神入化,她不但自豪自己的修为,更是觉得心中报仇大计是指日可待。领教了罗玉天的一手漫天飞花的软剑,花锦容心中一狠,觉得没什么大碍,便决定要下狠招——娶那妖婆性命。
九凌霜在团团战局中飞到花锦容身边,横剑在胸,侧脸低声相劝:“她武功太高,交给我。”
花锦容牛刀初见锋芒,哪里肯听,当即否决提议,“师傅说了是我的任务,当然是我来。”
“锦容,”九凌霜泛急,上前扯着花锦容的胳膊,“你现在的剑法,打不过她。”
“我才不要听你的,”花锦容哼了一声,非常不愉快地瞟了一眼一同前来的徐梦怜,挖苦说,“说好了她不跟来,怎么现在又跟来?你还不去照顾你小师妹!”花锦容狠狠推了一把九凌霜,话说此刻大家都在房顶上,这一推,九凌霜差点没摔到身后的冥海里头,喂了鲨鱼。见九凌霜站了稳,花锦容再不理睬,朝那正用软剑御敌的罗玉天飞了过去。
这罗玉天身材非常清瘦,容貌艳丽绝伦,最出挑的地方,是她非常的高,身高。花锦容与她一比,已经矮了一个肩膀,不过花锦容不服气,当下已经旋转着飞身出去,罗玉天目光一沉,左手推开一名她庄中教徒,马上侧身、单手与花锦容缠在了一起。
花锦容将剑法一路提升,罗玉天的软剑舞得漫天光华,似柔似刚,让人非常难以琢磨,好几次已经缠上了“问声”,但花锦容凭得蛮力,也算是把剑给扯了回来。大战了三十个回合之后,罗玉天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了。
花锦容瞧见对方神色骤变,知道狠招要下,当即一声大吼,“妖人!你杀人无数,为朝廷抹黑,留不得你!受死吧!”
罗玉天轻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真气一贯,软剑抹上真气,再度冷硬。她左手指间贴上剑头,又是狠狠一按,嗡地一声,软剑弹了起来——花锦容眼中——罗玉天手上的剑变成了一千把之多,根本不知是从什么方向扑杀而至!
手该从哪一边挡,才能挡住那看不清的剑?她的心——恐惧了!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而就在这时,电光火石不饶人的速度下,那熟悉的白影,带着那股寒冰中的傲梅之香迎面扑鼻儿上,有人重重地推开了她,代替了她原本站着的位置,花锦容摔倒在另一边,立刻转过脸去看。
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片血红飞溅,温热的东西扑上了她的脸,腥味浓重又稠密。那边厢,听见徐梦怜一声高吼:“师兄!!!”
花锦容这才从无边的恐惧中,稍微有了些反应,定睛一看,罗玉天的那一剑竟然横穿了九凌霜的左胸,一身洁白染满血红,罗玉天似乎非常满意地、慢慢地、从容地又从九凌霜身体里抽出了自己的剑,然后重重地一脚踢上了九凌霜的脸。九凌霜突受重创,除了右手紧紧地抓着玄冰剑不放以外,其实已经意识不清了,眼睛都已经闭了住。又被狠狠踢了这么一脚后,有不少鲜血从她口里涌了出来。花锦容吓得浑身一冷,刚喊了一声,“凌霜……”却见九凌霜身形一软,如同一块破布被飞卷翻一样,从房屋上滚摔了下去。
“凌霜!!!”花锦容花容失色,这一刻当真是再也考虑不了平日里那些——爱与不爱,恨与不恨,报不报仇了——她张大了口,连滚带爬几步,爬到房屋的另一侧,去看那下方。下方可见处皆是波涛汹涌,哪里还有九凌霜的影子?要知道,这一侧相连的可是满是鲨鱼的——冥海!
任务失败。消息长了翅膀,飞回禁语山庄。
葛红颜正在苦苦索求和拼凑所有的讯息。“一点踪迹都没有吗?那四周的小岛呢?”
“冥海凶险,常有鲨鱼出没,少主怕是……”
“胡说八道!”葛红颜愤怒嘶叫,浑身发抖。
“立刻给我派人搜!所有附近的岛屿,全部要搜!”
“是,庄主。”那人马上折回原路跑了出去。
下一个子弟连忙又奔上堂前,单膝跪下就报,“庄主,我们也找不到徐师姐。”
“梦怜?”葛红颜低低喊了一声,又说,“这个时候谁要管她。”
“庄主,相传当时少主落水,她也跟着跳了下去。”
“当真?”葛红颜追问。
那人重重了点了两下头。
“我不想管她,你们快去派人再找!快点找!凌霜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拖时间呢!还愣着干什么,全部给我去,山庄的人全部调走都可以!”她右手手背往左手手心里大力地敲了好几声,才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中,撑起额头,端庄的面容都纠结成了一团球。
不过九凌霜命大,不出一日,就有人回报,已经找到人,虽然伤重,却保了命。九凌霜被送回禁语山庄,花锦容跪着床头一手握着九凌霜的手,她头发凌乱,那金簪子已经掉出来了一半,就剩一小截挂在头发里,整个人看起来被洗劫过一样。
葛红颜一脚踹开了房门,快速冲了进来,才扫了一眼九凌霜和正在帮忙诊治的老大夫,她几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以那妖人的功夫,凌霜怎么可能会伤成这样?怎么可能!到底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在场无人敢回答,谁也保不准,一个没说好,庄主就要了自己的人头。
“楚大夫,凌霜怎么样?”葛红颜高声喝问。
“庄主,老生已经用寒参为少主吊着命,请您立刻给少主推宫过血,少主被利剑穿胸,本是伤重,却在水中泡了甚多时辰,耽误救治,怕是会落下病根。”
花锦容模模糊糊间,抬头看了看葛红颜,见她面色潮红,眼神狠毒,心中恍若出一个想法——这葛红颜不是不爱九凌霜,正相反,葛红颜爱得透骨情深,她知道她们身份悬殊,知道九凌霜江湖地位,知道她们的年龄差距,她不选择跟九凌霜站在一起——因为她不想因为她的爱,而让九凌霜身上沾了污点。
所以,她才会挑中了最有资质的自己,愿意倾囊相授。葛红颜这么卖力地培养自己,其实是让自己能有能力站在九凌霜身边,去保护九凌霜——她甚至不惜把情人拱手相让。思及此,花锦容突觉这一场爱,深的让自己恐惧,仿佛无形的大手掐上了自己脖子。自己算计葛红颜,葛红颜何尝不是在算计自己?
花锦容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也忘不掉葛红颜的那个眼神。
起初,她是站在九凌霜的床头,笔直、僵硬、又冷绝地看着床上一身是血的人,她抬起手,猛一费力,把九凌霜手中死死握住的玄冰剑给拔了出来,咣啷一声,扔在了地板上,那剑穗上也满满是已经发黑的血,晃了晃,便也停了下来。然后,她的眼角开始充血,那双已经经历过事故沧桑的眼睛,又再一次燃烧了一把鲜红的烈焰,滚烫得没人任何人有资格接近。最后,她几乎嘶吼出声,一个女人,生起气来,竟然声若洪钟一般震慑、显然是运上了不少真气。她声嘶力竭,“全部给我——滚、出、去!”
在场,连同哭成泪人的徐梦怜也被拖了走,脚还被门栏狠狠磕了一下,痛的小女娃哇哇直叫。花锦容看着九凌霜不曾睁开的眼睛,作为妻子,她也非常想留下,却碍于葛红颜,她又不敢不走,只好脚底踩着棉花一般,挪了步子走出去。
葛红颜三天三夜也没有从九凌霜的房间里出来,九凌霜有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自责地哭出声音,“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出去了,再也不会。”
不过九凌霜一句话也没卡出来,连想说一句“别哭了”都不行,再一次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锦容姐姐,你不伤心吗?从头到尾,你都不哭。”徐梦怜在屋外可怜巴巴地看着花锦容。
“哭,就能救她吗?”花锦容转身,把眼睛望向房屋深处,连续熬了几天,她的精神力也在溃散边缘,乌黑的眼眶,显示着她此刻需要大量的睡眠。这样望进去,除了看见门帘,还能看见什么?但就是忍不住想看。“哭,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她就能醒过来吗?如过是的话,我就哭一哭。”
“锦容姐姐?”
“梦怜啊,”花锦容苍白一张脸,转头看向她,微微笑了笑,也只不过是干燥的唇裂出些血丝而已。“你救了她对吗?”
“我……”徐梦怜低下头。
“若不是你当时救她,她可能已经……”花锦容已经不敢往下想,有一个可怕、可悲又可恨的心底声音在告诉她——花锦容虽然你不想承认,但九凌霜在你心中是有分量的,并且分量非常。你看看几乎失去她的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日子的?行尸走肉?哦,不,可能比鬼更可怕一点。你记得自己吃了几口饭,记得太阳升起几回了吗?你说你不爱她,但你的眼前,怎么全是她的容颜?
你说自己控制的住,为了报仇利用她接近葛红颜,你不喜欢她,她还是个女人。但感情不是你想压就可以压的东西。而是像九凌霜说的,非常自然,该来该走,无法强求。花锦容忽然觉得九凌霜的形象在心里不断地放大,大到比下去了很多世间浮华。她平静地这样告诉徐梦怜,“若凌霜醒来,你想嫁她,我,不会再反对了。”
“锦容姐姐……”徐梦怜看着失魂的花锦容,目送她不稳的步伐,跌跌撞撞地,晃进了满月楼。
这一刻,花锦容感到奇异的悲哀——为自己迟到的爱情、复仇扭曲心态——深刻默哀。
“啪”地一声重响。
花锦容秀脸被人扇了耳光,力气太大,她顿时鼻子冒出血来。匍匐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往下落,她不敢抬头。声音带着畏惧的颤抖,“师……傅……”
葛红颜利眼一横,杀气腾腾。
“锦容,锦容知错了!”花锦容已经大哭出声,一脸血和眼泪混在一起,她几近嚎啕。匍匐在地上的鲜红上等绸缎做的长裙,正彰显着她少主夫人的地位——可尽管如此,她也大不过这个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