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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

  •   当那缤纷的桃花再次盛开时,我们是否还能再去笑着看花赏景饮茶,度过你我曾经生命里每个相同的日子?

      “师父,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剑子蹙着眉头看着在前面走的飞快的师父心情不甚愉悦的问。不是他嫌这个师父,而是天下大概也只有这个老道才会话不说清楚就拖着自家徒弟到处跑,空口白话的说去为一位老友庆祝,可是礼物也不带,是打算白吃白喝吗?虽然白吃白喝是没什么,可好歹也要收敛点别明显的让他这个做徒儿的都不好意思啊。
      “耶?我没有告诉你吗?”道颠佯装诧异地回头看向徒儿,发现自家徒儿用一种异常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大有一副有本事你继续装下去的架势。无奈的叹口气,觉得自己是收错了徒弟,弄的一点师父的权威都没有。“龙首今天正式收徒弟,三天前就给为师的寄了请帖,所以……”
      嗯,难怪这老道打从三天前就开始缩减食量,原来就是为了今天。不过儒家门风也真是麻烦,收个徒弟而已还要如此隆重的发请帖摆场面,果然是繁杂罗嗦的儒门。再瞄了眼老道空荡荡的手,一言不发的跟上去。算了,既然会发请帖给老道想必对这老道的寒酸早就心里有数,也不会指望他送什么东西。
      离儒门还有一段路,就已经看见那一片忙碌的景象,先不说儒门一向的豪华气派,光来观礼的人都让看的人觉得辛苦。摇摇头,所以就说儒门是麻烦的教派。
      老道没有回头看徒儿,他熟门熟路的从侧门进了儒门的内院,带着朗朗笑声就准备闯进那间最大的红漆门的房间。
      “汝是何人?怎么进来的?”稚嫩的嗓音带着冷意叱问道,“这是儒门内院不是招待宾客之地。”
      剑子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华丽紫色粉嘟嘟的家伙,俊俏的脸上眉头微蹙,带着冷冷的质问之色。
      “哪里来的小姑娘?”道颠颇疑惑地挠头,继而又恢复笑容,“那个老家伙几时开始收的女徒弟?真是……”
      剑子看着对面那听到姑娘两字就变了脸色的人,暗暗摇头。真是个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师傅。
      “好友,收起汝满脑子的废渣。”红漆的大门打开,屋内之人带着冷冷的笑冲华紫的男童招了招手,“这就是吾新收的徒儿,疏楼龙宿。”
      “男孩?”道颠眼微眯,然后颇带意味的笑,“好友,你还真是收了个特别的孩子。”
      龙首听了此话,微勾唇角,也不回话,只拍拍龙宿的肩,“龙宿,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汝还是先回去准备吧。”
      龙宿躬身执礼缓缓退离,离去的高傲背影显示着男孩不凡的气质。剑子偏开头,忽略道颠无聊的絮絮叨叨,眯着双眼想,不知是儒生自己就是一种清高孤傲的生物,还是那个远去的男孩有着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气势?剑子扯动唇角,笑得自家师傅都有些胆寒。
      那天后来的收徒典礼非常的成功,当然也终于让剑子知道原来并不是每收个徒弟儒门都会做足这些功夫,之所以这么隆重是因为儒门龙首于千万门徒中选中了龙宿作为下一任的龙首继承人,意味着从这一天开始名叫疏楼龙宿的男孩再不是那些芸芸众生渺渺之一人,从那一刻起疏楼龙宿这个名字在无意外的情况下将成为天下儒生心中的典范。
      疏楼龙宿?多么有趣的人。
      三年后
      “剑子仙迹,汝……”疏楼龙宿恨恨地眯眼,对于一向在龙首面前表现良好,到他这里就变成腹黑的剑子仙迹气的牙痒。打从三年前那次典礼前的初识后,这个剑子与他那个混没正形的师傅就时常出现在儒门天下,在多次被无故找麻烦之后,龙宿当然开始绝地大反击,虽然偶尔到是输一两次,不过好歹也可以平衡一下他的怒火,但其后自家师尊被蒙蔽双眼让他多向剑子学习让他的不悦心情飚到极点。学习什么?学习他背地里耍坏吗?
      剑子看了龙宿怒火暗烧的表情,压着笑低下头。这次到真的不关他的事,他可没想到龙首会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不过瞟了眼看着龙宿暗暗含笑的龙首,这个人似乎是故意的。
      暗含观察思索的眼神引起上座龙首的注意,笑着看向剑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到他身边来。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再看眼自家徒弟,总还是差了那么点城府。
      “道颠,”龙首开口轻唤,看那厢好友挑眉回应,继续道,“剑子看来真是越来越有道家的仙风道骨,汝教得可真是不错啊!”
      “你喜欢?”道颠饮口茶轻松的说道,“那正好,咱们换一换,我倒觉得你那龙宿徒儿比较和我的心意。”开玩笑,虽然剑子那小家伙的确是越来越有道家风范,可惜人精的过分都玩不到,反观那个龙宿小子要有趣的多,至少还可以在逗弄个两三年。只要好友不介意,他是无所谓换人玩的。
      “好友,汝还真是答的顺口。吾虽然不见得是什么优秀的师傅,可是也没有把自己费心收了的徒弟送人的恶习。”龙首瞥了一向无良的好友一眼,转头对剑子笑得一脸和蔼,“剑子,汝比龙宿稍长几岁,而吾儒门事务又颇为繁重,还望汝有空时候可以帮吾多教导龙宿。”
      剑子看了眼站在一旁脸上更显气恼之色的华紫之人,心里暗笑着露出一副极恭敬的笑容:“龙首之言剑子当尽最大能力完成。”
      “嗯,那就好。”龙首满意的点头。让龙宿和剑子多磨磨好了,学会喜怒不行于色,方才能真正做得这儒门龙首,毕竟这世界上头脑聪明悟性高的孩子虽少却也不止龙宿一人,上位者需要的不只是头脑还有让人解不透的神秘。

      十年后
      “剑子仙迹,汝的话吾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龙宿轻扯着唇角,华丽的紫扇摇动荡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泛起的一切情绪。
      “没关系,剑子可以解释到让你听懂。”剑子勾唇笑道,那张英俊的面孔此时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带着邪恶。
      “剑子仙迹汝太客气了,吾怎么好意思麻烦汝呢?”龙宿继续敷衍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睛里暗含着敌视。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从十三年前第一次初识就觉得是个麻烦的家伙,虽然后来的确因为他让自己更加多了掌控力和自制力,不过也别想他会对这个家伙友善。
      “不麻烦,剑子很乐意为你解说。”剑子摇着头,充分表示着他不怕辛苦的心情。
      “可是吾会……”龙宿继续准备出反驳票时,远远走来的身影让他站起身,恭敬的一揖,“师傅!道颠先生!”
      剑子闻言亦站起身,行了个例,等着看两个一向狼狈为奸的老头今天想要找些什么麻烦。
      “龙宿,今年汝已弱冠,依照儒门的规矩,在举行弱冠之礼汝你必须先去完成一件任务。”龙首微笑着说着这世上最严重的威胁,“如果任务无法完成,那么汝从今而后也不再是儒门之人,可以不必回来了。”
      “师傅,请说吧!”龙宿自信的笑。疏楼龙宿从来不惧怕任何人的试炼,他疏楼龙宿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承接起儒门龙首之位的人。
      “此去向西一万里处有一座山名曰‘风华’,山中有一山谷,为师要汝去那山谷之内向谷内人取一样东西。”龙首摇着扇子正容说道。有自信是好事,不过就不知道实力如何,能不能真正具有一个人上人所应具有的一切特质。
      “剑子。”道颠看徒儿挑眉回望他,一边不甘地瞪回去一边道:“你也跟龙宿小子一起去,正好也试试你的武功。”
      试武功?剑子和龙宿双眼对望,眉头微皱,难道那件任务当真有困难到必须需要他们二人一起出手?当然这种疑问两人都吞进了肚里,没有意义的花问了也是白搭,那两个老头是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你的。
      “那师傅,吾这就准备出发。”龙宿将手中扇向胸前一置躬身而退。
      从出发那日算来,屈指已有三月余,疏楼龙宿和剑子仙迹才堪堪来到风华山的山脚下,紫与白的衣衫斑驳着渐渐干涸的泥块,看来到像是刚从泥巴地里打滚出来的。
      剑子和龙宿双双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对方,都嫌恶地皱起眉头。即使像剑子这样一向大而化之对身上的小灰小尘尚能忍受的人都觉得自己简直就快成了一头猪的时候,龙宿心中恶劣的情绪可想而知。
      越想越觉得自家那两个为老不尊的师傅是故意想要找他们麻烦,不准他们用轻功直接飞去取物也就罢了,还很明显的使用了异常猖狂的人海战术,一路上围追堵截的不断。他几乎屡屡可以从那一群前来围攻的人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歉意,有几张面罩下的轮廓还真是让他熟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试炼?龙宿和剑子简直就想大吼出声。那两个老不修是嫌他们的日子过得太清闲,所以一路来帮他们疏通筋骨吗?
      微弱的水声从不远林中传来,让两人精神一振。毕竟能洗个好澡,除去一身污渍,换去一身脏衣是现在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剑子仙迹,汝以为道家之人崇尚自然,讲求无为。既如此又何必在乎这一身污秽?”龙宿窝靠在水中的大石之上,眼睛微闭,神情慵懒,意态闲散地问道。
      “濯濯清泉,以涤其心。我洗去的并非一身污秽,而是心中起伏的情绪。”剑子站在水中,撩着身边的溪水洗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口回应。这简直就快成了直觉性的反应了。
      “哼……”空气中传来一身带着阴冷之气的冷哼,虽然轻得几乎让人不能发觉,可是在水中的两人还是不由得挑了眉。终于是耐不住了吗?
      ……
      “剑子仙迹,吾与汝已斗了半天的嘴,为什么那个一直躲着在那哼来哼去的人还是不肯出来呢?”等的颇有些不耐烦的龙宿用冷冷的声音语带嘲讽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似乎不该问我,我和那个躲着的人不熟。”剑子停下擦身的手,挑眉回应。还是缺乏了点耐性,要是能再多点耐性,想必会好很多。
      “那么,这位不知道是人是鬼是男是女的先生,你决定好要不要出来了吗?”龙宿瞪了剑子一眼,懒得再搭理他。他不是不知道可以再多耐着性子一会,只不过想了又想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让人躲着占便宜?非礼勿看这句话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带着轻快笑声,青色的身影从林中突然跃出,抱拳躬身礼数齐全。“小子可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小子自小就住在这座山林中,用这溪水做日常饮水,今日两位兄台的到来却污了小子生命之水,让小子怎能不有些生气?”抬起的稚嫩面庞带着最真挚的微笑,“不过,想想也不能怪二位,若是小子身上弄的向二位这般,只怕也会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洗上一把,所以小子才一直隐身不出,不过二位既然发现小子不出来就是失礼了。”
      “剑子仙迹,汝徒弟?”龙宿看着岸上之人玩味的问那边继续擦身的剑子。颠倒黑白的能力简直和他不相上下。
      “我还以为是你徒弟呢?”剑子手不停的撇眼那边似乎窝在那里很舒服的疏楼龙宿,扯着嘴角说。
      “小子哪里有这福气能做两位高人的徒弟。”青衫男子赔笑着问道,“两位不打算上来了吗?”
      “上去,为什么?”剑子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嫌恶地问道。那身衣服还没洗,上去做什么?况且……眼前这个人真是让人觉得破绽百出……龙首他们就找来这样的人吗?
      “当然要上去。”龙宿睁开半闭的双眼,懒懒的答道。“半个时辰之后吧。”
      “既然如此,小子还是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好了,想必到时两位可以洗好起身,还小子干净的溪水了吧。”恭敬卑贱的口气中却暗含着嘲讽之意,然后那袭青衫一如来时轻快地消失在蕞林之中。
      “剑子仙迹,吾越发肯定那个人是你徒弟了。”龙宿冷冷看向背影消失的方向,低哼着说道。
      剑子懒得理人的耸了耸肩,以为什么事他说了就算?
      当两个人总算穿着干净的衣服上岸的时候,那个青衫男子果然再度出现在溪边,巨大的木桶在男子脚边立着。
      来得到快,龙宿眯着双眼哼了声,也不理那人灿烂笑容下的挑衅,手中华扇一摇,人已直直向蕞林深处走去。
      看样这三个月的日子已经让龙宿收起儒生一向最注重的修养,对于明显来历有问题的人一律不给好脸色。虽然他也很想学学龙宿刚才高傲的样子,不过,为了避免后面也许还会用到人,还是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的好。想到这,剑子努力向青衫男子露出歉然的笑容,拂尘一掸,急急追了上去。
      青衫人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一脸等着看戏的笑容。磨出一身脾气的未来龙首疏楼龙宿和那个隐隐也要抓狂的剑子仙迹,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们现在仍在的理智尽量保持下去?

      环顾四周,龙宿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同样停下脚步的剑子仙迹。“吾们好像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圈?”
      “你发现了?”剑子看了看被那些遮天的树木挡住的天空,皱起眉头,“我们被困在阵法中,如果在入夜前不能破了这个阵,今晚恐怕就要困在这阵法里了。”
      龙秀闻言亦皱起秀气的眉。他自然知道剑子话里的意思,若是敌人本就是想把他们困到入夜,那么今晚恐怕会是个难挨的夜晚。“剑子仙迹一向通晓百法,竟然看不出眼前这么个小阵术?”
      “疏楼龙宿何尝不是精通奇门遁甲,难道你也看不出这是什么阵?”剑子直接给他顶回去。这个人真是一天不斗嘴,心情都会差,好好一句话,也能说得好象在挑衅。
      “耶,龙宿一向都比不得剑子汝的天下无双啊!”龙宿一边四处仔细查找一些奇异而突兀的小细节,一边回道。
      “龙宿真是太客气了,剑子又怎么比得疏楼龙宿的技艺超群。”剑子运气查探此地气息迥异之处。
      话对完,两个人同时咳嗽两声。这是什么让人恶心的对话?真是再多说,恐怕昨天的晚饭都会给吐出来。哼了声,两人俱闭上嘴,干起正经事。
      太阳缓缓的滑落西山,天空渐渐黑暗,四周的环境也逐渐开始变得昏暗而不清晰。龙宿和剑子的眉宇间都带上了丝隐忧。正担忧着今晚是不是注定要过的辛劳的时候,两人同时神情一松,大喝一声背上宝剑出鞘攻向阵法的阵眼之处。
      华光一闪之后,从那阵眼的相反方向显出一片不同的景色。远处点点的灯光,看的人既喜且忧。去还是不去?龙宿和剑子两人对望一眼。对于剑子来说去不去没什么要紧,他素来可以天为床地为被的过日子,不过龙宿嘛……剑子叹口气,儒门出身的人一向都养尊处优,这三个月来龙宿已经很不错了,即使错过了住宿的地方,也可以将就着过一晚。不过他也知道,这人虽然有闭眼,可是睡得却并不深,一点动静都可以惊醒他,那灯火之处也许是今晚唯一可以让他安睡的地方,算了……即使还要耍什么手段,防着点好了,他也不想看那家伙每天硬气的全靠精神来撑住自己。
      龙宿想的就和剑子完全不同了。他也看出来了这一路简直就是师傅的试炼大考验,从开始的不断围杀到阵法,也只不过是在测试他能否胜任下一任龙首之位,那么那远处的灯火也许也是一处试炼,试炼一个做为儒门龙首应有的胆量,亲赴险地的胆量,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应该还有极大优势的时候。
      “走吧!”两个人同时开口说道。紫与白的身影像那幽幽灯光处行去。

      越靠近那间竹屋,那古琴铮铮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似低吟般的撩拨着,带着一丝脱凡的空明。
      “嗯?”龙宿发出不明意味的声音,眉头微微皱起。
      “是招魂曲。”剑子低叹了声说。招魂曲,招亡魂,可是如此空明而几乎无欲的声音如何招得来亡魂?还是这里的主人就偏爱如此阴沉的调子,又或者是在暗示他们即将成为这里的亡魂?
      “不用汝说吾也知道。”龙宿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世上怎会有他剑子仙迹知道而他疏楼龙宿不知道的曲子?只不过这个弹琴之人弹奏此曲的含义让他深思。招魂曲?招魂曲!
      乐声在叩门的同时停止,开启的门扉露出屋主人的身影,正是下午时看到的那位青衫男子。
      “哎呀,该说两位和小子真是有缘吗?”青衣人挑眉而笑,脸上的笑容满满堆着可恶两字。
      龙宿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空隙向屋内那几台上望去,没有琴。没有琴却曾有琴音缈缈,何处而来?
      “相逢本就有缘。”剑子扫了眼龙宿的表情,冲那青衫男子拱手笑着说道。“还望主人家可以借宿一宿。”
      “原来是来借宿?”青衫男子放下手臂,向后让了一步。“那到是小子的荣幸了。寒舍简陋,只有竹塌薄被,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龙宿听了这话,收回目光,和剑子双双还礼,才步入竹屋。
      “还未请教主人家姓名?”龙宿看着屋内的陈设,开口问道。简单的竹舍,四壁空空,只有竹子作整个屋子唯一的装饰,看起来真是没有一丝人气。
      “小子的名字?”青衫人往向窗外幽深之处,顿了顿笑答,“小子名叫青黛,因为有人说小子就如那青山上最美丽的一抹黛色。”
      青黛?两人对眼一望。真是太明显的假名,先不说如是女子的名字,单说他说此名时的迟疑,就知道这是个临时起的名字。只不知起这名字时,这叫青黛的男子想起了谁?那首招魂曲究竟从何来?
      “说来,我们算是被青黛兄的琴声吸引过来的。不知青黛兄弹的是什么曲子?”剑子坐在竹椅上套近乎的问。他自然也看到屋内没有琴,但无琴之处又何来琴声?所以若不是这竹屋附近还有其他人存在,就是青黛藏起了那具琴。
      “琴声?”青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小子一向不爱舞文弄墨,又哪里有的什么心思学的琴,先生想必是弄错了。”
      “剑子,汝年纪大了,耳朵有问题,吾怎么就没听到琴声?”龙宿摇着手中华扇言道。若是当真有什么密谋,这么直直白白的问谁又会告诉你?况且这间竹舍并不是多大,又简陋无物决不会有什么地方可以藏琴的。
      剑子微微一哂,不再说话,免得让龙宿逮着机会损他。
      “不过……”青黛突然带上抹伤感的神色,“据说这山林中每到月上山顶之时就会有人吟着一首招魂曲,听到的人会被勾走灵魂。不过小子算来运气不错,住在这里这么久了,还从来无此耳福。”
      “哦?”龙宿和剑子挑了挑眉,还真是明显的暗示啊。无聊!那两个老家伙现在只能想出这种招了吗?烦厌地一掸衣袖,向青黛说声叨扰,便直往那隔出的小单间安眠去。管那两个老家伙还想玩什么把戏,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中有些防备就好。

      清晨的阳光无限明媚,在透过斑驳的树木缝隙泄漏过竹制的窗洒在两人的脸上。一夜好眠,虽然中间也曾因为屋内外奇怪的声响而暗暗惊醒,不过总比得三个月内无数无眠的日子要好的多。
      “两位醒了?”青黛倚在躺椅上闲散地看书,见两人从隔间出来,便带笑问道。“此时便上路吗?”
      “是,剑子不得不说要多谢青黛兄这一晚的款待。”剑子抱拳躬身。比起龙宿他昨夜睡的要差的多,不知为何总隐隐中嗅到一丝香甜的气息,似远还近,扰人清梦。
      “剑子先生真是太客气了。”青黛丢下书从躺椅上起身,“那么今日还有什么需要青黛帮忙的吗?”
      龙宿一听这话,眼睛微眯,复而露出笑容:“的确有需要青黛兄帮忙之处,吾与剑子本是受家师之托,向这‘风华山谷’中的一位旧识取样物事。可是我们在这附近转了几圈也没见到哪里有山谷的入口。青黛兄既然在此山林中住了这么久,应当知道山谷的入口吧。”
      “原来是这件事,我当然知道。我这便带你们去。”青黛笑容灿烂,青衫下摆一挽,已走出竹屋。

      路无比阴暗,即使点了火折,仍然只能看的见眼前的面容。难怪他们怎么都找不到山谷的入口,原来竟是要从山洞中穿过。只不过穿过这山洞,可真的会是那做山谷,龙宿也不能肯定。依着自家师父的性情,想看些什么他自然心中有数,也就因为如此,他虽跟来却也知道那路的尽头等着的还不知是什么。不过龙宿讪笑着想,凭他和剑子两人联手,只要不出上古魔兽,就算困难些料来也无大碍。
      路终于到了尽头,不过尽头却只有一堵山壁,山壁上绘着的奇怪图案,让两人看着突然有些发寒。而青黛口中这时吟起的咒文,让那图案变得光亮,如水波般开始晃动,伴着狂暴的吼声,庞然巨兽从那符咒之后跨步而出。
      龙宿看到此景,低咒起来,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居然当真弄出只上古魔兽,还是那最难对付的饕餮。眉头紧紧的皱起,龙宿开始计算这局取胜的把握,只凭他和剑子想赢这只饕餮本就已是难上加难,若是再加上……瞄了眼已经停下吟咏笑嘻嘻地立在旁边看戏的青黛……这家伙,他和剑子根本就没有胜算。要不要干脆舍下剑子,反正他一向看这家伙不顺眼,若是留下他也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和那两个老家伙解释起来就要麻烦多了。龙宿一边退向来路一边想着,心中仍有几分犹豫。而那饕餮已经直直向他冲了过来。
      “疏楼龙宿,你发的什么呆?”剑子扛住那迅猛的一爪,扭头冲后面华紫之人吼去。这个时候还再想东想西?其实不是猜不到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可拜托想东西的时候也要注意敌人的动态吧,都直接冲过来了还在想,再想下去没等他打好如意算盘,自己就要先死在这了。
      龙宿的眼怔然地盯着剑子,眼前人被利爪带出血痕的手努力握着剑挡着攻击。这家伙是在救他?他以为这人一向也看他不顺眼的,结果……皱了眉,不能理解也没时间理解,看着青黛隐隐封住退路的身躯,剑也出了鞘。
      魔物越斗越是悍勇,也越让人心寒。不需要什么法术,单只是那强大的力量已足以撕碎一切。剑子和龙宿的心更加下沉,手中的剑更是沉重,想起身后已经被封起的退路,难道今天竟然要命丧在此地?
      “龙宿,你看那魔兽的耳际!”剑子突然盯着一处大声喊道,声音中带上几丝兴奋之色。那耳际上隐隐浮现的红光似乎是幻兽咒的隐光。
      “嗯?”龙宿扫过去,精神也不由一振。对视一眼,眼神交替中两人配合无间,一人剑法穿梭、身形变幻,吸引饕餮全部的注意,另一人已悄悄绕到身后,祭起咒文,手中剑光芒万丈插入耳后红光之处。那兽顿然停止的身形开始一寸寸碎裂,在一阵红光耀眼爆发后,龙宿和剑子才终于注意到周围的景色竟然不是那一片黑暗的山洞,漫天飞舞的粉红色花瓣带着甜香沁人心脾。
      “你们终于到了。”女性空缈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带着轻声的低笑。“来的真快。”
      两人一惊,连迈三步,方才转身面对身后仍站在原地温柔笑着的粉衣女子。
      “疏楼龙宿见过小姐。吾奉吾师之命,前来向小姐取样东西。”龙宿看看女子偏头微笑的模样定下心神有礼地说。听了那女子的话,他自然也就明白他身在何地,遇到何人了,只不过要见个人还真是辛苦,若是眼力差一点,恐怕就要葬送在幻象之中。
      “嗯。”女子点点头,步履微移,身形已经飘出丈许,“你们随吾来。”

      跟上的步子一开始还迈的有些迟疑,很快就坚定起来。到了此时此刻,为了完成这个试炼,似乎没有往后退的余地。这是他往儒门龙首之位靠拢的第一扇门,其后还有许多门,然而第一道门都打不开后面自然也不会有任何难关等他。龙宿如是想,那潇洒的身形更是快了几分。剑子看着不由暗暗发笑,果然是儒门未来的龙首……
      “你们不用那么紧张。”女子头不回,身法不减,却语音含笑地道,“你们既见到了我,试炼也就算完成了,只是……”那声音颇含意味地顿了顿,“不知一会你们还能保留几分理智。”
      这句话一说让两人顿时有些忐忑,什么叫试炼结束又还能保留几分理智,后面究竟有什么事等着他们?身形不由顿了顿,迈出的步伐更加谨慎了些。
      女子在一间越看越熟悉的竹屋前停下,轻巧地推开门,显出屋内把酒共饮的两道身影,那形迹看来真是熟悉的让人额角抽搐,背后的剑铮铮作响。
      “你们还在喝啊?”女子的语气虽是问句,却没有丝毫诧异,“我的桃花酿哪里经得住你们这样牛饮?况且,不是还要留上个百十坛的?”
      “没办法,汝这桃花酿实在是太过醇厚芳香,让人欲罢不能啊。”龙首忽略龙宿那张越发阴沉的面容,再饮一杯赞叹着说。
      “即使如此,这酒你也是不能再饮。”女子收起桌上所有的酒坛,抱着离开屋子。
      “龙首,似乎欠我们一个解释?”剑子看女子出了门,方才恭敬地执礼而问,但那话中的语气却是隐隐带着质问。这两个老家伙把人丢过来,说是取东西,结果他们东西还没取到,他们倒是坐在这畅饮起来。这些到也不算什么,若说是试炼,那也是龙宿一个人的,他这个莫明其妙被拉进来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龙首看了剑子一眼,转头看向龙宿:“龙宿,汝是不是也在怨怪吾呢?”看龙宿低首不言的模样,龙首的神色正经起来,“龙宿,汝仍然有欠缺的地方,这点吾想汝自己也知道。不过就目前汝的年纪来说,这次能做到如此,吾也可让汝勉强过关。但是,吾仍要说,儒门龙首肩负的是整个儒门天下以及万千儒生的希望,作为未来的龙首,现在的汝还不够理智、冷静,在计算得失的时候仍欠缺一份长远。这次的试炼是为了让汝更好的看清自己的缺点、弱点,将这些修正过来。儒门龙首本就是该完美无缺,毫无弱点。剑子可以对吾有怨怼,汝却是不可以,明白吗?”龙首的声音带上少有的威严,龙宿听了之后面上怨怪的神色立退,心有些凉。师父话中的意思让他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在这趟旅途中的行动。差点丢下剑子的举动果然还是要不得吗?
      剑子对于这番话倒是没什么感想,一来不是说他,二来龙首的深意他本也猜得到。只是在这个旅途中扮演无比凄惨的试金石,还差点丢了性命,就为了帮忙取东西的他,再历经险难后就看到两个老不修居然坐在这悠闲自得的喝酒,越想就越让人生气。最……最重要的事……因为这两个人喝得太多,所以主人家把酒收了起来,然后也就意味着他没有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师父,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们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
      道颠听了这话,立即露出呵呵地傻笑,然后再发现这种方法无法蒙混过关之后,才苦着一张老脸,小声埋怨地说道;“谁让你们走的这么慢,我和天琼等了再等,也没等到你们拿东西回来。所以干脆就自己过来了,反正每年三月,我们都是约在这与桃夭赏花饮酒的。”
      哦?到说的好像他们不对了?剑子挑着眉,觉得自家师父也真敢埋怨。想来难怪这老道每年三月就甩下他失踪,原来如此……不愧是“好”师父啊!正想着究竟该对自家师父怎么办的时候,女子却已从屋外回来,擦身而过时,甜甜的香味,让剑子皱眉。好熟悉的香味,他先开始还以为是桃花的味道,那晚扰他清梦的香味好像就是如此。
      “昨晚你是不是在竹屋?”剑子张口就问,话出口却又不知自己因何要问。
      “哦?你发现了?”女子笑着回头,“还以为不会被发现,龙宿那孩子就没有发现啊。”这话说出口让龙宿不满地眯起眼,心中想着,那只剑子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他又为什么没有发现,难道自己竟然比不上剑子,想着想着本来因为魔兽时对剑子存起的一点好感又开始化消。
      剑子本想说自己是因为闻到了香味,可是想想却又不便出口,只是继续问道:“那么那个叫青黛的男子?”
      “青黛啊,”女子低低地笑,那声音既似回想,又似在召唤,在语音落下时,一只青鸟已从屋外飞入女子的手中,“这便是青黛了。”
      剑子点了点头,他就觉得那个男子不像人类。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句他还没问:“那晚弹琴的人是你?”他不知缘何就是想知道,那个用无欲之心弹着招魂曲的人究竟是谁,因何弹着这样的曲子,没有欲望的曲音又哪里能够招魂。一首曲子之所以能招魂起因便是执着与渴望的欲望。
      “是。至于为什么,请恕我不想说。”女子的脸上带有一丝伤感的神色,眼神望着远方的样子显得空茫。
      看着这样的人,剑子只得省下剩下的话,只是心中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明明询问的事根本就毫无意义,自己是因何开口?当剑子正诧异于自己莫明其妙的心理的时候,龙宿也正觉得剑子奇怪,奇怪的问题,奇怪的表情,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叫剑子仙迹的家伙,十多年来首次这么坦白的问话。莫非……龙宿诧异地睁大眼睛,这个家伙对这名女子一见钟情。看看坐在那聊天的两个老头,能和他们认识并熟识的,年岁怎么看也不年轻啊。剑子的品味真奇怪!

      其后,未来龙首的弱冠之礼一如既往的秉持着儒门特有的豪华气度,在一派夸张装饰与繁文缛节中告下落幕。而那夜,两人终于知道他们要去“风华谷”拿的是什么。正是那最后带回的桃花陈酿,那是不知从那年起,儒门之人弱冠之礼所必备之酒。最重要的是,当剑子喝完所有桃花酿后,下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心,明年他一定要同那个道颠老头一起去,如此美酒实不该让老头一人独享。

      时光匆匆,转眼间三十年就如流水般逝去。在龙宿五十岁这年,三教迎来了百年一次的交流互换,每派各派出两人前往其他两派学习对方的义理文化。当龙宿翻着道门递上的人选名单时,剑子仙迹的名字便跳入眼帘,吃惊地睁大眼,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有一个人讨人厌的家伙再次要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想起这次交换的时间居然要长达十年之久,就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恶梦。
      想二十岁那年那个名叫剑子仙迹在他的弱冠礼上干的好事,他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现在虽然许久不见,自己武功大进,可是剑子这家伙恐怕也没有闲下,与他对敌只怕胜负不高,若是想要找麻烦,自家师父只怕又会护着,而若是单凭口舌,恐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他是不是该叹息着说,既生龙宿何必剑子?
      道门的人显然不知坐在上座的代理龙首的那么多想法,只是尽责地躬身行礼:“给儒门天下增添麻烦,道门甚感歉意。剑子仙迹还望儒门多予关照。”
      “哪里,墨云道长客气了。儒门天下理当如此。不知剑子仙迹先生几时会到?”龙宿按下心中的想法笑着问道。不管自己心中再怎么不愿,到底是儒释道三教的大事,怎么也不可缺了礼数周到。毕竟能够过来交流学习的都是各家的上乘人物,日后想要栽培的对象,否则也轮不到这样的机会,要是在这样的人面前失了礼数,对未来三教之间的所谓情谊到底是有损。
      “这……”墨云道长语出迟疑。说句老实话,他也不知那名叫剑子的孩子究竟几时会到,本来是说要一起来的,可是走到半途,那人却突然推说想起有事未办便失了踪影,只好由他一人独自前往儒门天下递贴说这些场面话。可是主角不到的地方总是让人待着尴尬。“我实不知……”
      “嗯?”疏楼龙宿看墨云道长语出不详的模样,眉头微皱。难道那剑子仙迹又干了什么好事?正疑惑着想问出口,迈进厅内白色的身影却让他住了口。一如三十年前样貌的黑发白衣道者身上显露的是越发沉稳安宁的仙风道骨之姿,唇边了然与洒脱的微笑,看来到像使剑子仙迹变了一个人。这还是三十年前吾认识的那个剑子吗?龙宿这样问着自己。
      “剑子仙迹有礼。”手中拂尘轻掸,执礼而行,隐隐有道门先天之风范。
      “疏楼龙宿有礼了。”龙宿带着诧异站起身还礼言道。
      “剑子你来了便好,我已向下任龙首说明了情况。这十年之内你便呆在儒门天下,向儒门众位大家多多学习。”墨云道长匆匆站起身说道。这个名叫剑子仙迹的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家伙,还是早早摆脱了回去过他自在逍遥的日子。
      “剑子自当努力。”
      “既如此,我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墨云道长一揖,也不等龙宿等人发话便尽自去了。
      “剑子仙迹,汝随吾来吧。”龙宿到底是龙宿很快修正了心态,引剑子仙迹向早就准备好的客房走去。心里小声念叨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剑子仙迹那样阴险的家伙今天会变成如此缥缈的人物了?在客房前停下,为剑子推开房门,“这就是儒门为汝准备的客房,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自可向吾说明。”
      剑子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然后点着头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容说:“我有意见。”
      “什么意见?”龙宿将房间内的布置扫视一遍,暗自点头。嗯,布置的既清幽又雅致,简朴中不失华贵之气,虽然比不得他的房间,但也算是不错,足够配的起剑子此来的身份。这样的房间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这房间太有你儒门之风了,就一如你疏楼龙宿,华丽非常啊。”剑子说着说着忍不住露出痞痞的笑容,一刹那间所有仙风道骨之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啊,这样的房间住不惯是吧。”龙宿眯起狭长的双眸冷笑着说道。剑子仙迹果然就是剑子仙迹,永远就是那个嘴巴贱、人品差的剑子仙迹,不想住上房,好啊,把汝弄去住柴房,看汝到时候怎么跳脚。
      虽然龙宿有很大的意愿想让剑子仙迹吃点苦头,可是由于收到剑子礼物的儒门龙首前来护航,剑子最后到底还是没住进柴房里,而是于儒门的偏静之地寻了间简单的房间住了进去,看剑子在那颇满意的点头,龙宿就有种想干脆开骂的冲动。忍住,要忍住,他是华丽堂堂的疏楼龙宿,不是那没气质又小气寒酸的剑子仙迹,君子绝不与小人一般计较。
      儒门的规矩一向是繁杂的,每日里几点起床向师父问安都是有着严格的时间规矩的,而对于疏楼龙宿来说,这个时候他最艳羡的就是剑子仙迹可以睡到自然醒。道门之人果然是随性而为,疏狂轻曼。
      当然就事实来说,剑子仙迹其实每天和他起得差不多早,与他同一时间去问候龙首,但是由于每次都会看到龙首对剑子赞赏的眼光,所以决定那个名叫剑子仙迹的人与他誓不两立。
      对剑子而言,儒门的生活虽然使他需要腾出许多时间来交际与应酬,但其实这本就是他来学习的目的之一,所以除了龙宿时不时挑刺般的找茬外,他的日子还是过得非常的如鱼得水的,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龙宿,你要出门?”剑子看着已经迈出大厅的龙宿问道。嗯,他今天的面相啊……
      “是,三监司方才传来消息说‘六廷馆’内发生了一些纠纷,师尊命我前去处理。”龙宿礼貌上的停下脚步回应。即使剑子仙迹让他生气,但是到底是客人,该有的礼貌是绝对不应缺乏的。而且……龙宿想起这三年来剑子仙迹的表现,虽然依旧说话让人跳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剑子仙迹是他毕生最大的敌人。三年之内,这家伙遍翻儒家经典,更是四处讨教,到如今在与他辩论之时已可引经据典,有理有证,偶尔竟也可辩得他败下阵来。想想他就不忿,于是也就开始对道家之言广而揽之,再与其辨驳时方才觉得扳回些颜面。这样一来二往,两人的学识到的确都提升了不少,只是那气恼之情也就更甚,虽对这家伙有些佩服了,也绝给不出好脸色。
      “哦,‘六廷馆’似乎在西方,可是看你的面色,今天你不利西方啊。”剑子甩了甩袖,摇着头说道。
      “那又如何?”龙宿摇着手中扇转身而行,“剑子仙迹,论参命之术,你还算不得上乘。”
      剑子耸耸肩,不再言语。他现在的参命之术的确是不怎么样,不过,唉,那么明显的凶相他怎么也不可能会看错。他到要等着看龙宿最后会惹个什么麻烦回来。

      素白的身影如同一只小巧的蝶撞入龙宿的怀中,用手稳稳浮住,正准备斥责怀中人莽撞失礼的行为时,却被那人嫣红的脸颊和羞涩笑着的歉然表情所吸引,似只调皮闯祸的小兽。龙宿眯了眯眼,咽下准备出口的斥责,带上淡淡的笑问道:“姑娘无事乎?”
      “啊,没事,没事。”怀中人手忙脚乱的站直身子,脸上的红晕越发深。“谢谢你。”
      龙宿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玩味的笑。生命中没见过的人,彷佛带着儒门之外的另一种生命力,活泼而可爱的,儒门内缺乏的一种人世间的感觉。
      “樱凤,樱凤。”蓝衣的少女急急的奔来,高声的呼唤,让那绯红脸颊的女子转过身去面向来人。
      “君仪。”名唤樱凤的女子笑颜如花,冲好友招着手。“什么事让你跑的这么急?”
      “馆主说未来的龙首大人要……”楚君仪奔到近前正欲将消息告诉好友,却看到站在门前一身华紫的疏楼龙宿,立即吃惊地顿住。面容在转瞬间平静下来,衣袖轻摆躬身执礼,“楚君仪见过未来龙首。”
      龙首吗?樱凤眨了眨眼,一边行礼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立在门口的男子,为自己刚才失礼的举动吐了吐舌头。自己真是太丢脸了,低下头暗暗地想,这次居然冒失到了未来龙首的面前。樱凤恨不得去敲自己的脑袋。抬眼再瞄了眼那立在身前还礼的男子,看他对她露出的笑容,一愣,满颊红晕的低下头,心里有一种东西在怦怦直跳。
      “不必多礼。”龙宿挥着手中华扇,轻笑着说。那眼前女子的反应越看越是有趣,不由得低笑,真是可爱的人。

      “六廷馆究竟发生了何事?”龙宿再上首的位置坐下,开口询问。六廷馆乃是儒门培养人才之所,对儒门来说至关重要,不可有失。
      “其实这事本也不大,只是没想到龙首会派您亲自前来。”六廷馆主躬身言道。像今天发生的这会总纠纷虽不是常有,但也不是第一次,按说着实不需要让未来龙首来亲自处理。唉!龙首到底是高深莫测,让人想不通。
      “事关儒门之事,何来大小之说,馆主请说吧。”龙宿摇着手中华扇淡淡言道,微眯的狭长凤目里暗含着深思的光。
      “是。三天前从西域之地来了几位异邦之人,因其手持西域国函,所以六廷馆上报了儒门天下后依礼而待。但就在昨天异邦人出言挑衅,摘指六廷教馆乃末流之学,比之西域名馆差之甚远,居然也堪称为天下儒生圣学之所。其后有学生不忿,出言对答,但是却败于几人学识之下。”馆主回忆当时之事,犹有愤慨之色。
      “哦?”龙宿华扇遮目,声音略低了几分,“难道六廷教馆之内竟无人可胜这几人?吾以为六廷馆内是人才济济的。”
      “这……到也不是,只是正逢春假,廷馆之内只余数名不愿返乡之人。一时……”六廷馆主窘于开口,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是说不出口的。
      “原来如此啊。”龙宿听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思索了一番而后拂身而起,“那便麻烦六廷馆主前去客房代吾相邀,就说吾摆酒设宴款待佳宾。”
      “是。”

      六廷馆宴客厅内,宫灯高悬,紫衣华服的儒者摇着手中扇立于大厅之内,一身傲骨嶙峋的姿态,让周遭一切的人事物都失了颜色。三位西域来客在看到眼前之人时不由紧了紧喉咙。为首之人轻咳一声,方才拱手言道:“西域外客承蒙儒门未来龙首邀请,不甚荣幸。”
      “贵客驾临,龙宿不及远迎,才是失礼。”龙宿转过身拱手还礼,谦恭之姿顿时消除了三人的紧张,刚才在这年轻人身上看到的大概只是他们一时的错觉吧!
      “诸位佳客还请入席吧!”龙宿手一摆,做出请的示意,待其他人皆入席,方才执礼入座。
      觥筹交错之间,酒过三巡,西域之首放下手中酒杯,整整衣衫。“龙宿先生,吾等有些问题想要请教。”龙宿于六廷馆主对视一眼,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但不知是何问题?”龙宿亦放下手中酒杯问道。
      “吾等阅典之时,常见圣贤说圣人、君子,敢问龙宿先生,何谓圣人,何又谓君子?”西域之首问道。
      “吾以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而其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识者,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且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谓之君子。”龙宿答道。
      “龙宿先生刚才所言之中多次提到道,然何者又为道?儒释道三家之中皆提到道,三者之道又有何区别?”西域之首继续问道。
      “道于三家皆不相同,在吾看来,儒家之道在于己身,遵循仁义礼乐而行,求己身之修;道家之道在于自然,道为一切运行之准则,人在自然之中亦在道之中;佛家之道在于虚无,于虚无中生,于虚无中灭,无物无我。”龙宿想起某个住在儒门天下之内的家伙,恍了恍神,若是他坐在这里不知会回答些什么。
      ……
      当月上中空之时,三人的问题固然是越来越刁钻,而问的也是越来越觉得惊恐,怎么有人如此之博学。龙宿微微动动已经开始觉得酸麻了的僵硬的身体,眯了眯眼,对眼前没完没了的对答开始感到不耐烦,于是开口问道:“其实,吾亦有一惑百思而不得其解,每问于师,师总笑而不答,然吾乃愚钝之辈,是以至今仍是不解。今日三位高贤在此,不知是否可为龙宿解惑?”
      “不知龙宿先生不解于何事?”西域之首拱手问道。
      “吾每听人言天下,然何谓天下?”龙宿开口问道。
      何谓天下?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却难于回答?什么才算是天下?究竟是泱泱中原还是诸方家国?是民众苍生还是王侯贵胄?三人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竟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
      樱凤看三人无言,于是微笑开口:“不知小女子可否略谈浅见?”
      “哦?樱凤姑娘有何高见?”龙宿转头直视樱凤有礼启询。
      “高见不敢。所谓天下,吾以为乃是人心。人心不同,则天下不同,世上无同一人心,则无同一天下。佛祖常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概亦是此意。”
      此话一出,登时大厅之内一片静谧。然后一声大笑从龙宿口中而出。
      “樱凤姑娘之言到真使龙宿茅塞顿开了。”龙宿遮目笑道。
      “哪里。能为龙宿先生开惑是小女子之荣幸。”樱凤微笑着回应。
      然后在一番谦恭虚赞之后,宴席在此回到最初的气氛。杯转酒倒之间,一切总算是完美的落下了帷幕。西域来人收起了狂妄之心,离去之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龙宿含笑点头,礼貌应对,风度是从不缺失的。

      “龙宿先生。”樱凤叫住送离客人,带着一身疏懒之气打算回房休息的疏楼龙宿。
      “樱凤姑娘。”龙宿停住脚步,微笑颔首,等那丫头从后面慢慢追上自己。
      “龙宿先生,今天……”樱凤气喘吁吁地站在龙宿面前,开口道。
      “你想问我今天为什么要让你说那些话?”龙宿笑着问,见樱凤急急地点头,眼底才真正带上笑,“一来,吾也不想让儒门天下和西域儒学之士因此事而导致关系破裂;二来,那些话由汝说出恐怕更可以加深他们的敬畏之心吧。”
      樱凤眨了眨眼睛,对于龙宿回答的话,虽然不能完全了解龙宿话中的深意,但却了解了这个男人儒雅外表下的深谋。眼睛里满满的覆上一种叫崇拜的情绪,那种眼神让龙宿晃了晃神,嘴角更往上挑了几分。真是有趣的人,在他身边从没有人用如此的眼神看过他。大家会尊敬他,因为他是师父的徒弟,未来的儒门领袖,但不会崇拜;剑子看他的眼神永远是淡漠的,对剑子仙迹来说,恐怕疏楼龙宿这个人只是存在于世界自然之中的一个事物,一个名叫疏楼龙宿的儒门的未来龙首;师父看他的眼神永远是带着期许和高深莫测的,而眼前这个人的眼中只有崇拜,单纯却又强烈的崇拜,从没有过的东西。
      “那这么说来我有帮上忙喽?”樱凤笑得很灿烂。
      “当然,今天要多谢樱凤姑娘了。”龙宿点头。
      “那就好。那……”樱凤突然红了脸,想起自己急急叫住人,却忘了考虑时间不早,低声说道,“我不打扰龙宿先生休息了。”然后带着绯红的脸颊奔逃而去。
      龙宿看着那背影,越发的笑容灿烂,然后斜睨向转角处,问道:“馆主不出来吗?”
      六廷馆主带着谦恭的神情从阴影处走出来:“吾……”
      “馆主不必多言。时候不早,馆主也请早点休息吧。”龙宿手微摆,止住六廷馆主接下来之言。那些话实在没什么听的必要,无非是说自己不是故意,可是故意或不故意又如何能知,若是他疏楼龙宿真不愿让人听到,又如何能容他站到现在?听到……也没什么不好。龙宿玩味的笑,转身离开。
      六廷馆主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睑微垂,若有所思。

      龙宿正与六廷馆主告别打算离开,身后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忍不住回头望,看见的又是那个有趣的丫头,带着一脸惊慌的奔来,笑容不由便加深了几分。
      “龙宿先生,”樱凤赶上来,向龙宿问道,“龙宿先生这便走吗?”
      “是,儒门之内尚有事需要处理,也不便多做叨扰,这便告辞了。”龙宿摇着扇子笑道。
      “那……那……几时再来?”樱凤迟疑地问。
      “这……就不好说了。”龙宿回答。六廷馆虽然对儒门重要,不过想必日后师傅不会再有多少六廷馆的麻烦事往他这里交,所以……龙宿想到这,突然看着眼前的丫头,微眯了双眼。如果不能再来,是不是就再看不到这双眼睛了?少了这么有趣的丫头,回到表面上永远平静如水的儒门?突然感觉心情有点低沉,将自己的心思反复思索了再思索,缓缓开了口:“不过,吾倒是想邀樱凤姑娘去儒门小住一段时日,不知樱凤姑娘是否愿意?”
      “当然愿意。”樱凤完全忽视后面追着跟上来的楚君仪拉扯她衣袖的手高兴地回应,眼神一下明亮的被一种名叫喜悦的东西充满。
      龙宿看着那双眼睛再度微笑。有趣的人,单纯而又直接的眼睛,美丽而又让人惦念的东西。他想邀她去这个决定,他并没有定错。

      剑子穿过前院的时候,恰逢龙宿从六廷馆回来。那人身后粉蓝色的身影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扫过专注看着那粉蓝色说话的疏楼龙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龙宿。“想了想,仍是扬嗓子唤了一声。
      “剑子仙迹,汝有何事?”龙宿抬起头看向剑子问道,眉梢眼角之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和笑意。
      “你……”剑子看着那样表情的疏楼龙宿愣了愣神,一时不知究竟是否该开这个口,顿了顿才又开口问道:“你有向龙首禀报吗?”
      龙宿的含笑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僵硬,接着慢慢阴沉下来,看了看不解情况仰头含忧看着他的樱凤,安抚地微笑后,方冷冷说道:“吾自会向师尊禀报的。”
      剑子看着他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转身离开。他几乎已经预见到了两人的未来……儒门龙首之位的残酷也许龙宿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龙宿盯着剑子的背影,神情阴郁。剑子话里的含义即使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更何况和他斗了如此之多年的自己?可是……看着那个忧心忡忡凝视着他的樱凤,为了这个人,他并不觉得后悔。
      “樱凤姑娘。”龙宿缓和脸色,微笑着低下头,“吾先为汝安排住处。”
      “龙宿先生。真的没有事吗?”樱凤略带迟疑的问,她敏感的感觉到刚才龙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郁。
      “当然。樱凤姑娘,请吧。”龙宿笑着将手中华扇一摆做引路状。

      “师尊。”龙宿恭敬地站在儒门龙首面前,等待着龙首的垂询。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师傅想要和他谈论的话题。
      “刚才六廷馆馆主上禀,想请汝代为教导一位名叫樱凤的学徒,既然是六廷馆馆主所请,吾便代汝答应了。这是六廷馆馆主对汝的厚爱和信任,汝定需不付其所托,汝知否?”龙首的语气中既严肃又带着欣慰,但说的话却让龙宿楞住。他完全没有想到六廷馆馆主会为他打圆场,本来他还担忧究竟要如何告诉师傅他未经允许便从六廷教馆带回一人,现在……
      龙宿虽然释了担忧,但神色仍是不动,只是平和地拱手应道:“龙宿定当不负师尊之期望。”
      “嗯,好,汝去吧。”龙首含笑点头,手向外挥了挥。
      “龙宿告辞。”躬身退出屋外,将门掩和好,方才舒了口气。一抬眼却看到剑子仙迹正站在院内,痞笑着盯着他看,那模样看来就分外让人讨厌。
      “汝笑什么?”龙宿冷冷地问道。
      剑子抬头望望天,眨了眨眼,然后又回头说道:“没笑什么。”
      “哼。”龙宿只冷冷哼了一声,摆袖离去。心里却暗暗想着,这家伙定是来看吾热闹的。
      剑子见龙宿离去,方才又看向那微掩的窗,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只老狐狸。龙宿认了这个师傅,真是要有的折腾了。

      两年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也并不长,儒门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平静下却似有一股旋风开始刮起。
      这日,晨请的时候,龙宿正欲离开时,素来晨请时从不开口的儒门龙首却开口了:“龙宿,汝暂留。”
      龙宿离开的步伐顿住,欠身让于一旁,看其他人纷纷离开,方转身:“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龙首摇扇之手指向下手之位,示意龙宿坐下。龙宿的心微微收紧,对于眼前师傅突然起来的转变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龙首却只是看龙宿坐下,然后含笑问道:“龙宿,樱凤来儒门有多少时日了?”
      “禀师尊,至桃月整满两年。”龙宿回道。
      “两年,也不算短,想来也可以让伊返回六廷馆继续学习,汝也有汝要忙之事。”龙首依旧是含笑说道,只是那话中之意却让龙宿开始微寒。
      让樱凤回去?龙宿感觉眼前的一切昏昏发暗。回去?那岂不是再也看不到那张单纯信任的笑容?想到这,龙宿用扇遮住自己微皱的眉眼,再放下时方才恢复平静地说道:“师尊,其实樱凤姑娘天资聪颖,何不就让伊留在儒门之内学习。若与儒门相较,六廷馆实不足相比。”
      龙首啜饮手旁的清茗,紧盯着龙宿的眉眼开口道:“若与儒门相较,六廷馆自然是不足相比。可是若论起樱凤的学问想在儒门久留,只怕不过是徒惹闲话而已。”至于闲话的内容就算龙首不说,龙宿也心知肚明,这最大的闲话莫过于他与樱凤之间的点滴。
      龙宿摇扇的手不由加快了几下,想想缓词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龙首却挑着眉微笑言道:“龙宿,汝自己解决总比为师做要好的多。”话语中暗含的意思让龙宿微微有些心惊,仍欲恳求时,却见龙首摆摆手已不愿再谈的示意他退下。
      步出龙首的房间时,龙宿的心仍是有些微凉,但若说就此将人送回去,想了再想仍是不愿意。两难的抉择,眯起双眼定下心,决定还是再找个时间同师傅恳求一次,若实在不行,干脆……龙宿皱眉想到……干脆就与樱凤订婚,这样想必再无人将她赶走了,虽然……虽然自己……
      其后的一个月时间内,龙宿一直被儒门一堆的繁杂事务纠缠着,每每欲与师详谈时,师却又直接将自己挥退。等了再等,仍是无法将心中想法表达,龙宿于是想,明天再试最后一次,若是师傅仍是不予理睬,便当真订婚好了。在无风的夜龙宿如厮考虑着进入梦乡。
      然而,事情总是一再的超脱人的预想,当龙宿一如既往,在晨请之后去书房打算与樱凤讲学的时候,却没有在书房看到樱凤的影踪。龙宿的心微微一沉,奔出书房四处寻觅,却仍是没有踪迹。心里泛上一阵凉意,足尖微点,将一身轻功发挥到极致奔向六廷教馆。心里有一种隐忧,怕看到他最怕看到的景象。
      远远看见六廷教馆的门,高高悬着的白色灯笼,预示着一个人的离去。心揪起来,离去的人是谁?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她,师尊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的针对一个弱小的女子。他如此自我安慰却依旧免不了心中一阵悲凉的感觉,其实隐隐知道,故去的人只能是一个人。那个人将永远失踪于他的生命之中。
      厅内的牌位和那生动的画像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个无限年轻的生命陨落在寂静的白色中。
      龙宿立在厅门前,无法进退。那个女子单纯信任崇拜的笑颜从此变成了一片灰色,正如儒门之内无限沉寂的灰。
      “龙宿先生,请节哀顺变。”六廷馆主走上来无力地安慰,却也知道无法安慰什么。不是没设想过这种结局,可是总以为龙首会……叹口气,真是残酷的龙首,残忍的在此时方才断绝一切。
      龙宿无法言语,只是再看看那画像上的笑颜,方才转过身,一如飞来时的迅疾奔回儒门。他想问清楚师傅究竟为了什么要毁掉这样一个年轻而柔弱的生命,如果单只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实在……
      龙宿深深呼吸,依旧是有礼地敲响龙首的房门,听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后,方才推门而入。
      龙首一反常态地坐在案几之后,艳艳的一身翠蓝,神情是那样的高深莫测。见龙宿进门,只是示意他坐下,挡下他欲出口的言辞,笑着说道:“吾知道汝想说什么。可是汝没什么可问,吾已早向汝提醒过了,不是吗?”挑起的眉看起来失去了一贯的温和和温情,冷冰冰的。
      “是,可是……”龙宿仍欲言,却又被打断。
      “既如此,汝还想与吾说甚?”龙首用手支着左颊,散去一身端正。
      “师尊,吾只想问,不论如何,樱凤何至死罪?”龙宿第一次舍弃一贯温文的外壳,直接而犀利,带着一种傲然的霸气。
      龙首听了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叹口气后,看向窗外的春景:“因为汝。儒门龙首可以有许多缺点,但决不能有弱点,樱凤已经成为汝的弱点,而不让弱点被人掌控的最好方法,是将弱点永远的消除掉。”
      龙宿张口想着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因为师傅说的话并没有错,儒门龙首的确是不该也不能有缺点的,而他为了樱凤已经开了太多的例外,所以事实上害死樱凤的是他自己,他的自私让一个天真的女子丢失了性命。
      龙宿的脸再度恢复了平静无波,站起身向师傅请安告辞,脚步坚定的走出房门,就像回归正常一样的去处理儒门的繁杂事物,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对剑子那曾经另他无比厌恶的探询着的彷佛可看穿一切的眼神失去了一贯气怒的反应,好像没有注意到一般就这样错身而过。

      剑子颇有些诧异,这样的龙宿他是真没有见过,若说以前的龙宿是表面平静其下暗潮汹涌的江流,现在却可说是一潭沉寂的死水,毫无应有的生息反应。叹气摇头,好歹也认识了数十年,总也算有些交情,该做些什么吧!更何况……想起那两个专爱给别人找麻烦的老头,就算他不去,这事最后还不是着落在他头上,谁让他是这儒门之内唯一的外人!
      剑子一边摇头,一边却扯动嘴角,那笑容看来到是真真有几分可恶。
      春日的夜吹着微寒的北风,龙宿靠在躺椅之上遥望窗外冒出粉红的桃花芽胞,无法入睡。
      突然一张脸孔于窗口闪现,带着平日里一贯让人厌恶的可恶笑容,在窗口冲他招呼:“龙宿,带你去个好地方。”
      龙宿望着他却没有反应,连眉角都没有一丝变化的,继续凝神看向窗外。
      剑子挑挑眉,干脆翻窗入室,手扣紧龙宿的手腕欲将他从躺椅上拉起。翻腕沉肘,龙宿的声音有些低沉:“剑子,吾今天没有心情和汝争。”
      “我本来就没和你争过什么?”剑子更加用力,即使龙宿抬眼沉眸,眼神狠厉,并以内力相抗,也依旧不减一丝一毫,“我是来带你去个好地方,一个可以放开胸怀的地方。”
      龙宿眯着眼,琥珀色的眸光暗沉着,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任由剑子将他拖离房间。
      如光梭行,当眼前是一片绯红色的艳艳桃花时,剑子带着龙宿停下脚步,翠色的竹屋坐落于眼前。龙宿睨着剑子,冷冷问:“这就是汝说的可以放开胸怀的地方?”他完全看不出那个当年让他记忆深刻的试炼之地能如何让他放开胸怀?
      剑子一把拉住龙宿,扯着往竹屋走去。
      “有好酒的地方自然是可以放开胸怀的地方,而这里有这世上最好的桃花酿。”剑子一边走一边说。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康正是这世上美酒的总称,人生若想解忧去闷,酒当是最好的选择,只要记得不沉迷其中,致致而不愿醒,偶尔放开畅饮,却可忘却世间一切。
      “桃夭,桃夭。”剑子唤着屋主人的名,但无人应答。笑了笑,便知那主人自是又去看哪株小桃花去了,于是轻巧的推开屋门,熟门熟路地掀开竹屋内藏窖的盖,从窖内取出两坛美酒,一坛酒爽利的递到龙宿手上。
      龙宿盯着手中酒坛看了又看,然后学着剑子掀开酒封,满满一口酒灌入喉中,一时酒气贯彻全身,让他不由自主放松了身躯。
      “如何?”剑子笑着问。见龙宿不语地继续喝酒,勾了唇角。正欲再问什么,一阵甜香却飘进鼻腔,带着熟悉的意味让剑子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果然见一袭青翠伴着一身绯红站在竹屋门口。门口女子一脸无奈笑容地看着他,叹息着道:“你自贪杯也就算了,怎的想将龙宿也带坏呢?”
      “我只是……”剑子正欲解释一下这不能算带坏人的时候,龙宿却一脸肃穆的越过屋门前两人走进繁花朵朵的桃花林,颇有些落寞的坐在桃花树下,一边看着满树满地缤纷的桃花,一边饮酒。
      桃夭看着只是愣了愣,摇摇头,却向身后的青黛示意将窖内的酒都拿出来,然后将屋内的几案摆放在龙宿的面前后,静静地走回屋内抚着那首不变的招魂曲。
      招魂的曲调悠扬而凄魅,带着打动人心的苍凉,剑子提着酒坛坐在龙宿的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饮着自己手中的酒。
      “吾很难过。”龙宿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是那样的飘忽,带着惆怅的音色。
      “那个可爱的丫头过世,你当然难过。”剑子回应道。若是不难过,他为何要带他来?若是不难过,那龙首也就不会用下这步棋。他当然是应该难过的。
      “不,剑子,汝错了。吾难过的并不只是樱凤的死亡,真正让吾难过的是,是吾的冷血和无情。樱凤她死的并不值得,吾并没有那么的喜欢她,但吾却为了那抹从未见过的单纯笑容而自私的想要将其留下。师傅的提醒吾执意罔顾,才会让樱凤变成被黄土掩埋的一具尸体。而到了此时,吾却认为师傅说的话是对的,儒门龙首从不需要任何的弱点。”龙宿转过头看向剑子,淡漠地说,“汝说吾是不是一个真无情的人?”
      “龙宿,真正无情的人是不会难过的。你会难过,还是因为你在乎。因为在乎,所以你会感觉伤心和愧疚。”剑子摇了摇头。龙宿,儒门多年的教育让你成为今天的模样,但你的心并不是坚硬的如铁石一般,仍是有着柔软的会被刺痛的地方。若是没有这份柔软,今天的悲伤要从何来,愧疚要从何来?那个眼神中夹杂着激烈与复杂的疏楼龙宿是不是才是他忽略掉的儒门未来龙首面具下的真正的疏楼龙宿?剑子看着龙宿那双琥珀色的眸如是想着。这个寂寞、孤独、柔软而又坚硬的疏楼龙宿,这一刻才真真正正的映入剑子仙迹的眼中。
      龙宿盯着眼前直视他的剑子仙迹,那双黑色的眼眸中透露的是真挚而又温暖的光,让他一时晃了神。等冷静下来,才扯动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缕微笑。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叫剑子仙迹的人也并不那么的可恶。
      “剑子,龙宿,天就要亮了哦。”桃夭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让剑子愣了一愣。
      “你……”剑子开口欲言,却又嘎然而止。只是暗自在想,桃夭身上的甜香味似乎淡了。
      “我如何?”桃夭挑着玲珑的眉微笑着问。
      “无事。”剑子忽略这个问题回道,“龙宿,差不多是时候回转儒门了。”
      “嗯。”龙宿边站起身边应道。
      当两道身影化光而离,那飘淡的甜香是一切开始的征兆。
      六日后
      一抷黄土掩埋一缕芳魂,如花的生命凋零在青春尚未盛开的年华。龙宿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孤单的樱凤两字出神。尾七回魂日的探望,是他的亏欠,然而苍白又空洞的,让他不知道还能在这个女子的坟前说些什么。
      剑子站在他的身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自己其实也没想到龙宿会邀他一同来上坟,毕竟龙宿一向对他的态度都是颇为排斥的,他还以为那夜风华谷内的龙宿只是因为一时失常说见到的特例。不过,自己其实又何必要来?还是因为今天早上那双蕴含着深深情绪的眼睛吗?剑子无力言语的摇头,自己也说不明自己的态度。反正那夜之后,大概有些什么感觉不一样,所以让他不忍拒绝。算了,道法本自然,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龙宿先生。”远远而来的蓝衣女子在龙宿身边站立开口唤道。
      “汝是……”龙宿眯眼看向她,让人眼熟的人,似乎是樱凤在六廷馆内最好的朋友,在儒门两年只有她会常常来拜会樱凤,名字好像叫楚……君仪……“楚……君仪?”
      “龙宿先生居然还能记得小女子的名字,到真是小女子无上的荣幸。”楚君仪欠身应道,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没看出所谓的什么荣幸。
      “汝是樱凤的朋友。”龙宿回过头,继续看着墓碑言道。
      “是。”楚君仪依旧是淡漠的回应。
      “汝有什么想说或是想问的?”龙宿等着下文,不论是什么,今天他可以有问必答。
      “吾?”楚君仪却是突然笑着摇头,“没什么,今日汝既来看了樱凤,也就算尽了心了。吾对汝无一可怪,但仍要怨汝。”至于这怨恨,那不用说也明白,既然是朋友又怎能不去怨恨,如果不是因为疏楼龙宿,樱凤会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怨吾?”龙宿低首重复,复尔仰头大笑,“怨的对,怨的好,吾会记得的。”理智可以不怪樱凤因吾而死,然而做为朋友因为感情却不能不去怨恨吗?
      “龙宿先生记得就好。那么楚君仪先告辞了。”楚君仪再一欠身,转身离开。蓝色的身影娇弱却无比傲然,儒门之人的清贵傲骨。
      “楚君仪,吾很期待汝日后的一切。”龙宿略高声地说道。
      “吾会记得。”
      龙宿笑着再看樱凤的墓碑。樱凤,汝有一个好朋友。聪敏而理智,傲气却不失柔软,非凡人也。朋友?好像是个很幸福的词,有个朋友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有人会关怀你的喜忧。那么他可有朋友?樱凤吗?樱凤不是他的朋友,因为她永远不能了解他,崇拜然而却不懂。那么儒门之内、天下之间可有他的朋友?回首望向站在身后之人,你可会是我的朋友?
      “龙宿,剑子永远是你的朋友。”剑子突然笑着拍拍龙宿的肩,语调温柔。那个眼神还如此容易猜透的人是真正引起他的兴趣,他愿意做疏楼龙宿,只是疏楼龙宿这个人无关其他的朋友。
      龙宿愕然的睁大眼睛,转瞬又恢复平静,但是唇边的笑却加深了。不管这个名叫剑子仙迹的家伙说的是真是假,这一刻他愿意相信他的话。他第一次有了一个朋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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