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冬天》陈年旧史

1、楔子

　　对沈放来说，六年的军旅生涯，出过的任务多多少少都够写成一本书，从一个普通列兵成为王牌特种兵，哪怕是退役，也是第一时间被武英区刑侦大队提前预定，跟着他的队长兼师傅萧成功，虽然常常有人质疑，他是不是和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沈长兴的侄子，所以才能受到如此的厚待。

　　队长还在强调这次蹲点的重要性，按照上级要求，排查这一片的不安定因素。沈放，就被分在著名的天堂鸟。沈放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从不愿多问一个字。倒是多事的刘洋问：“哎，我说队长，为啥这样的好事非得给沈放呀，我们就得跑到个小旮旯胡同里逮耗子。”

　　队长萧成功瞥他一眼，说：“不是我说你们，你看看你们几个那个土鳖样，去了也是农民工进城的德行，我们的任务是排查不安定因素，排查！”萧成功没说出口的，放他去一个人能打十个。

　　几个组员很是盯着沈放看了一阵，倒也不是说他长得不爷们，一双桃花眼，却配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想搭讪的人都要退避三舍。沈放的头发有些长了，本来结束了上一个任务，在医院呆了俩月没有剪头发，萧成功去接他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先别剪头发，正好几个区要联合摸查，这样的发型蹲底化妆侦查有用。现在的沈放，要是换件衣服走在大街上，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警察。一件灰色衬衫配蓝格子西装，金丝眼影夹在鼻梁上，沈放坐得端端正正，两眼放空，一看就是个金融男或者刚入行的小律师。

　　队长大手一挥：“别闲聊了，到点，出发。”

　　于是沈放就一副夜店咖的样子，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径直走到一个视线好的的角落里。震天的音乐声，DJ在台上变换着歌曲，随着乐曲越来越high，舞池里的人们也扭动着身体跳着不同的舞步，各色衣裙扬起，人和人之间距离太近了，几乎是耳目厮磨，沈放看到，摇了摇头。

　　“先生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沈放偏头看了看旁边最近的那桌，一个短发女侍应在点单，酒吧统一的制服，白衬衫，黑马甲，黑裤子，身材高挑，灯光下看不清楚脸。沈放突然觉得这一个大厅的妖孽里，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正常人。

　　“帅哥，一个人啊。”某个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很快就会把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他身上了。

　　沈放冷冷地说：“我在等人。”轻轻的往左挪一挪位置，不动声色的闪开了她的倚靠。女人很快又在另外一桌找到了位置，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不安定因素不安定因素，沈放冷笑一下，要说有，这里的不安定因素想都能想到，各种真酒假酒，摇/头/丸甚至冰/毒，要说没有，一派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盛世景象，呆在这也是白浪费门票钱。

　　沈放招了一下手，刚才的女孩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柔声问：“先生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沈放这才依稀看清楚她的长相，化了妆，但也能看出本来的样子，很英气的一张脸，却有掩饰不住的稚气。

　　“先生？”姑娘看他几分钟没有动静，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不喝酒，有其他饮料吗？”

　　姑娘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有。”说着从围裙里掏出一份酒水单，双手递给他，说：“请。”

　　真是惜字如金啊，沈放扫了一眼，说：“红茶吧，加冰。”

　　女孩儿一会就把红茶端了过来，把钱收好，对着沈放微微一笑算是感谢，沈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又继续自己的任务。

　　大厅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沈放端着杯子往后面包厢走，路过桌子上看到没喝完的酒，倒出一些抹在自己头发衣服上，直到散发出明显的酒味。包厢后面也没有安静多少，有人推开门差点和他撞上，沈放却看到了包厢里的一幕。

　　那女孩子明显是嗑high了，摇头晃脑的脱衣服，身边的几个男人也同样扯着她的衣服，沈放发了消息就要推门进去，却被人拉住了手。

　　“哥，别进。”沈放一回头，刚才点单的女生拉着他的手腕说。

　　沈放刚要开开口，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嚷嚷道：“那个人，你干什么呢？”三步并作两步就要把沈放拽开，沈放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就着他的手一个反拧，标准的擒拿就把他按在墙上。

　　“你他妈放开我！”沈放才不管他，加大力度，男人疼得叫唤起来，很快就引来了好几个保安。

　　剑拔弩张之际，那个女孩一下子抱住沈放，“都是喝了酒误会，吴哥，这是我朋友……”说着抚上沈放的手，示意他放开，贴着他的耳朵说：“哥，我下班就回去找你。”

　　沈放这才放开手，女孩又挽住那个男人：“哥，别跟他计较，熟客了，刚被女人甩了喝多了在这撒酒疯呢。”转头又对领头的保安说：“吴哥，乔姐下午刚说，最近风头紧，可不能再出岔子。”仰头指了指包厢，保安对视一下，没再理沈放他们，径直进了包厢。

　　女孩儿赶快拉着沈放往外走，边走边嫌弃的说：“你这是喝了多少呀，头上都是酒味，我帮你叫车回家吧，多大点事喝成这样？”

　　沈放被她拉到了后门，女孩推开门：“你快走吧。”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这可不是烂好心的地方。”沈放耳机里传来萧成功的声音：“沈放你先撤，后巷跟我们集合一会扫黄的进去。”沈放点点头：“谢谢。”

　　大衣还扔在酒吧里，后巷的冷风吹得沈放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去，天空中零星落下的小雪渣，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沈放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有人，猛地一回头，刚才那个女生拿着他的大衣，显然也是没想到他能长了后眼：“你的大衣。”说着扔给沈放。

　　在沈放以为不会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上一次的任务很成功，多亏他的消息，端了一窝专门卖□□引诱女性的，为了不打草惊蛇，第二次动静少了很多。

　　夜色深沉，细雪飘洒，台球厅的霓虹灯在沈放的警车车窗上投下斑驳的色彩。他结束了任务，难得有些闲散的心情。平日这个时间，楼下的台球厅早就打烊了，今天却灯火通明。
　　沈放推门进去，混杂着烟草和汗味的暖气扑面而来。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室内，很快停留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白衣黑裤的女孩，身材高挑，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线条分明的下颌骨在灯光下更显冷冽。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利，与她身上的淡漠疏离格格不入。即使并不算绝对的漂亮，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英气。

　　小林姑娘正拿着球杆与人赌球，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从容与笃定。她看似笨拙地开球，白球差点掉出台面，引来一片哄笑。

　　沈放挑了挑眉，走到吧台点了一杯饮料，悠闲地倚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这水平还来赌球？”旁边的男人冷嘲热讽。

　　“传说中的女球神？就这？”另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女孩冷笑，手一挥：“你先来。”

　　轮到她时，沈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擦了擦球杆，气定神闲地开始击球——一球清台。“你输了，1000块。”她伸出手。

　　对面的男人面色铁青，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扔在桌上。小林姑娘不慌不忙地捡起来，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谢谢大哥，大哥发财！”

　　沈放轻轻晃动手中的饮料杯，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不怕死的小姑娘。

　　“小林，那边还有一桌。”台球厅老板喊了一声。

　　沈放捕捉到了重点：小林？不知道是姓林，还是叫小林。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看到角落里的两名年轻人正等着她，神色轻佻，显然认识她。

　　小林姑娘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拎着球杆走向那边。她的动作依旧潇洒自如，然而沈放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疲惫。她的背影挺拔，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倔强的孤独感。沈放端着饮料，静静观察着她，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安。

　　沈放手机响了，萧成功打来的。沈放去厕所接电话，视线余光却瞥到一个侍应生模样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往角落走。他放下手机，低头整理了一下外套，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果不其然，那个侍应生从身上掏出一包东西，递给角落里的一名男生。他的耳力极好，听得清清楚楚：

　　“东西给你了，她今天十二点下班，你们别拖。”

　　“她只喝她杯里的水，要是不喝，你们想办法让她喝。”侍应生语气猥琐，“只要她喝了，绝对让你们满意。”

　　沈放的眉头一点点拧紧，目光冷得像刀。

　　他回到大厅时，小林姑娘正在第二轮比赛，动作仍旧稳健，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手抖了一下。

　　沈放喝完饮料，缓缓站起身，漫步走向她，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个看客。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嘴角带笑：“我可是等了你四个小时了，宝贝，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林姑娘愣了一下，下意识挣扎：“你干什么？”

　　“别动。”沈放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配合我。”

　　然后，他转向众人，笑得一派轻松：“各位，真是抱歉啊，我们家这位爱耍小脾气，躲了我好几天了。这场比赛算我替她道歉，大家散了吧。”

　　“你谁啊？”旁边的西装男不服气地站了出来，“说带人走就带人走？”

　　沈放微微一笑，目光冷得让人发颤：“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女朋友。”

　　走出台球厅时，小林姑娘脚步都不稳了。沈放扶着她，低头看着她的脸。那双平时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紧闭，短发贴在脸颊上，透出一丝狼狈。“真是麻烦的小姑娘。”他低声嘟囔，抬头看了一眼飘雪的夜空，“这回，我把你送哪去好呢？”

　　正当他思索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放目光微微一冷，通过玻璃门的反射，他看到几个男人从台球厅里追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刚才与侍应生接头的那两个年轻人，手里还提着一根球杆。

　　“喂，站住！”那人叫嚣着，“你带走的人，留下！”看他怀里还抱着个女孩儿，以为他不会贸然动手。

　　沈放冷笑，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即便抱着小林姑娘，他的身形依旧挺拔，目光像刀一般扫过对方。“带着点脑子再说话。知道你在跟谁叫嚣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

　　那几人显然被他的气势震慑了一瞬，但仍不死心，为首的男人挥舞球杆，狞笑着说：“少废话！识相的赶紧把人留下，不然——”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球杆朝沈放肩膀砸下。沈放眼神一沉，身体侧移，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听“咔”的一声，他空手接住了挥下来的球杆，轻轻一用力，直接将其折成两段。

　　那男人愣在原地，看着手中断掉的球杆：“你、你……”男人后退一步，表情从愤怒转为恐惧。

　　沈放没有废话，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盖，瞬间将人踢得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另一名同伙试图从背后偷袭，手里拿着一把折叠刀。然而，沈放似乎早就预料到，他微微后倾，单手抱稳小林姑娘，另一只手如闪电般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

　　剩下的两人被这凌厉的身手吓傻了，转身想跑。沈放抬脚将地上的折叠刀踢了出去，刀刃精准无误地插进其中一人的鞋尖，吓得对方当场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求饶：“大哥大哥，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哪条道上的？”

　　沈放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冷冷地说：“这条道上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几人瘫软在雪地里，互相搀扶着逃走，狼狈不堪。

　　雪中的路灯灯光昏黄，彻底睡着的小林姑娘显得格外安静。沈放看着她，嘴角压出一抹无奈的弧度：“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总能惹上麻烦？今儿个亏了我在这，不然，你可就好看了。”沈放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自言自语到：“我把你送哪去好呢。”这个问题，他没打算立刻找到答案，但从今晚起，他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她的世界。

　　雪花静静落下，掩盖了夜晚的喧嚣，却掩不住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