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嘉棋》周稻

5、5、北极星

　　齐琪见人围得多，倒是更兴奋了。她原来练小提琴的时候就有点儿人来疯，观众越多发挥越好，虽然只是参加的中学生乐队，毕竟也是去北京音乐厅公演过的主儿。面对赌坊的这百十号围观群众，她发挥得更好——拈棋、布子，动作优雅大方；回忆、解说，处处清楚明白。
　　复盘过程中，“□□”几度想否认齐琪的正确率，却都被围观群众仗义执言的作证行为给秒杀掉了。这个对“□□”说：“哎，我记得，第五步就是这样走的，这小厮摆得可一点没错。”那个对“□□”说：“哟，你输不起就别玩啊，想搅浑水，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是瞎的吗？”
　　眼瞅着复盘就要复到第二十三个回合——“□□”被檀跃牵走一条“鱼”、又扣死一只“枭”那一步，“□□”勃然大怒，伸出一只胖手来，一把掀翻了棋盘，说：“不用复盘了，大爷认输，不就是三两银子嘛，爷爷我有的是钱！”说着便站了起来，将一小锭银子扔到地上，就要扬长而去。
　　齐琪连忙拦住他：“这位员外，麻烦您再多赏点儿，还有刚才打破的碟子钱，我跟狗儿可是一穷二白才来这里当小厮的，赔不起那碟子。”
　　“□□”怒极，胖手一挥，就要扇齐琪的耳光。齐琪个儿瘦小，身体灵便，腿一蜷脑袋一缩，就避了开去，倒是连累她身后的观众，脖子上不明不白地挨了一下。那观众是个年轻小伙子，正是先前仗义执言过的一个，突然挨了一下，也火了，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就往“□□”脸上招呼过去，直打得他鼻血长流。
　　眼看一场风波将起，两名赌场的打手连忙从旁边跑过来，将正在厮打的二人分开。同意齐琪和狗儿进来上工的黄掌柜也扒开一条路，走进看热闹的人群中心，大喇喇地说：“呔，哪来的不开眼的兔崽子，敢在我黄泉黄大爷罩着的地盘上撒野？”齐琪眼尖，瞅见狗儿躲在黄泉后面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探头探脑地冲自己做鬼脸。心想：这位黄掌柜真怪，还有给自个取名叫黄泉的？莫非是觉得地狱比天堂更精彩，所以才一点都不怕不吉利？
　　“哼，我莫哈哈是乔老大座下十三太保之一，识相的就赶紧给我磕头认错。”“□□”双手被打手扭住，不能抹去长流的鼻血，只能以眼神和语气表明他的态度，这番硬气的话说出来，和他猥琐的当前形象不匹配，未免有些说服力不足。
　　“十三太保？”黄泉冷笑：“没听说乔老大座下有这个称号的英雄啊？若真是乔老大的手下，我们自然要给一点面子，就只怕有人不开眼，胆大包天地拿着乔老大的名头招摇撞骗！”
　　莫哈哈吸了吸鼻子，哈哈长笑两声，豪气干云地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真是假，不妨去找乔老大瞅瞅。反正这个点儿，他老人家不在龙门酒楼就在飘香院，就看你们敢不敢打搅他老人家喝酒泡妞了！”
　　黄泉摸摸鼻子，大约是觉得不值当为这点小事冒得罪乔老大的风险，却又没找到台阶下，神色间便有几分踌躇。
　　齐琪见了，趁大家都注意黄泉和莫哈哈，没人关注自己，就走到檀跃身边附耳低语：“檀兄，兄弟我还得在这混饭吃，麻烦你赶紧帮忙打个圆场，帮忙赔了碟子钱。至于那胖□□，可以等回头出了赌场门再教训他。”
　　檀跃与齐琪一见如故，对她的话倒是有些言听计从的味道。他拈起莫哈哈输给自己的那三两银子，走到黄泉面前，笑着将银子递给他：“一点点输赢小事，何必闹得太大。这锭银子我也不要了，除去赌场的抽头，剩下的就是碟子钱，和这两位小朋友的压惊费了。”
　　黄泉接了银子，便示意手下放开莫哈哈，对檀跃拱拱手说：“这位朋友是爽快人，谢了！”接着双指一夹，竟然将这块银子剪断一角下来，约莫□□钱的样子，扔给齐琪：“给你们的。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的赏？”
　　黄泉能用手指轻易将银子夹断，显然功夫不错。莫哈哈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硬话找回场子，见了这一手，话头到了嘴边就又缩回去了，只是哼哼两声，便扬长而去，出了赌场大门。
　　六博大厅里的赌徒们见没热闹可看，就又各自散去自己的棋盘那，没多久，大厅里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赌博场面。
　　齐琪谢过檀跃的赏钱。檀跃笑说：“今日已然尽兴，我不玩了，出去吃点夜宵喝点酒。独酌无味，想邀你同饮，你去不去？”
　　齐琪看向黄泉和狗儿的方向——第一天上班就早退，应该得到上司许可才行吧？
　　黄泉微笑颔首：“阿琪，你陪这位公子去罢。记得明日早些来，午时过了就可以来这里找我，我有话问你。”
　　齐琪乐滋滋地出门吃大餐。这年月，有酒有肉，就算大餐。党狗儿流着口水看他们走远，一边回去继续小厮的服务工作，一边琢磨：这个檀公子好小气，只请阿琪哥一个，也不把我捎上，我不就饭量大些么，也不至于吃穷他吧？
　　出了赌坊门，外面天色已黑，夜空湛蓝，密密麻麻的群星遍布其上，让抬头望天的齐琪吓了一跳：星星原来有这么密的啊，我从前在北京都看不到。
　　“齐老弟还懂看星象？”好奇宝宝檀跃看她对着夜空发呆，忍不住又想将对她的评价指数往上提提级。
　　“不懂。”齐琪老老实实地说：“我也就知道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勉强辨个方向罢了。”
　　“北斗我知道，可是北极星是什么星？”一个不懂星象的人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两种星星里，就有一种是自己不认识的？檀跃感觉有点发蒙。
　　“北极星你都不知道？”齐琪指指天空，“喏，北斗七星知道吧，这边是斗柄，那边是斗口。斗口那边的两颗星，连起来，向上延长，大约5倍的距离，那颗最亮的星星，不就是北极星了？北极星总在正北，拿来辨方向最好使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吧？”
　　檀跃顺着她的指点找到北极星，倒是松了口气：“哦，你说的原来是帝星啊，这星又名紫微，还有个名字叫北辰，是众星拱卫的最尊贵的星星。我是第一次听说它还有北极星这么个名字呢！”
　　齐琪心下暗笑：怎么就忘了地理课学的星座是按西方星座体系命名，不是历史上的那些古名儿了呢？真是大意了。幸好北斗七星太著名了，大名字没变，不然刚才可真难跟他解释。
　　檀跃笑道：“其实北斗不仅能辨方向，还能辨季节。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今天是四月初二，你看天上斗杓指到东南方向，可不就对应着现在的春末夏初的季节么？”
　　“呃，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夜宵吧！”齐琪觉得，虽然在没有污染的天空下，跟异时空的英俊少年一起看星星，是一件听起来很浪漫的事情，但再浪漫的事情饿着肚子做也就不浪漫了，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实惠。
　　“好啊，你来带路吧，想去哪吃？”檀跃理所当然地要让齐琪先走。
　　……
　　齐琪傻了，我才穿过来一天，哪个饭馆都没去过好吧？
　　“你没下过馆子？”檀跃摸摸脑袋，“可我也是第一次来沙州城啊。要不去最有名的地儿？刚才那只□□不是提了句龙门酒楼，要不就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