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正式寂寞》瞿夷

7、第七章

　　紫发翩然身姿秀朗的青年，替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姑娘掖了掖被角，神态安详地从床边站起身来。晚风挟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拂起他细软悠长的发，上弦月邈远的柔光将他颀长的身形投射在花岗岩的地板上，双鱼宫的夜晚宁静温暖得一如梦中。阿布罗狄静静地站在敞开的窗边，墙下是他精心培育的玫瑰花园，逆光而立的背影清瘦而冷漠。

　　“放心吧，没有大碍。”穆脚步很轻地走到阿布罗狄的身后，一阵微风吹过，淡紫色和湖蓝色的发丝同时飞舞起来，“这一路风吹雨打，情绪大起大落，又受了不少惊吓，一个普通的姑娘怎么受得了。不过这姑娘身体素质似乎很不错，这样折腾，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说到这里，穆静静地住了口，微微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阿布，你是用光速带她回来的？”

　　“到山脚下的时候似乎气息都微弱了，当时就没想太多。”

　　“可是普通人怎么受得了光速？”穆顿了顿，“还有，你带她进圣域的时候，也没有结界的干扰么？”

　　阿布罗狄微微一怔，随即回过头来，长发抚过穆清雅白皙的脸庞，一丝惶惑的光从阿布罗狄的眼波中掠过。

　　“你是说……”

　　“这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不过……”穆拉起阿布罗狄的手，轻轻上前一步同阿布罗狄并肩站在窗前，“无论她身份如何，现在，她只是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姑娘。”

　　“穆，你知道我不能……”

　　“我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圣域来了？”

　　“为了让她死心。”阿布罗狄的声音和夜空中的冷月几乎堪称是最完美的契合，同样的清光四射，又同样的寒冷凄绝。

　　穆淡淡地笑了，说不出的雍容闲雅，说不出的气度高华。在星月夜中那笑容里又似乎蕴含着无限的静穆，洞察与体谅：“以你现在的修为论，应该有这样的意志力了，可以隐忍内心的波动，完全以理智控制行为。可是这样，你自己也许会很痛苦。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阿布罗狄幽幽地说，“既然我所作的一切都无法让她忘记我，连天长日久的忽视和冷淡她都能忍受。”

　　“你还是想保护她。”

　　“也保护我自己。”阿布罗狄俯身摘下一朵玫瑰，任由墨绿色的花刺划破手指，“就像这朵玫瑰，是伤人的，但是你也很难肯定它不会同时伤了自己。我一直在想，如果玫瑰是人，它也一定不希望别人接近。”

　　“阿布，何苦违背自己的心呢。我想如果可以，你愿意自己遍体鳞伤来换得她的安宁，不是么？”穆不动声色地取走阿布罗狄手中的玫瑰，“而最重要的，是你心中的反抗和追寻，必须没有牵挂，没有羁绊，所以无论从她还是自己，你都只能选择割舍，我说得对么？”

　　“穆，如果是你，你的心还能容得下一份单一的爱么？爱，将世界凝聚在一个人身上，再将这个人扩展成宇宙的全部，就像洛岚对我这样，心无旁骛，一门心思的依恋。你可以么？我不可以，我想，我们都不可以。没错，我是愿意用我的遍体鳞伤来换她的安宁，但是，我的遍体鳞伤，不应该只换得她的安宁。”

　　穆恍然一惊。曾经以为，只有撒加在善与恶，罪与罚中沉浮挣扎，却没有想到阿布罗狄也会在爱与不爱，命运与自由的夹缝中间挣扎的这样痛苦。他的反叛竟然是如此炽烈，他的心又竟然是如此深宏，就是要挣脱命运的转轮，就是要跳离神定的轨道，就是要为信仰万劫不复，就是要在烈火中展翅飞翔。而爱情在这一切面前俨然是渺小狭隘的了，原来阿布罗狄要的，也是一种博爱，为众生的自由而颠覆的博爱。穆恍惚间在阿布罗狄身上看到了撒加的影子，无怪乎撒加看着阿布罗狄的眼神总是温柔的忧郁，无怪乎撒加会用冷淡和讽刺种种手段让阿布罗狄自认无能而离开圣域，原来他们，在极深的心底，是一样的人了。而撒加对阿布罗狄，会否有这样单一的爱呢？穆想起卡妙曾经说过，撒加希望单一的爱，能将阿布罗狄带离圣域，带离是非。难道也带离信仰么？

　　必输之赌。

　　其实在这个轮转之中，撒加才是最坚定，也最决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