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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闹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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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娘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顶了两个乌青眼起了床。
春晴见状赶紧去找了两个熟鸡蛋来,包在帕子里让她敷眼,一边劝道:“小姐一会儿上些粉吧,别让太太瞧出来。您昨儿个刚去老太太处,今儿个就这样了,太太难免多想。”
想什么?想是不是老太太同她说了点什么,害她一晚没睡好?
宁娘面上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心里还惦记着密室里的那个人,去钱氏处请安也有些失神。二太太陪在一旁细细瞧了她两眼,抿着唇没有说话儿。
宁娘知道自己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钱氏自己也是满肚子忧心,便也没留她们多说话儿,随便扯了两句众人便散了。
宁娘这几日请安回来后总要先绣上半天花儿,这一日却是没了心情。她也不便明说,只说前一日没睡好眼睛累,想要歇一日。秋霁自然没二话,收拾了绣花绷子并丝线什么的,径自出门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宁娘靠在窗边歇了片刻,起身要往小跨院去。春晴跟在后头道:“小姐既眼睛疼,不如今日便在屋里休息吧。”
“横竖也无聊,翻翻书倒也好。”
“那奴婢陪您过去,帮您扫扫灰。”
宁娘笑了起来:“我若在那儿看书,你在一旁儿扫灰,我倒成了那吃灰的了。”
春晴一听是这么个理儿,也跟着讪笑起来:“那要不我先去扫一圈,等收拾好了小姐再过去?”
“不用了,那屋子我去了几回,灰也让人蹭干净了。你屋里忙着吧,回头我将书拿回屋里看。”宁娘边说边出了门,虽则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那人还在不在了,若是包袱没动过,十有八/九是走了。想到这里,宁娘竟有片刻惆怅。她被自己这心思吓了一跳,赶紧又自我安慰:“好歹是恩人,恩还没报人便走了,多少有些可惜。”
她一面想着,一面走到了小书房的门口。白日里来这里与暗夜里来完全是两种感觉。她先不急着推门,而是拿沾了口水的手指捅破了一点儿门纸,悄悄向里张望。小书房不大,一眼望进去便看了个透透的。
她昨儿夜里拿来的包袱已经不见了,书架边儿的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宁娘见状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昨夜思量了一整夜,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二太太。可如今她既是救了人,哪里还有把事情捅出去的道理。
再说那人手里有剑,若是引得官府来,只怕要大打出手。她先救他的命,回头又害死他,这又何必。宁娘思来想去唯今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劝劝那人,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道。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最好谁也不惊动。最好这会儿他自个儿已然走了,那便是皆大欢喜了。
宁娘在门口略吸了几口气,终于伸手推开了门。屋子里维持着原有的样子,地上的血迹已被清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宁娘走到书架边上,装模作样拿了本在手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她到底还是有些胆小的,也不免有些后悔。当初便不该去推那书架,若不知他在里面,还能清清静静过日子。现在倒好,竟搞得有些进退两难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遇事儿容易慌张。宁娘想想自己上辈子过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很简单,也没那么多世道险恶的想法。从小到大只与书本为伍,还没来得及熬到大学毕业养家糊口,一个不留神就送了小命儿。
她若能多历练上几年,昨日见到血迹的时候只怕早就撒丫子跑了。看来往后遇事还得多想想,切莫冲动行事才是。
可现在想这些都晚了。宁娘微微叹口气,终于还是伸手在书架上敲了几下。那人若在,必定能听到。可她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过来,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看来是走了……
“走了也好,一了白了。”宁娘轻轻叹了一句,正准备离开,却听薄薄的书架背后那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请留步。”
宁娘差点吓得尖叫起来,手里的书直接被扔飞了出去,一个劲儿地拍着胸口道,着实吓是不轻:“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冷不丁说句话,倒叫我吓个半死。”
对方的声音立马带了几分歉意:“在下鲁莽,姑娘勿怪。昨日多谢姑娘送来的东西……”
“不谢不谢。”宁娘赶紧打断他的话,她可没空跟他在这里谢来谢去的,“你那日救了我,便当扯清了。如今我只想劝你一句,赶紧离开我家才是。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在下知姑娘今日必来,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
“你想说什么?”宁娘心里大奇,怎么着,难不成还想要吃要喝的。他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
“在下与姑娘一家素昧平生,同住一屋确实不妥。只是在下如今要事在身不便离开此处,还想烦请姑娘劝劝家人,早日搬离此处的好。”
亏得他们两人隔了一个书架,若不然那人此刻必定看到宁娘脸上震惊的表情。怎么和尚反倒要让烧香的给赶出去了。明明该是他走才是,怎么反而让他们给他挪地方呢?
宁娘不免有些生气:“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这明明我家的宅子,怎的让我们全家给你让地方?”
“在下确实唐突了。”
“既知唐突便该赶紧离开才是。”当初虽未见着他全脸,看那半张脸倒也是个容颜俊秀的。没想到这人却不讲理,宁娘原本存在心里不错的印象,立时打了折扣。
那人在书架后面沉默半晌,像是在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宁娘等了会子见他没反应,正要说什么,又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莫急,听在下一句。”
宁娘料不到还有一个人,一时倒也呆住了。那人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你且仔细想想这宅子空了这么些年,一直租不出去,总该有他的道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为妖,旁人都不租,你家却租了下去,便不怕这里面有些什么不能与外人说的道理?”
这话听上去倒也有几分意思。宁娘当初听说这宅子之所以没人租是因为太旧了。可再旧的宅子到底也是处屋子,怎么会一连几年没人要?宁娘本不觉得有什么,现下被那少年一提醒,倒也有些心惊起来。
难道这屋子真有什么?
少年复又道:“姑娘想必也知道,这宅子是前朝之人所留。两朝更迭总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辛,这样的宅子该离得越远越好。我若是姑娘,只怕一刻也不愿在此多留。”
这少年口齿极伶俐,说得也很有道理。宁娘一时倒被他给说服了。仔细想想这屋子能惹来武刀弄枪的人,内里必定有些什么。本朝开国毕竟年月少,前朝之人多数没有死绝。万一这两人也是前朝之人……
宁娘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她虽是外来客,对哪个人做皇帝没什么兴趣,却也不想卷进这样的是非之中。清剿余孽该是朝廷的事情,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这一处既是前朝王爷留下的宅子,万一这两人真与他有什么瓜葛,自己一家人住在哪里,回头让朝廷知道了,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圣上年迈多病,底下皇子们又纷争不断,二老爷现今的仕途也是风雨飘摇,可不能再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妖蛾子了。
想到这里,宁娘脱口而出道:“可我又如何能劝得母亲离开呢?”总不能她一人带着修哥走吧,古代不比现代,不是你肯出一把子力气便能寻着饭碗活下去的。年轻未婚姑娘若离了家门,到最后便只能沦落风尘了。
少年轻轻的笑声传了过来:“这宅子已修了几十年,当年人丁兴旺之时来来去去怕出有几百人。这么些年人死得死走得走,如今倒透着荒凉的气息了。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户人家的规矩自然是知道的。奴才们不听话,主子们该罚便要罚。一不留神下手重了,这下场便不好看了。这里面少不得也有受了冤屈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拐弯抹脚说了这么一大通,宁娘可算是明白过来了。不就是想说这宅子有不干净的东西,闹鬼嘛。古人最忌讳这个,若把这谣言散播出去,二太太或许真能信得一二。不过是套临时住住的宅子,谁也不会跟鬼神过不去。
“这么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母亲信不信我便不知了。”宁娘终于松了口。
“自然是会信的,只是姑娘得快着点儿,以免夜长梦多。”
“你别逼我,成不成我也不敢保证。我先估且一试,你二人也好好想想后路,早点离开是正道。”宁娘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太客气,撂下这么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密室后头那两人相视一笑,言之冲少年摇摇头:“亏你想得出来。”
少年依旧是满不在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从前教我的。”
言之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这次这事儿若真成了,便真是成大事儿了。”
“那若不成呢?”少年偏着头,露出了少有的几分狡黠。
“若不成,黄泉路上总也有个伴儿。”
有个伴儿好成事儿。宁娘现如今孤掌难鸣,一个人就要想法子把全家都给“轰”出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
当天晚上她便支撑着没有睡,第二日眼圈儿下面便更黑了。春晴急得直打转儿,又忙着要去寻熟鸡蛋,却被宁娘拉住了。宁娘非但没敷脸儿,还特意寻将眼圈画得更黑些。然后顶着一双熊猫眼,萎靡不振地去钱氏那儿请安了。
钱氏本正跟琴娘婷娘说话儿,一见宁娘这般模样,倒也奇了:“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便像是没睡好,今日这眼圈怎么青成这样了?”
她一开口,屋里其他人便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萍娘最怕天下不乱,装着亲热凑过来道:“四妹这是怎么了,换了地方便睡不着了?是不是嫌屋子太小憋闷得慌?”
宁娘已想好了一套说辞,当下也不反驳萍娘,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转头又冲钱氏道:“孙女儿没事,祖母不必挂心。”
“当真无事?”钱氏刚对宁娘表示了几分关心,这会子自然要再拉拢一番,“若真是屋子睡不惯,便换个院子。这宅子这般大,哪里还寻不到一个可亲的住处。”
宁娘见她把话绕到了这上面,装出一副犹豫的表情道:“便是宅子太大了,我,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这么多侍候的人陪着,哪里还用得着怕。”
宁娘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姐姐妹妹们,慢慢将头低下去,嗫嚅了几下像要开口,最终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这般表现倒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不光钱氏便是萍娘也有些奇了:“四妹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若有什么不痛快便说吧。祖母在这儿呢,定会为你做主的。”最好说些不该说的,让祖母并母亲心里不痛快,从此便忌恨上她了。
二太太一直坐着没开口,此刻也有些忍不住了:“有什么你便说吧。”别弄得一副好像自己委曲了她的模样似的。她现在住的那院子是不太大,可当初与她商量时她可没反对。怎么都过了大半个月了,现在反倒来抱怨了。
宁娘见戏做足了,也不再拧巴着,低头小声道:“女儿这几日夜不能补寐,总觉得屋子里有人。”
“这怎么可能!”二太太一口否定。
“女儿也觉得不可能,可一到夜里那人便总在屋子里里外外晃荡,女儿实在是害怕,故而夜夜失眠不得安睡。”
“真有这事儿?”钱氏到底年纪大,更信鬼神一些,听得宁娘的话便有些坐不住了。
萍娘更是失声叫了起来:“四妹,你是说你的屋子……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