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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九章 几换人间世 ...

  •   待韦朔漠下楼结账时,苏文卿偷偷扯了一把准备出去收拾行李的刘既清:“二师兄,二师兄,你跟师父有多久了?”

      他垂眸道:“近十天。”

      苏文卿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得装作一脸崇拜道:“师父好神通。昨日那治汤火咒竟使我今儿神清气爽,烧伤大好。”

      刘既清看了看门,犹犹豫豫,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咬牙对她道:“师父确然法力高深,但你那烧伤也不尽是治汤火咒的功劳。”

      苏文卿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他说:“昨日你醒时可记得屋内一股药味?给你擦身的水是用药煮的。小爷我昨一整天都给你这个倒霉鬼倒弄水,一会儿温一会儿冰的。你一脸猪样只知神清气爽,哪晓得我腰酸背痛。”

      虽然我很感激你,但……你才一脸猪样。

      士可杀,不可辱!

      苏文卿闷声道:“二师兄既然那么辛苦,今日赶路时我就多承担些行李便是。”

      他摇摇头:“用不着。师父厉害着呢,他会凭空变出一匹威风凛凛的棕毛骏马,行李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我们担待。”

      苏文卿闻言不由精神抖擞,很是期待那神马的出世。想必是嘶风逐电精神壮,踏雾登云气力长,什么赤兔的卢,绝地奔宵,哪里比得上天马的风采……

      于是,苏文卿兴头头地跑去看韦朔漠施法。他倒也大剌剌地不藏私,只见黄符凌空而起,师父大手一挥,墨飞笔走,左手捻了个诀,霎时间便是青光大现,一声嘶鸣昂扬嘹亮,让苏文卿的心也不由随之激荡。

      活了那么大第一次看了活神仙啦!啦!啦,啦,啦…….

      光芒隐没了,她定睛瞧着那个又小又弱的生物,突然感到一时不能言语。

      唉,韦朔漠就是个不靠谱的存在。刘既清就是个牛皮大王。苏文卿郁闷地想,那么大阵势,只唤出了个叫得欢畅却无法载人的小毛驴。还棕毛骏马,还威风凛凛。

      刘既清这厢里颇为得意地对苏文卿解释师父捻的诀是为青灵诀,召唤的是温琼天将的马。苏文卿沉重的点了点头,努力接受这个惊喜与失望交错的事实。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瑶之山,临于西海之上。(1)所以他们只要出了城,一路西行,不出五日,便可抵达目的地。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苏文卿终于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在近郊畿处,人与牛羊相枕藉,腥臊之气,百里不绝。我看到了大陈王朝凋敝的一面。路上遇到的女子都是同样的看不清神色,她们通常遥遥避在官道的另一侧,首顶一柳筐,盛着马粪,留着过冬取暖用。盘头跣足,垢面,反被秋衣。乍瞧上去有几分鬼气。(2)

      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成日里锦衣纨绔,在这里人们却是蓬头垢面。一国之间贫富差别便是如此的巨大。

      这还是被歌颂的太平盛世。

      苏文卿渐渐落后于师父他们的脚步,刘既清拽了她衣袖一把,让她加快步伐。可她嫩嫩的脚丫哪里走过那么多路,一痛起来如针刺般难以忍受。这二师兄于是就背书一样地对苏文卿说:

      “常人远行,无不疲惫,然欲不疲,只须行时挺腰凸肚,便觉身轻如燕,久而乃
      健。是谓‘行远不疲法’。”

      苏文卿瞧了瞧他那搞笑的走路姿势,西行,二师兄,挺小肚腩,果然是正版的猪悟能。苏文卿不禁笑问他:“师父几时教与师兄的这妙法,可有用否?”

      他思量了一会道:“过去一开始赶路时我也像你似的不撑劲,可四天前师父教了这个后,我发现这法子越用越好。果然是身轻如燕。”

      小刘同学,这好像是因为连续锻炼的结果……

      苏文卿一边不以为然着,一边不自觉地挺起了自己的肚子。走了许久后,果然两条腿仍是不可避免的像灌铅一样沉重。

      就知道是骗人的……

      不过,也总算是看清楚了韦朔漠的真面目,其实他就是个半吊子,说的话绝对不可全信。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必一一言表,唯一值得提及的是他们途中又路过了昨日苏家遇难之地。不管是装作苏信煌的死士,还是其他的家丁,都被烧得只剩下残存的尸骨,原本华丽的马车如今连轮廓都没有了,甚至一只乌鸦都不愿在这儿停留。

      苏文卿把头低下,韦朔漠说如今苏相一家的遭遇已经被传开了,而不利于她的消息也被散布了。凤鸾教的人清点尸体时终是发现少了一具。

      对于这,苏文卿表现出的态度近乎冷漠。虽然她心里多少是难过的,但这种难过不过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罢了。她知道家丁和死士都是无辜的,可侥幸活下来的自己从本质上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苏信煌手中的棋子。

      仅此而已。

      韦朔漠并没有指责苏文卿什么,但刘既清却有些难以遏制地对她表示愤怒。他说苏文卿懦弱,说她没良心。

      他说没想到苏相为人举世无双,被百姓爱戴,放在心尖上的独子却是这么个连仇恨都没有的面冷心冷的自私鬼。

      他不理苏文卿了。

      或许,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这种指责对苏文卿来说除了增加她的罪恶感,让她不痛快外没有一点帮助。

      所以苏文卿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不过后来想到刘既清今日所受的苦竟讽刺地来自他所夸赞的苏信煌这里,苏文卿还是不由心软道:“眼见未必是实,我爹娘哪里那么容易就死掉。”

      可是,这不是条好理由吧。

      不论身份尊贵与否,谁的命不是命呢?人死了,你却不为所动,其实就证明了你的冷漠。

      但刘既清却显然忽略了这一点,既然苏文卿不是不孝之人,他虽然对苏文卿没有好感了,但还是对她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刘既清的父亲生前是大理卿 ,正三品大员,大理寺主官。做到这个地位的,必然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否则又怎能镇压得住那些亡命之徒?但据刘既清自己描述,他父亲却是个温善可亲,平易近人的男子。为皇家卖命,却满门惨遭暗杀。

      “能在长安城做那么大动作的,除了他姓原的狗皇帝还能有谁?还有,你以为迫害你苏家的凤鸾教背后支持者是谁?全是他这个暴君!”刘既清恨恨地骂着,“待我学得真本领,必要报这屠门之仇,我若抓到那真凶,必叫他尝尝我今日所受之折磨,让他也体会家破人亡的悲痛。我要挫其骨,扬其灰,饮其血……”

      苏文卿不由得心虚地颤抖了下,弱弱地问道:“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受害者啊,你杀了他们与那可恶的真凶又有何区别?你只是滥杀罢了……”

      他脸色铁青,怒火即将喷出:“无辜?难道我那温婉的母亲就有罪吗?难道我在襁褓中的妹妹就有罪吗?那群没种的东西,他们杀了我娘和我妹妹,我为什么要宽宥他们的家人……但凡是那真凶一党的,我一个也不放过!如果我滥杀有罪,我下地狱永劫不复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苏文卿缩了缩脖子,心中却涌起了一种道不明的怜悯。他的天性本是有些可爱,但无奈仇恨已深深地种植在他尚为单纯的心中了。现在他是小,还有着孩子的活泼,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只能越发地阴森。而且看起来苏信煌与楚南冠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刘既清如果不能早些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十年后,他必然会被教导成一个杀人工具。

      同自己一样啊,也是棋子。

      可苏文卿为了自己的安全却不能把真相告诉他。她不无悲哀地想,如果告诉这个偏激的孩子,告诉他他根本没有逃出敌人的控制,只能毁了他和自己。这也就是苏信煌为何敢于把知道内幕的苏文卿安插在这个孩子身边的原因吧。

      当暮色四合,他们登上小船准备过江时,苏文卿回头看了一眼苍凉的郊野。生生死死,繁衰荣枯,都是无法把握的烟云。而他们心中的苦楚大约也是说与江潮应不至吧。

      是啊,又有谁能看透潮落潮生,几换人间世!

      (1)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瑶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丽[鹿/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迷谷是招摇山上生长的一种树木,形状很象构木但是木纹是黑色的,花放出的光华能照耀四方,所以人把其花作为饰物佩带身边可以防止迷路。
      祝余是一种草,形状如同韭菜,吃了以后可以耐饥。
      有一种兽类,叫做狌狌,外形如禺(禺,母猴属,头似鬼。似猕猴而大,赤目长尾,亦曰沐猴。),白色耳朵,行走如人,吃了擅长奔跑。
      (2)“其首顶一柳筐,以盛马粪及木炭者,则皆中华女子。皆盘头跣足,垢面,反被毛袄。人与牛羊相枕藉,腥臊之气,百余里不绝。……”选自《自代北入京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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