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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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后。
王晟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边跺脚边往家走。
坚固耐穿的马丁棉靴踩在厚厚的雪层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光秃秃的树干上积压着一堆一簇盈白的雪，一阵风吹来，雪粒四处飞舞，模糊了匆匆而过的行人的视线。
王晟眨了眨眼，飘上睫毛的雪花立即化成了冰冷的水珠。抽了抽冻的通红的鼻子，他紧了紧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顶着迎面刮来的雪屑低头拐进了一个小区。
小区光鲜的建筑在周围破旧的老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这是老城区，大部分房子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历经风雨的挨到现在，都已经破旧的不能看了。纵使里面有翻新，外面看着也就能给人八个字印象——谁还住这，影响市容。
他进入的小区是一家药厂的家属院。药厂就是从这儿发展起来的，念着不能忘本，厂子领导人就一直没打算搬迁，可这住宿条件实在太闹心了，于是就在前年翻新重建了。药厂财大气粗，新建的小区房子质量又好，公共设施还完善，建成之后有很多人都想住进来，可房子名额不对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些都是王晟平时没事的时候听小区那些大妈说的。他从一年半前那事以后就搬了过来，陌生的面孔让小区原住民纷纷凑热闹的往他这儿凑，一来二往的就熟了。
王晟从没想过他也能这样生活。他很难与人相熟，更害怕这些最爱议论别人家事的大妈。他一直都是躲着，避着，不介入别人的生活，也不允许别人的进来。可在这儿的一年多让他的生活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闹哄哄，乱糟糟的，却意外的让他觉得温暖。
仰起脸，他在萧条的冬景中望向远方。惨白的阳光射下来，照亮了灰霾的天空，照亮了雪地上的爆竹碎屑，却始终照不进他心底那一小片地方。
已经一年了。
他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连他伤的快要废掉的左臂都已经康复，可他等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出现。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究竟什么时候那个人才能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悠悠的叹了口气，王晟更低的垂下头，朝B楼走去。
艳丽的大红纸上遒劲的墨色大字闯进王晟的视线，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
环顾一圈，每家每户玻璃上贴着的红色大“福”深深刺痛了他的眼，那连寒冬都影响不了的喜庆气息充斥着小区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喘不过气来。
逃也似的匆匆打开楼门，王晟提着东西就往三楼跑。一口气跑上楼，王晟拎着东西靠在冰冷的门上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些。
屋内一如以往的冷清。平复了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王晟直起身，动作迟缓的走到了鞋柜处。蹬掉脚上的棉靴，换上室内棉拖，他拎着东西走进了厨房。
打开空调，王晟蹲在冰箱前一件一件的往里塞着买来的东西。
鸡肉，猪肉，鲈鱼，带鱼，鸭肉……
把购物袋里最后一个菜放进冰箱，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冷冻柜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肉类，神情落寞的关上了冰箱门。
脱下毛线围巾和厚重的外套，王晟轻叹一声，把自己摔进了毫无热气的被子里。
瞪大眼睛看着头顶的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不是一个人过得不好，而是不再喜欢一个人呆在冷清的屋子里的感觉。干什么都是自己，说话也只有自己听，夜半噩梦惊醒的时候再也没了那个会给他盖被子看着他入睡的人，王晟觉得这曾经让他无比惬意的日子现在无比的难捱。
把身体更深的缩进被子里，王晟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暖风柔柔的从出风口吹来，他翻了个身，想起了今年刚入秋时蹲在楼下的雪獒。
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手伸进枕下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王晟看着上面两个歪歪斜斜的字，绷得很紧的唇角终于放松了些。
——“等我。”
简单而又潦草的两个字，却如一池温水，暖热了王晟凉冰冰的心。用拇指摩挲着那两个铅字，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墨獒手压上去时的热度。
墨獒……
他低低唤着这个名字，这个夜夜在梦中出现，日日在脑中出现的名字，慢慢捂住了胸口。把白纸轻柔而郑重的按在唇上，王晟半幸福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墨獒，我在等你。
可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我好想你。
好想你……
一滴泪水从他闭合的眼角滑下落在枕巾上，瞬间就消失了踪影。可那泪水中承载的悲伤的气息却萦绕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经久不散。
墙上挂的日历本刷刷的被撕下，转眼间，除夕就到了。
小摊小贩早在几天前就占好了位置，把本就狭窄的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方北吃力的拎着大包小包在人群中奋战，透过熙熙攘攘的人潮，他郁闷地冲着前方两手空空的人大喊，“你他妈不拿东西还不等等我！”
前面的那个人闻言转过身，指了指挂在他鼻梁上的墨镜，无奈的摊了摊手。
你！方北气结，紧了紧手上的袋子，他鼓着腮帮子憋着气闷头往前走。等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脱身而出的时候，前方早已没有了熟悉的人影。
睁眼瞎了还跑那么快！
郁闷的吐出一口气，方北认命的负重朝王晟家里挪去。
他知道林科的心思，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晟心不在他身上。虽说他并没见过这次让王晟钟情的那个人，可这么一年多的时间，他觉得这两人也差不多了。
王晟不是个多情的人。他并不是很容易的就会喜欢上一个人，林家乐当时也是追了他很久两人才在了一起。而这次，王晟动了心，而那人似乎也喜欢他喜欢的不行，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以后肯定是这两人会在一起了。真不知道林科这个傻小子怎么还是不死心。
“方北！给我站住！”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和，震得方北臃肿的身体僵了一下。但随即裹成一团棉球的人就立刻加快了脚步。也顾不得脚下滑不滑了，方北扭着往前跑，从远处看就像一只滑稽的企鹅。
“喂！说让你站住！”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方北在心里哀嚎一声，头都要大了。真是邪门了，王晟这些年也没变多少啊！怎么想追他的人这么多！
无奈的转过身，方北看着奔跑而来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你别再跟着了，他不想见到你的。”
“你怎么知道！”来人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你不愿意帮我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打击我吗？”
“你怎么就不懂呢！”方北也有些恼，“你们已经过去了！王晟他身边已经有人了！林家乐，你当初有种放手现在就别这样！我都替你臊得慌！”
“哎，当初那事不是都弄清楚是个误会了吗！你怎么老提啊！还有，我查过了！王哥身边压根就没人！你他妈少骗我了！”
“你既然都查到了，那你也应该知道王晟现在住的房子户主不是他吧！墨獒，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他就是王晟男朋友！”方北被林家乐的厚脸皮气的直想拎起手里的东西砸他一下。
这厮也太不要脸了！
当初不言不语把婚给结了都不说，还给怒火冲天的他妈说是王晟勾引的他，把王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现在他竟然还厚颜无耻的腆着脸回来要求复合，真不知道这人脸皮是什么做的！
方北不屑的看着他，都为曾经他为这人说情而觉得羞耻！
“总之，你少来招惹王晟！”方北恶狠狠的警告他，“也不要指望我会带你进去！慢走不送！”
说完，他不顾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头也不回的迈着大步朝着B楼走去。踢开林科给他留着的楼门，他进门后又飞起一脚把门踹进门板里。
骂骂咧咧的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暗绿色防盗楼门，方北冷哼了一声，走上楼梯。
心情复杂的推开王晟的家门，他看着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年味的室内，忧心的叹出一口气。
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可王晟这也太让人担心了。
自己从一楼上来，每家门外都贴着喜庆吉祥的对联，只有他这间，门边光秃秃的和没人住着一样。还有这屋里，虽然布置的还算温馨，但这人气儿也太淡了。
“上来了啊？”王晟听到门边的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方北脚下的一大堆还吃了一惊，“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嗯，小艳让我带过来的，她有点着凉过不来，就让我把心意带到。这不，”方北努努嘴，“然后就这么多，重死我了。”
“哎，这多不好意思，”王晟急忙给方北端了杯热水，“那她身体怎么样？不严重吧？”
“不严重，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干活儿呢，”方北重重坐在沙发上，摆了摆手，“别担心。也别不好意思，她让我晚上往回带饺子来着，说你包的特好吃，。”
“嗯，”王晟点头，唇边泛起一个很淡的笑容，“好。”弯腰拿起方北拎的一堆，他朝厨房走去，“你先歇歇，我正在做饭，一会儿就好。”
“做的什么啊？”方北喝了口热水，感觉冻僵的身体终于缓过来了。
“蒸了锅米饭，炒了几个菜。”
王晟走进厨房，拧小了火，他把在那儿干站着的林科推了出来，“我一个人就成，你去客厅坐着等一会儿。”
“没事，就让我在这儿待一会儿。”林科伸手虚探了一下，倚在了门框上，“我不会影响到你的。”
王晟看了眼林科在室内还依旧架在脸上的黑墨镜，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简短的“嗯”了一声，他收回视线，伸手往炒锅里撒了点盐。
没一会儿，最后一盘菜鱼香肉丝也做好了。王晟动作利索的端锅，装盘，端起两盘菜，他转身冲林科说，“菜都好了，出去吃饭吧。”
“嗯，”林科点点头，摸索着转过身，他步履缓慢的朝着饭桌走去。
王晟跟在他背后，看着他脑侧露出的眼镜柄和艰难的动作，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愧疚。
如果当时不是他擅自把枪给了墨獒，林科的眼睛也不会成现在这副样子——视力锐减，和盲人无异。
林科的眼睛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欠下的。他需要弥补，可他这一辈子都给不了林科想要的……
把热气腾腾的菜放到饭桌上，王晟藏好情绪笑着发放筷子，“快吃吧。”
冬季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
时钟刚刚过了数字“5”，暮色就已经笼罩整座城市。王晟站在楼前，看着林科和方北的背影慢慢变小。
中午吃完饭后，方北就张罗着把屋子拾掇了一遍。整整一下午的功夫，他的家就变的和千千万万团圆家庭一样，布置的喜气洋洋的。
可再喜气洋洋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他一个人……
就连他们，到了阖家团圆的除夕夜，也要离开了。
匆忙的堆起一个笑容，王晟扬起手臂冲临拐弯前和他打招呼的方北挥了挥。待两人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后，他嘴角的笑容立马就垮了下来。
仰头看了看开着大灯的房间窗户，他现在并不是很想回去。
四下看了一眼，他走到了一旁的花坛边，弯腰扫了扫台阶上厚厚的雪，王晟抽了抽臃肿的衣物，姿势别扭的坐了下去。
把冻红的双手塞进口袋，王晟静静的盯着脚下的雪看了一会儿，猛的把脸埋进膝盖间。
不知道在下面坐了多久，等王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都快要被粘在台阶上了。呵了口气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他起身准备回家。
手指僵硬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他刚准备开门，余光却瞄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那儿站着。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砰砰砰的快速跳了起来。定住不断颤抖的双手，他用了全身的劲儿才让自己镇定的抬眼看了过去。
就这一眼，越过寒风刮起的雪屑，他仿佛看见了最绚烂的风景。
手中的钥匙掉落在地，王晟保持着开门的动作，不知不觉中泪流了满面。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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