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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1 阿拉斯加有一座雪峰 ...


  •   小岛很小,留心地看一下,会发现它还保留着一些很原始的东西。
      灌木林,原木的房子,简陋的街道,是这个小岛的一切。
      居住在岛上的居民大都是面呈酱色的渔民,靠日出而渔,日落而息生活。轮船一周只来一班,所以这个小岛虽然拥有美丽的景色,可是还处于半封闭的状态。
      一路寻去,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小苴的舅舅的住处,那是一间低矮的木屋。
      小苴敲了好久的门,终于敲开了那扇厚厚的门。
      暮色中,一个高大强壮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暗淡的光芒下,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更加深刻,象在脸上爬了一条蜈蚣。
      气息阴沉地,他凝望着立在门前的小苴。
      “请问您是南生的弟弟吗?”小苴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向他开口。
      男人一动不动,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是南生和萧眉的女儿,请问,你是我的舅舅吗?”她只好再问。
      不想那男人全身发出了一阵颤抖,随即转身回到了他的小屋里,“啪”地一声重重地合上了门。
      这人真没礼貌,小苴无奈地转回身,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季以陌摇头。
      以陌笑了,向她走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奔出一个小孩子,一头地撞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对不起也不说一句就跑开了。小苴连忙走上前,问他:“你有没有事?”他摇摇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手伸到口袋里,许久才慢慢地伸了出来。
      然后,他凝了眉头看着她:“你现在口袋里有多少钱?”
      “我身上没有带钱。啊,那个小孩不会是小偷吧?他偷了你的钱?”
      他很郑重地点头,然后说:“我们现在是两个身无分文的人,如果要在这个岛上渡过一周的时间,还真要有些勇气才行啊。”

      岛上惟一的一家旅馆,此时灯火通明。
      季以陌和小苴仰头望着旅馆的招牌,在原地立了很久。
      “我还从来没试过住霸王房啊。”以陌喃喃地自语。
      “我也一样。”小苴接口,很认真地说。
      以陌望着她,笑容在嘴边上扩大了,那笑意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他一把揽住小苴的肩头,“那咱们两个今天晚上都要试一下了。”

      “不行。我这里是旅馆,不是慈善堂。”听完两人的处境,立在旅馆柜台前的老板娘眼皮都没有抬,直接下发逐客令。
      以陌的脸一下子就灰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有面子。小苴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喂,我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
      “你身上还有很多钱,拿出来啦。”
      “我哪里有钱?”以陌愕然,然后瞥见老板娘的眼皮“啪”地挑了起来,好像在说:看吧,幸亏我没有上这个小子的当。
      “就在你的身上啊。”小苴张着大眼睛还言之凿凿地说着。
      “哪里有?”以陌快气炸了,顾不得培养了十年的王子之风度,声音高了起来。小苴一把拉起了他的袖子,笑着说:“扣子啊,呵呵,我刚刚想起来,你这一身的金扣,应该可以帮着我们平安快乐地渡过这一周的。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永远都穿这一身衣服了,原来是为了防贼啊。”
      袖口那一只金扣,应着话音一闪,发出了一道白灿灿的光芒,好像在说:老大,让我救你吧。
      虽然这是个办法,可是以陌很不情愿,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狠狠心,解下了袖口的那一只扣子。
      小苴望着他,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相识多年,又订下婚期四年,这是第一次,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笑容,气恼和不甘。
      眼前的他,第一次走出了那一圈那西索斯的水域,变得真实了起来。

      一只金扣,在老板娘满盈怀疑的目光注视下,只为小苴和以陌换来了一间房间。一个晚上。
      以陌坐在狭小的还泛滥着霉味的房子里生气,那张线条柔和的脸绷得紧紧的,很像一块流冰。
      小苴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的床头上看着他,很怀念他那原本冷淡漠然的招牌式微笑。
      “她,居然……”以陌抬抬手,又无奈而气恼地放下,“她居然……”
      小苴想起老板娘在给他们开门的时候曾警告他们不许住一晚上就跑掉,她要连夜去鉴定这枚扣子的真伪,原来以陌在为这个在生气。
      “她不识货嘛。”小苴对以陌微笑,不想以陌头上的青筋一下子集体跳了起来:“我和你讲,我去过许多的地方,再原始的状况我都见过,可是都没有像这个地方一样的不友善。”
      “哦哦。”看着他那种难得一见的怒行于外的表情,小苴只有用力地点自己的头,以证明自己和他是一国的,充分地理解他的愤怒。
      夜色,从窗帘细腻地透射了进来。很晚了。
      小苴轻轻地打了一个呵欠,觉得自己现在累惨了。原则上来讲,她还是一个病人呢。
      “你困就睡吧。”以陌的声音响起。
      “那你呢?”小苴扫了扫小得一个人都要蜷缩着才能睡下的床。
      “我在椅子上就可以了。”他淡淡地回答,随后就合上了双眼。
      清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象一层幻纱,模糊朦胧了他的容颜。
      他的语气淡漠,不容争辩。小苴只好脱下鞋子,上了床,然后拉过毯子盖在身上。她歪头再看以陌,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好像整个人都陷在了月光里。
      睡不着,于是又想起他讲给她的那个贝壳海与珊瑚海的故事。
      夜了,许多繁杂的感觉都消融了,她好像有点儿懂这个故事了,珊瑚虫的一厢情愿的爱和贝壳海的心痛。也许是因为现实中有那么的两个人,才会有这个故事吧。
      辗转反侧了好久,仍然睡不着,她刚刚想开始数羊,突然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以陌的身子开始颤抖。他的手指,用力地扣着木椅的扶手,呈现了一种青白色的状态。再看他的脸,也是青白的一片,整个身子都陷入一种无法自控的颤抖中。他的牙齿咬着下唇,唇角溢出了一些白沫。
      小苴连忙下了床,奔过去,手指刚刚碰触到他的身体,不防他一下子竟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全身抖做一团。
      虽然没有遇到这种事,可是小苴猜出他多半是癫痫病发作了。一把抓过床头的枕巾,她把毛巾叠了两下,然后攀着他的嘴想让他咬毛巾,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咬坏自己的嘴唇和舌头。
      可是,他死死地咬着嘴唇,行为根本不受控制,唇角已现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以陌,你不要咬了,快张嘴。”
      他听不见。
      小苴无奈,只好用手搬他的嘴,费了好大的力,终于把毛巾塞到了他的嘴里。她的手,也被他咬伤了。
      好痛,自己只是被咬了一下,就痛这样,此时的他呢,一定更加难过吧。
      淡淡月色下,以陌的脸敷了一层白粉一样,像电影中气息迷离的吸血鬼一般。小苴跪在地下,将他不停地痉挛的身子用力拉入自己的怀里,然后笨手笨脚的推拿着他僵硬的脸部,双臂和胸口,用自己有限的急救常识尽力救助着他。几分钟后,他的颤抖终于不再那么强烈了,肌肉也明显地松弛了。
      他缓缓地张开了眼,目光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长长的眼睫微微地抖动着,望着小苴,好像忘了她是谁。
      “你没事了。”小苴对他微微地笑,然后帮他把嘴里的毛巾拿了下来,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心中暗自念叼着,这毛巾好像不太干净,忽略忽略。
      “selina……”他盯着她,突然低声唤。
      是个女孩的名字吧,以陌把自己当成了她,是因为她也曾这样子救助过他吗?
      “不好意思哦,你认错人了,我是尹苴。”
      “尹苴……”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有些失望了是吧”小苴笑着,“selina是谁?你心中的爱人吗?”
      他不回答,过了许久,才仿佛找回了失去的意识,艰难地从她的怀里坐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了。”他眼中有些闪闪烁烁的东西,就像心中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想要永远埋藏的秘密,被她不经意地撞见了一样地无措。
      “你讲什么。”小苴安慰他,“你只是在生病,我很高兴在你发病的时候可以帮到你。”
      听了她的话,他有些吃惊地扭身望着她,“你真的这么想吗?不是和我客气。我的病,是让人很不舒服的病。”
      “当然是真的,是病就会麻烦,怎么有让人舒服的呢?可是,人人都会得病,讨厌病人就是厌恶自己,不是吗?”
      这一次他不讲话了,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眸里散发了一种异常明亮的光芒。
      “呵呵,还是你希望你口中的selina在你身边会比较好。”小苴有点不适应他那灼热的目光,连忙半开玩笑地说。
      “哼。”以陌终于垂下了眼光,冷冷地笑着,“如果是她,我就该死了。”他按揉着自己的手臂,身体的局部还是有些僵硬。
      小苴站起来,然后扶到他躺在床上,“你再睡几个小时就应该没事了,我记得书上是这么讲的。哎,你还真是重啊。”拉过毯子给他盖上,然后象拍婴儿一样地拍拍他。书中也讲过,照顾病人,要象照顾婴儿一样。
      她想要收回的手,突然被以陌抓住。冰冰地,象扣在一只铁环里。
      “你要去哪儿?”
      小苴呆呆地望着以陌,不知道他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我去哪儿,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他哦了一声,讪讪地把手放开了。
      小苴忽然觉得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季以陌不见了,眼前的睡在床上的他,竟然非常的脆弱。她于是拉着椅子,靠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托着腮望着他,“你睡吧,我不会把你丢下的。相信我,睡一觉病就好了,一切都会好了。”
      以陌怔怔地望着她,突然说:“我现在睡不着,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又是故事?他的故事还蛮多的。
      “好啊。”
      “你知道阿拉斯加有一座雪峰山脉吗?
      她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他笑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以后会带你去。几年前,有一个男孩子带着他的女朋友和一群朋友约好去攀登那座山峰,可是,爬山的途中,雪山顶部暴发了雪崩,男孩恰好那个时候生病了,一步也不能走,于是他爱的那个女孩和他最好的朋友丢下了他,跑掉了。”
      他突然不讲了,然后望了望小苴,“如果你在,你会不会丢下那个男孩子?”
      小苴想了想,笑着说:“没有经历过,我不敢说,可是我平日里就比较傻,如果那个男孩是我的爱人,丢下了他,我想不出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以陌也笑了,“你一定会留在那个男孩的身边的。这一点,我现在要比你自己都相信。”说着他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安然地睡去了。
      “那个男孩后来怎样了?”
      “我困了,下次再讲给你听。”

      以陌睡了好久,好像那个夜晚是一个让他安眠的夜,放松了自己,把一切都可以丢下。
      小苴本想遵守自己的承诺守在他的身边的,可是天刚刚放亮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口。
      他对她说,没错,他是他的舅舅,如果她愿意和他去出海捕鱼,他就把她父母亲的所有故事说给她听。
      一道长长的疤痕印在他的脸上,好像爬着一条丑陋的虫。

      ******

      那天的海,在早晨的微光中,平静得如同还在睡梦中。
      小苴抓着小船的围杆,迷茫地望着舅舅的背影,任他掌控着小船,一点点地把自己送入灿烂明媚却又暗藏危机的海的深处。
      一群群珊瑚礁在小船的左近摇摆。
      海的蓝光,波离的颜色残碎而耀眼。
      舅舅高高地撒出渔网,犹如释放了一朵淡淡的蘑菇云。
      小船在海波中飘荡,不知那暗波中的海里又会有多少只鱼游入了这张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网中。
      “你长得很像你的妈妈。”舅舅转回身,坐回舷舱里,望了望小苴,“很漂亮,很有气质,一看就是很善良的样子。就像我刚刚放出去的那张网,一动不动地,就有把人弄死的力量。”说着他冷冷地笑,脸上那道伤口也神经质地跳动着。
      “我和我哥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我们的父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听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十岁之前,我是靠我哥活下来的,他呢,我不知道是靠什么,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我一直很讨厌这里,讨厌这里一天到晚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走到哪儿都是一身的鱼腥味。于是我哥就带着我坐上了渡船,离开了珊瑚岛……”

      许多年前的那个城市,那个夜晚。
      十六岁的男孩拖着十一岁的男孩的手,伫立地环形道上。
      夜晚,黑暗中隐藏着嚣张的机车尾气的气息。
      很快,男孩被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十数辆机车围住了。
      “就是这小子赢了老黑吗?”
      “妈的老黑真是别混了。”
      煊目的车灯光在男孩的眼前闪烁。男孩紧紧地拉着弟弟的手。
      “小子,有没有胆和我比一场?”一辆重型机车打了个旋,在男孩面前停下。巨大的帽子后边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不要谈比赛,和我谈钱。”男孩回答,“因为我没有车,要租车。”
      口哨声满天飞响。空旷的夜引发了第二轮的骚动。
      “不会吧,老黑被个租机车开的小子赢了。”
      “难怪丫躲起来了。”
      “这小子很拽哎。”
      “伦哥今儿要不能挑了他,咱们车队就别在这条街上混了。”
      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玩味地看着男孩:“没问题,我可以借给你车,你如果能够赢了我,车就归你,可是,如果你输了,就从这条道上给我从头跪着爬到尾。”
      “没问题。”男孩想都没想,立刻应了。
      那天夜晚,男孩比赢了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于是他被那群人泄愤般地打断了两根肋骨。
      可是,男孩终于拥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机车。
      几年后,他成为那座城市黑暗中的车神。

      “黑暗中的车神?”小苴忍不住问,对于现在倾听到的这个世界,感到非常的新奇。
      “就是非法的。”舅舅沉默了许久才回答,眼神阴郁地望着她,“我们是在城市的边缘里生存下来的。我答应告诉你所有的故事,就一定会把最真实的东西讲给你听。你会怎么想,或是怎么做,那随你的便。”
      转头望向海天相交的地方,他又喃喃地说:“欠了的情,总是要还的。该还的债,也总有一天都会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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