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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庄生晓梦 ...

  •   那女人的手,划过我脸颊,掠过肩膀,她的手很细腻,微凉的感觉,像光滑的绸缎。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清晰的听到她每一个细胞的呼吸声。她的唇贴近我耳廓,柔软的唇瓣在我耳垂上摩挲,小小的尖牙,轻轻撕咬着耳后的皮肤,留下淡紫的印记。我轻声抽气,她却笑了,明亮的眼睛里带着雾气,像夜半时不经意缠住月亮的乌云,散去后的光芒,迷乱了我的眼睛。
      ——题记

      (壹)

      我一直在想,我的性格不适合一夜情这种东西,原因,大概是我有精神洁癖。和K分开的那段日子,我曾无数次设想,像她一样,和一个陌生女人谈笑风生,然后耳鬓厮磨,去做那些我认为只有爱人才能做得事。可惜,我不是K,远没有她洒脱的我,只能被她甩下,站在原地看着她光鲜的背影,苦笑着抽支闷烟。我想,我是爱她的。
      爱这个字眼,又或许太大了些,可能我只是习惯她的声音,她的语气、神态,也只是熟悉她的每一寸肌肤,这种熟悉的归属感混淆了我的视听。我知道她哪里敏感,也知道怎么做她会咬住我肩头,我却不知道,当她闭着眼睛时,浮现的是谁的脸,或许她从不在那时怀念任何人。她是天生的女王,是爱情的领导者,却,也是个人渣。
      我认识K,是从大学开始,同一个宿舍,她的床,和我对着,而我们的宿舍,是两人间。她身材很好,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当我拿着箱子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她穿着细细的吊带裙,光从窗子照进来,透过白色的裙子,我想那场面太过色情,所以我别过了头,低声说了句,你好。
      我不觉得我喜欢女人,至少,在遇见K之前,我从未把目光在同性身上留恋过。但那日之后,她穿着裙子的模样,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后来我们躺在床上,我说,你是妖精。她只是笑笑,翻身跨坐在我身上,用细密的吻堵住我接下来的话。事实上,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我记不太清我跟她是怎么开始的,似乎没有太多温情的画面,白天,我像个独行侠一样去上课,吃饭,看着她光鲜亮丽的坐在人群里:晚上,我在台灯前看着书,看着不停运转的时钟,等着她在门禁前回来,然后照顾满身酒气的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乐于交际,在男人、女人的圈子里如鱼得水,或许是我太沉闷,所以我们间的关系,只限于□□,似乎只有那时候,我会变成一个风趣的人。她很醉,却依旧能靠近我怀里,找到她熟悉的位置睡去,似乎是这种依赖感,让我有错觉,她是爱我的。
      我们从不提在一起,所谓的分开,只是我单方面的意愿。我就像吸食着毒品的瘾君子,一面担心着死亡,一面甘心被快感推进深渊。我开始挣扎,像每一个戒毒的人那样,把自己绑起来,让自己不致于因为痛苦而折磨□□,心,已经够疼了。我开始远离她,或者说,远离她的身体,我们从未有情感上的交流,她不讲,我不问,所以,我认识她七年,都不知晓她的家庭,她的朋友。我们的交集,从那个并不狭小的宿舍里的单人床,到现在宽敞明亮的房子中,那kingsize的大床。
      我像被她包养的小白脸,但事实上,我却未花过她一分钱。房子,是她的,我不交租金,却每天为她准备吃食。我工作的公司,离她的,隔着一层墙壁,我们下班的时间,却隔着5个小时,前提是,我不加班,而她,愿意下班。经常看到,拿着玫瑰的男人,亦或者同她一样美丽光鲜的女人走过门口,径直到她的办公室,他们脸上,都挂着同样的笑,他们看她的表情,比我温柔的多。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熟悉她,我不愿这么想她,更不愿这样想自己。人都是爱面子的,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不肯承认,我爱上一个人渣,并且将人生中美好的时间,都花在了和她……我和她,却连拉扯都没有。自始至终,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她,连观众,都羞于来做。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做个聋哑人,却在那个酒吧奇迹般地得到了治疗。我不爱热闹,却不能像学生时代般独行。不是因为我意识到老板无数次强调team的重要性,而是因为我没有精力抵挡那无处躲藏的软刀子。带着笑脸,喝着那冰凉苦涩的液体,说着那些并不走心的过场话,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这些时间,怎么把青春和热情泡在酒精里,这样,是不是不会腐烂。
      我想着,就醉了,不住的呕吐感,让我想剖开气管,把那些内脏揪出来倒到干净。照顾她的时候,我的脑子清醒的知道该怎么帮她顺气、解酒,到了自己,却只能用冰凉的冷水冲去醉意。镜子里的人眼睛充满了迷蒙,唇红的滴血,脸上的红一路没在胸口,水,一滴滴下落,门被推开,两个拥着的女人进来,她们用力的缠绕着,亲吻着,香水味渗透在一起。她们投入的忘记了这有外人的存在,手反锁了门,剥落着对方的衣服。
      衣服被扔下,那两个女人靠近水池,我想躲开,却撞到了腰,抽气声让她们停止了动作。我看清了,那一直被长发遮掩的脸,那熟悉的香水味早就敲击着我的神经,现在的景象,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声。我看着她被拽到肩膀的衣服,看着她的脸,和她唇角那抹不一样的口红印,然后跑进厕所,抱着马桶呕吐。恶心的,不是她,是我那腐烂沉沦的青春。
      那一夜,我猜测她没有回来,因为我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贰)

      有人说,忘不掉,是因为伤得不深,有人讲,去陌生的地方看陌生的风景,就能淡忘心里那个人的影子。心,能忘,身体,却不能。截取了躯干,神经却会给你它还在的假象,我就像一个没有腿的重伤患者,却还天真的觉得,我能站起来。我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习惯了她和别人暧昧给我带来的伤害,或者说,习惯了我和她之间的暧昧。
      但旅行总是好的,我辞了工作,背着背包,开始去看看这个世界。七年的习惯,被每天看到的空荡旅馆磨灭,她的脸,也变成了破旧电视杂乱的雪花。改掉一个习惯,只要培养一个新习惯就好,不难,也不痛。依旧是一个人的旅行,但我开始试着和当地人交流,听听他们细琐的小事,尝尝他们流传的美食。当然,我知道这世上不光是好人,所以我买了把刀藏在身上,就算不能制服那些想伤害我的人,最起码还能了结自己,我想,我的精神洁癖更严重了。
      好在,旅行并未出什么意外,顺利到,我连病都未生过。我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间,想找寻那飘渺的归属感,可除了她的体温,没人给我这样的感觉。又想起她,对我来说不是个好兆头,但欣慰的是,我并不难过。在漫长的自我放逐之后,我知道了,我对她的爱,比我对自己的少得多,就像,我能找出无数理由告诉自己,我并没有那么爱她,却不会在离开时对她讲一句我爱你。终于,我也骗了她一次。
      这个地方,没有西藏的神圣,没有云南的晴朗,却山清水秀。有蓝天白云,有细雨蒙蒙,有古朴的建筑,有热情的当地人,这儿很小,很旧,却很干净。我在这住下了。白天躺在草地上,看看悠长的云,听着隔壁家小牧童清脆的歌声,晚上趟趟溪水,坐在河边燃点柴,听着噼噼啪啪的爆裂声。那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静谧的时光,尽管,我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道理,我懂。所以收拾了背包,离开那个小村子。小小的牧童,送了我他亲手做的笛子,而我,送了他那把防身用的水果刀。我不会吹笛子,也不想学,那笛子和回忆一样,只适合静静地躺在我的岁月里,不能吹奏,也不能回想。坐在绿皮火车上,风吹过头发,我才发现,它及了腰。原来,已经离开家很久了。

      (叁)

      我投了简历,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工作。长久的旅行让我沉静了许多,也开朗的许多,很快,我融入了新公司。家里打来电话,祝我生日快乐,我才发现,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母亲在电话那端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带回家看看。我说,好。但事实上,我拒绝了那些追求,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成了酒吧的常客,下了班,去喝几杯,然后开车回家。后来,酒驾查的严格,再去酒吧,我便只是点些饮料,坐在那听听歌,看看那些和我一样无聊的人们。偶尔,会遇到公司的下属,他们看到我点个头,便逃之夭夭。他们的反应,让那些想靠近我的男人止住了脚步,其实,我只是依旧不太爱讲话。
      职场里,顺从和合群,是对被领导者来说的,而我,已经不用为了躲避流言蜚语去陪着笑脸。我又像学生时代一样,独来独往,自己上班,吃饭。我不知道这种不讨好的态度是不是会因为年龄而变得被人喜爱,少年时无人理睬的我,现在却炙手可热。刚进公司的学生,入行已久的同事,总是有意无意的讨好,对此,我没有回应,甚至连表情也未曾变过。被人喜欢,是件幸福的时,可我却感觉不到那幸福感,因为我太知道,这份喜欢若是得不到回应,会变得怎样扭曲不堪。不吵不闹的,能有几个。
      一批批人们急流勇退,我得了冰山的称号,随着称号的稳固,我迎来了二十九岁生日。都说三十而立,母亲为此操碎了心,她说,妈给你介绍人,你要不,去看看?我笑着摇摇头,说,时候还不到。她不知道我说的时候指的什么,只知道我一直不嫁,会被街坊四邻说闲话,这让她愁白了头发。
      我去见了母亲说的男人,比我大五岁,没结过婚,人长的仪表堂堂,是个好的结婚对象。他笑着请我坐下,说的第一句话,我就笑了。他说,我也是被逼着来的,我有爱人。我不知道这世界上喜欢同性的人有多少,但我遇上的,这是第二个。他的父母察觉到他的取向,逼着他结婚,目的,是给他家留个后。我不知他为什么讲他有爱人这件事,后来他拉着他的手跟我说,我没办法抹杀我们的爱情,哪怕是想想,都不可以。这话从两个大男人嘴里吐出来,难免矫情,却让我想起了她,其实,我不爱她,因为我,连提起爱的勇气都没有。
      他跟家里坦了白,鸡飞狗跳的闹过之后,双方都是独子的他们坚定的出了国登了记。两方老人都是老实人,看着证明干瞪眼,也讲不出什么道理。老人们来问过我,他们的婚姻有没有法律效益,我说,他们被上帝庇佑着。老人们不认识上帝,我只能说,佛祖保佑着他们。这似乎是我这么多年难得的幽默感,两个男人笑的很开心,守得云开,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他的男朋友是个干干净净的男孩,比我小两岁,两人站在一起,倒是般配。他家里摆了小酒席,也请了我去,老人们给我敬着酒,说着对不住,我笑着喝干净酒,说祝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瓶白酒下去,我没有吐,甚至连眩晕都没有。当年那惨烈的情况,似乎只是别人的故事,现在的我,像铁打的营盘般坚强着。
      喝了酒,车,是不能开了,打了电话叫来代驾,十几分钟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出现了,样子很清秀,嘴角带着坏坏的笑意,报了地址,我坐在后座上,倦意袭来,我慢慢睡去。再次醒来是在家里,熟悉的墙壁,被子上的肥皂香气。额头上搭着冰凉的毛巾,皱皱眉,头痛欲裂。门口闪进个人影,手里端着的东西冒着热气。
      她扶起我,靠在床头,我盯着她努力辨认了很久,才想起她是那个代驾。你怎么在这,我问她。你发烧了,昏迷了一天,我不在,谁照顾你啊,她笑着回答。我挣扎着起身,在钱包里取出钱,递给她,这是你的酬劳,你可以离开了。我想我身体还虚弱着,说出的话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我看到她的笑意僵了一下,拿过了钱,离开时,轻轻关上了房门。
      我的世界空旷了很久,任何介入者,都像过敏反应般引起我的不适,尽管,这抗原是来医治我的病。母亲再也不提帮我介绍男人的事,她怕上次的事给我留下了阴影,于是对于婚事闭口不提,我自然也不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重心放在了工作上,我升了职,加了薪,从组长到经理,再到这个城市的总负责人。

      (肆)

      我代表公司去参加晚会,站在台上讲话的女人是那么熟悉,她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样,依旧光鲜耀眼,而我,却不似当时的模样。讲话声断了一下,我对上了她的目光,就像那天在宿舍里一样,光下的她,妖娆耀眼,只是我没有移开目光。她的表情,似是错愕,又或是加了点赞扬,继续响起的说话声,就像我坐在食堂里无数次听到的那样,只是这次,我不再是阴暗角落里那个独行侠,我变成了,她需要客套的对象。
      她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身边没有其他人,她的桃花眼微眯着,轻轻碰了下我的杯子,然后跟我讲起她公司的项目,过程自然的像我们熟识多年一样。我们,只是认识吧,我从未探听过你的内心世界,而你,也从未对我有过嘘寒问暖,我们究竟是怎么撑过那七年的呢。想到这,我笑了笑。答应合作,意味着和她将会不停接触,这让我反感,可,就算坐到负责人的位置,我也不过是为人卖命,这主,我做不了。
      看着她像蝴蝶般飞舞在人群中,我笑了笑,一切其实都没变,她永远是那个在聚光灯下的公主,而我,只能躲在幕后,等着为她换装。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叫了代驾,我穿的裙子,无法开车,或者说,我也想像公主般,优雅的走下南瓜车。手机响了响,代驾到了。停车场里,一个穿得像米其林的人站在那,看到我,她没有说话,而是把她一圈圈的羽绒服脱下,套在我身上。
      这种天气,只穿晚礼服,你又想发烧吗,她教训到。我坐在后座,透过后视镜看那孩子,以我的年纪,称她为孩子并不为过。秀气的眉眼,唇角带着坏笑,露出两个小虎牙,身上穿着干净的衬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针织衫。我让她把空调调暖一些,她笑着说不冷,我把她的羽绒服放在一边,说,我冷。
      我并未喝太多酒,却如同孩子般顽劣,执拗的不肯穿着她的羽绒服。我们静静地僵持着,她的身子在寒风中晃了晃。这阵风吹醒了我发昏的脑袋,我把羽绒服还给她,关上车门,走进电梯。看着上升的数字,我才想起,我把手包落在了车里,而车钥匙,我忘了向她要回来。数字下降,打开电梯门,寒气冲进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的钥匙,她抱着羽绒服,对我笑着说,然后把衣服披在我身上。我像个木偶般被她带领着,打开门,坐在熟悉的沙发上,喝着她用我冰箱里的蜂蜜冲好的蜂蜜水。我看着她熟悉的穿梭在我家,帮我铺好床铺。一种怪异的感觉升起,我想我还是不适应,我的生活有她人介入,尽管她只是送我回家。
      她轻轻帮我关上了们,没有拿走我放在台子上的钱。我想我该避开这个孩子,就像当初避开K一样。我没有再去酒吧,自然就没再叫过代驾。和K公司的合作被定了下来,不可避免的,我和她频繁的见面。她来公司时,会带一束花,笑着当着职员的面送给我,那眼神是我没见过的真诚。我收下花,插在花瓶里,对于K来说,送花和她喝咖啡一样自然。K的作风,似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她爱男人,也爱女人。似乎长得好的人天生就该被宽恕,更何况,K有位既风流又有钱的父亲,花心,是流淌在她们家族血液里的东西。
      K接我吃饭,我拒绝,她便打电话给了我上司。我看着她好看的脸,没有作声,什么时候,她,也会想和我吃一次饭。晚餐是否美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很贵。K妖娆的笑着,一杯杯帮我倒着酒,只是她不知道,我早就不会醉了。她扶我躺在酒店的床上,剥落了我的衣服,吻着我的唇,熟悉的体温再次包围我的时候,我突然睁开了双眼。
      不,我说。她笑着,说,你没办法拒绝我。脸颊贴近胸膛,我听得到她心脏的跳动声,咚,咚,咚。听到了?我的心跳,她笑着摸着我的头发,轻吻我额头。恩,我轻轻点头。你看,我还活着,她抱紧我,手却穿过我的身体,一点,一点,消散。还……活着……我皱着眉头。

      (伍)
      年轻的医生拿着托盘,在房间外脱下了白大褂,开了门。房间的里的女人看着窗外,没有因为医生进来而回头。医生皱了皱好看的眉,又换上坏坏的笑意,走到女人面前。
      “该吃药了。”喂女人吃下手中的药片,看着她精致的面容,眼睛里的情绪一闪而过。“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笑着,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女人静静地看着医生。
      “恩,很快,等你爱上我的时候,你就能出院了。”医生笑着,好看的桃花眼眯着。
      女人没有说话,回头看着窗外。
      “我下班来看你。”医生笑笑,出了房门。
      “你说,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亲眼看到爱人被车撞死呢,真是太惨了……”“是啊是啊,听说被撞死那女的长得也漂亮,估计是……”护士们小声议论着,“哎,作孽啊……”看到病房门打开,护士们都闭了嘴,走廊里安静起来。
      年轻的医生看了眼鱼鸟兽散的人们,套上白大褂,“啪!”药盒掉在地上,盒子上写着——利培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庄生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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