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贝壳》奶油蔷薇

2、第二章 台北清晨

　　第二章

　　翌日清晨，希颜输入资料的时候发现电脑蓝屏了。一片浩浩荡荡的烟波蓝，荒凉得扎眼。她顿时无计可施，面对眼前一大杳住户资料只觉头大如斗。都说现代人有如困兽，离了电子科技，就只剩束手无策的份儿。

　　已经有多久没用过笔记本了？希颜拉开柜台抽屉，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可以记录的空白纸张。

　　这时候她看到一本《被遗忘的故事》，二零零四年的版本，被压在无数杂物的最底下。这么一本泛黄的推理旧书，却让希颜陡然停在了那里。白色的封面，蓝色的大字，一切都在眼前扭曲变形。那么多回忆的碎片浮光掠影而来，一个她以为早已遗忘的名字呼之欲出。

　　天哪……她这是怎么了？

　　希颜强迫自己专注寻找空白纸张，却陆续翻出了许多纸质因年代久远而变得薄脆的书签。樱花的、橘色的、彩色斑点的、粉红格子的……这么多、这么多的颜色，过了几秒钟以后，这些日系风格的设计图纹却在她的心中如烟般消融，湮灭成一片雪白。

　　怎么唯独不见那张红色的书签……希颜仿佛魔怔一般地把书签散了满地。苦苦隐藏的伤疤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被蓦然揭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它揭得彻底。

　　带着某种自虐式的快感，希颜翻箱倒柜，打定主意要找出那张红色邮筒的书签来。可是它到底在哪儿？

　　“早。你……你还好吗？”

　　也许是注意到她苍白的脸庞，萧北辰忍不住加上了一句。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签，以及跪坐在中间低眉不语的女设计师。

　　“我没事。”希颜回过神，收拾着地上的书签，若无其事地从遍地狼藉站起身，“只是电脑蓝屏了，一时有点混乱而已。”

　　“电脑蓝屏？让我看看。”

　　萧北辰不由分说地走到柜台前。那一片烟波蓝映得他的脸庞线条分外鲜明。希颜在一旁看着，上海人大都如此，颧骨不高，脸型偏瘦。

　　只听得一阵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仅是五分钟光景，希颜就已在自己的回忆绕过了一圈。只听见萧北辰说：“好了。”

　　“这么快？”希颜讶异。走到电脑前，屏幕果然恢复正常，“你好厉害啊。”

　　萧北辰翘了翘嘴角：“他们都说我是个天生的IT民工。”

　　希颜呆呆的，不知如何答话是好。你相信吗？眼前的男人就在上个月登上了中国大陆的《财富》封面，他居然说，自己是个IT民工。

　　“台北有什么东西好吃？”萧北辰把话题一转。

　　“正巧，我也要下去吃。”希颜说，“接我班的人五分钟后就来，我带你去吃煎饺。”

　　半小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在了岛屿之城的街道上。机车浩浩荡荡地进出，喷出灰色的烟雾，像此起彼伏的潮汐。玻璃幕墙映着碧蓝的天空和百货公司的巨大LOGO。这座岛屿的行道树比希颜印象中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多，让人觉得路仿佛开在了森林里。车河流动，碾碎一地斑驳阳光。

　　希颜带着萧北辰走进巷子里的一座小店。这小店睡沉沉的，只隐隐听见市声——不像大陆，台湾的汽车鲜少按喇叭。那沉酣的空气，像母亲在儿时捂在她脸上的毛巾。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煎饺，在窗边相对而坐。

　　“你来台湾多久了？”萧北辰问。

　　希颜想了想：“快七年了吧。”

　　“这边……怎么样？”萧北辰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但希颜明白他的意思。

　　那条狭长的海峡其实是一条碧蓝色的伤疤。旧伤未愈，新伤又至。脆弱的雪白肌肤蛰伏着喷薄的血液，那是列屿的大地之河。蓝绿不一的藻类在蠢蠢蠕动的土层里缠绕交错。光从弥漫着冰冷雾气的灯罩里照射出来，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

　　“挺好的。”希颜说，“很宁静。我有了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实话，但是对着萧北辰这个陌生的背包客旅店客人，希颜也不知能够说什么。

　　“台湾发展节奏没有大陆快，你确实可以好好休息了。”萧北辰说，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煎饺，似乎在闲适的台北清晨中打开了话匣子，“林希悦说你虽然出生在台湾，小时候在台北孤儿院生活过几年，但是被养父母领养到了上海。你们一起在上海长大，只不过你大学又回到了台湾。你现在讲起话来，就和台湾人一样，我已经完全听不出你是在大陆长大的了。”

　　“是啊，林希悦真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对了，你和林希悦，是怎么认识的呢？”希颜听他们讲起对方的时候语气熟稔。

　　“林希悦曾在上海财金学院念书，我高她三届的学长。她硕士到了台北留学，放暑假时，她用了我的内推码去了上海COLLAR财务部实习。我那时是市场部的地区主管，我们经常和她打羽毛球，就慢慢熟络起来。”萧北辰淡然地说，像在叙述最平常的往事，不像林希悦，谈起工作时总是一副疲倦的模样。

　　希颜那一刻不可免俗地在想，林希悦难道从来没有和萧北辰擦出过火花？林希悦为什么会放过这个“近在嘴边”的肥肉？

　　萧北辰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沉静地说：“我和林希悦曾经是同学，但最主要是同事关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

　　“啊，我知道的。”林希颜有丝窘迫地说。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用完了一顿煎饺。希颜觉得和萧北辰一起吃饭有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舒适感，像是和久别重逢的朋友寒暄，一起感受着这个岛屿上最平凡的烟火气息。真奇怪，明明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

　　“接下来，你行程怎么安排？”希颜问多一句，“还会住我们那小背包客旅店吗？”

　　“我是来台北COLLAR开会出差的，只是有些私事，提早了一个星期来而已。”萧北辰说。

　　希颜知道台北COLLAR，在信义区诚品书店和新光三越百货公司附近都有。“到了要工作的时候，就会搬去豪华的信义区酒店吗？”希颜笑着问。

　　“我想恐怕是的。”萧北辰也笑了，“但是，你的台北贝壳也很舒服。如果私底下再来台湾，我还会住你这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