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镖局]白凤凰》梦攸奈

6、第五章

　　你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包括那个人的事。

　　青柠的语气是难得的柔和，白月听了，却愣在了那里，良久良久，才点了点头。

　　关于他和那个被判了“通敌叛国”的犯人，关于他是怎么遇到他的，关于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白月这一次终于肯说了，但只肯对一个人说，便是青柠。

　　狭窄的柴房内，只有一间小窗能透得进阳光，白月就靠在斑驳的墙角，缓缓道出所有事情最初始的起点。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是风暝，也不是凤白月。

　　白月的故事上——《很久以前，我没有名字》。

　　很久以前我不叫风暝，当然更不叫凤白月。

　　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名字只是为了将一个人和其他人区分开的代号而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娘，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在跟着一群和我差不多的孩子乞讨，偷窃……靠着一块发霉的馒头活过一天又一天……

　　这段的日子我已经不大记得了，之后的事……也记不大清了……

　　我相信，你没兴趣了解我那些无聊的过往，所以我直接从我八岁的那个冬天开始说起，因为一切的转变，都是从那开始……

　　那年冬天是百年一遇的寒冬，我从小身子就不如同龄的孩子好，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我就病了，所以我只能躲在破败的荒庙里……等着和我要好的孩子乞讨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块干饼或者一碗稀粥……

　　我知道这听起来挺悲惨，但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感觉，当一个人，哪怕只是个小孩子心里只有求生欲望的时候，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麻木的。

　　可是在那个时候没有人吃得饱，平时一起流浪的友谊根本比不上想要自己填饱肚子的私心。

　　于是一个下雪的日子，我倒在了雪地上，身体不再感到寒冷，相反很温暖很温暖。

　　不得不说，我的命实在够硬，我倒在雪地上，雪水化开了我脸上的脏污，有人看到我之后把我掰起来一看，见我模样清秀就把我救了，养好之后卖给了秦楼楚馆。

　　我没有骗你，我小时候的确在青楼呆过好一阵子。

　　那家青楼在汉中，现在还在，叫做玲珑馆，你若找到那里的旧人打听一下，或许还有人记得我，他们给我起了个名儿叫红俏。

　　名儿虽然俗艳，但那种地方都如是，我的年纪小，是个男娃身子却弱，干不了粗活。

　　他们便要我做小倌，有钱人的癖好就是怪异，有的喜欢女人，有的喜欢雏妓，甚至还有的喜欢娈童。

　　……行了，我真受不了你们看我的目光，你们大多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再不济也衣食无忧，定是没法体会我当时的感受。

　　可是你们站在高处怜悯我，我却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们和我出于同一种境地，你们不一定活得过我。

　　（此时柴房外，镖局的众人围做了一团，都想听听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纵横江湖的玉面魔君，白月似乎早就发现了，但却没有挑明，直到众人在门外唏嘘不已的时候，才忍不住开口。青柠干咳了一声，连忙表示歉意，白月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算了，你让他们进来吧，我的过去虽然卑微，但也并非见不得人。

　　我在玲珑馆里学吹拉弹唱，学伺候人，一直学了小半年，然后在某一日和一帮小童换了衣不蔽体的薄纱衣裳，被老鸨带到了花台上。

　　我们在那里等着被客人挑选，都是一色的九、十岁的小孩子，那些客人论年龄可以当我们的爷爷，但他们喜欢我们。

　　我以为我的命运只能如此，我并不害怕，只是不甘心，我想要过得好一点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每一天都活得不容易，但我觉得命运折磨我是有深意的，我不会一辈子做个乞丐或者是娼妓。

　　……野心？你们觉得这是野心？

　　一个人觊觎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才叫做野心，我希望自己能够过得好一点，也算野心吗？

　　……那就算吧。

　　我的目标是城里的一个大富商，我计划让他我买回去，我学了半年怎么勾引和伺候别人，所以别把我当做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我知道怎么做。

　　可是当我上了妆，给在坐的客人轮流敬酒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不错，他就是被安上了通敌叛国罪名的风雪色风大人。

　　他是被同僚拉过来的，我相信是这样的，因为他和那些人完全不像是一路人，就像鹤立鸡群一样。

　　可以这么说吧，我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曾是风极一时的文武状元，我也想读书习武，考取功名，但那根本不可能……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但他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皱着眉移开了目光，好像我让人不屑一顾一样。

　　的确，当时的我是一个靠着出卖色相求得生存的小童，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凭什么他会坐在那里看着我在台上丑态毕露，凭什么我就要强露出笑容讨好别人，我倒酒的手一颤，湿了一位客人的袖子，但阴差阳错，那个客人居然就这样看上我了。

　　那晚我就被带到了满是麝香气味的房间里，等待着那位客人的临幸。

　　我当时心中充满了绝望，我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的命，我不想自甘堕落，我想跟好人家的孩子一样，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有字认，清清白白的长大，然后靠着自己的能力娶妻生子，活得像个男人。

　　我才不到十岁，为什么要这么贱！我为什么要这么贱！

　　（白月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但回忆起那些过往，一直压抑的情绪还是爆发了。他目光充血，呼吸急促，甚至手都不由自主的缩在自己的胸前，完全不能自已。从青柠见到他以来，都觉得他是一个异常冷静自制的人，而且非常的骄傲，就算被他逼到几乎崩溃，都会惯性的维持表面的镇定。没有想到，只是让他讲自己过去的事，就会把他带入进某种极端的情绪里面。镖局的众人还在一旁看着，青柠来不及多想，将他拉过来抱住，用手扶他的后背，才让他平静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青柠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白月仍没有睁开眼，但是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些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真的！”

　　白月最终在青柠怀里平静了下来，镖局里的众人将一切收在眼里，这两个人在彼此心中的位置也不再是秘密，于是都识相地离开了柴房，把这个小小的空间留给他们。

　　“他救了你吗？”青柠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但他的本意不是救我，而是要逮捕那个涉嫌贩卖私盐的富商。”白月露出了似悲似喜的表情，看着青柠的眸子也有些涣散。

　　“他毁了我的计划，但他也拯救了我……”

　　白月的故事下——《我要报恩，我要救他》

　　你如果去玲珑楼里查证，他们就会证实我说的话，他们还会说当时的红俏帮一个捕快逮捕了一个犯人，然后被那个捕快赎走了。

　　没错，风大人要我帮他套出那个富商的证词，他答应事成之后，就带我走，让我像个好人家的孩子一样生活。

　　风家是神捕世家，风大人也一诺千金，不但替我赎身，还收我作义子，我在他身边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

　　他说我值得一个好名字，所以他给我起名叫风暝。

　　他对我的这些恩情，我风暝一辈子都不会忘。

　　以至于后来他屡次被人陷害，仕途不顺，怕连累我，就把我送到了他的一个苗族朋友那里，我都没有一天不在想着报恩。

　　那个人……就算是我师父吧！

　　我师父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看出我是金肌水骨，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就用万蛊嗜身之法重塑了我的根基。

　　也正因此，我练武六年，十六岁出道，比起那些无论风霜雨雪都刻苦练功的前辈们少了很多努力，却身负如此霸道的武学，

　　可是我虽然有武功，江湖经验却不足，十六岁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少年，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走了不少弯路，风大人知道我在□□里名声鹤起，却无奈他当时已然自身难保，所以也没能劝阻我。

　　直到我二十岁那年，他被陷害入狱，我才知道他这些年过的并不如意。

　　就是那个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报恩，我要救他。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罪有应得？”青柠忍不住问。

　　白月笑了，笑得苦涩：“风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就如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样……”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两个人愿意帮我，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他……”

　　“那你也可以去申冤。”青柠打断了他。

　　这一次，白月没有笑，只是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眼眸里。

　　“我当时在□□中已经很有名了，你觉得我去报官，说我义父被冤枉了，不会越抹越黑吗？”

　　青柠沉默了，她当了六年的捕头，不是不懂官场的门门道道。

　　“我策划很久，集结了一些义父的旧部，夜闯天牢，把他救了出来。”

　　“青柠，你说如果风大人是罪有应得，那么那些最了解他的部下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随我救他？”

　　“青柠，你说如果风大人不是冤枉，为什么我当时一个个去追踪那些当年做伪证的人，发现他们居然都在短短两三个月之内死于非命？”

　　“青柠，这些事我本来是不屑于给官差讲的，但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可能能还风大人一个清白。”

　　“青柠，你可以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