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

  •   因说宪琳早时出去外面,一热一冷,受了风寒,这时在只是睡得越发昏沉了,迷迷糊糊也知德妃进出来看她好几次,又张罗了去风表寒的药喂下,汗虽出了几身,人却越发觉得虚了。偶有几分清醒时,欲睁眼来,却发现浓密的长发杂乱地纠缠在她的颈际,浸着她梦中散发的汗液和眼泪。羁绊纠缠,让她辗转难安,终知遁入空门时断尽尘间三千烦恼丝,真真清净。
      睡睡醒醒不知几遭,只觉有人抱她在怀里,拂了乱发,探她额头,宪琳睁开眼开,正是父皇,不由伸手攀住皇帝:“阿玛……”
      皇帝不由蹙眉道:“倒真是病了。”见她那模样,虽实实在在抱在怀中,精神却虚得好似薄纸一般,稍着了微风,便飘去了。委实叫人心疼,便不禁轻声责道:“纵是年来身子骨生的实在些了,也禁不起这样耗。定是又贪晚看那些子闲书,这才弄得自己心动神疲,叫邪气侵了身子。”
      德妃倚过身来哄道:“睡了一天了,越睡越迷糊,起来跟你阿玛说两句话。”边同皇帝说道:“早上神气得很,直嚷着要见她兄弟…中午回来再看她就不大好了…”

      宪琳倚在皇帝怀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們二人说话,迷梦之间,一时也分不清真真假假,混混沌沌之间又复到了那个宫道上,这宫殿像是刚刚从歌舞升平中散去,欢声笑语,华盖满京,她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走,只想寻个僻静处,让她安身立命。可这红墙碧瓦却偏偏无穷无尽。只听身后有人唤道:“琳儿。”她一惊,回头见有人立着,只恨看不真切,忙问道:“你是甚么人?”只听那人清笑道:“可怜你生来受尽万般宠爱,凡你所欲,身边人都殷勤奉上。偏偏富贵荣华,只如烟云过眼,终不是你心中所求。”
      宪琳一时被惊的仿若失了魂魄,只能喃喃地问:“你如何知这些?”
      那男子道:“你若沉溺这些,自不必再说了。”
      宪琳争道:“我如何沉溺这些,只是生在这真真似海深的帝王家,又摊上这体弱多病的身子。纵然外边天大地大也不知这辈子可有机会出去……”
      那人又道:“这个缺陷的世间何曾有过两全之事,你命中若无此缘,必然是要用现有之物置换来的。”宪琳冷笑,不屑道:“如今这个牢笼一样的日子,有什么不能换的。”那人道:“切莫轻言,即便再贫贱之人仍求片瓦安歇之地。”说罢,伸过手来,“倘若告诉你有一日连立锥之地亦无,还敢倾心相赴么?”
      宪琳只知是位似曾相识之人,道:“我敢……”男子笑了:“好,莫忘你今日之言,他日当真走上这条路,不要怨天忧人。”宪琳敛了衣裳,向他行礼,起身从襟上取下丝帕,奉到他手上,道:“此物我从不离身,他朝应言之日,这方丝帕为证。”正此时,似人来唤,宪琳一时神思恍惚,只觉那男子转瞬已翩然隐去,宪琳正欲寻,只觉额间一凉,眼前一切只似烟消云散。
      原是皇帝命人在她眉心分明点上了一颗朱砂痣,安神摄魄,这才见她隐隐约约从梦里醒来。皇帝伸手点她的额头,逗道:“给你点了一颗朱砂,快起来看看可好看么。”
      说罢将她交付德妃抱着,本欲起身,只听宪琳口中仍是喃喃有词:“帕子……额娘,他拿了我的帕子……”
      皇帝向她摊出手:“朕何曾拿了你的帕子。”
      宪琳听他这样说十分迷糊间倒有了一分清醒,却仍分辨不明,拉着德妃的手撒娇:“他有……藏身后了……”
      皇帝见她白日说梦不禁好笑,心中仍是忧心不减,伸手上来探她额头道:“怕是病糊涂了,快去把刘胜芳传来看看。”
      不过片刻,太医刘胜芳便来请了脉,向皇帝奏道:“格格风寒之恙并不要紧,只寻常升散清热的药吃上几付,这些天口味清淡便好。只是内积了愁忧,故才肝郁气滞 ,劳了心神。”
      皇帝依他所言便让他下去亲料理药食,不禁叹道:“小小年纪哪里就来的那么多愁,莫不真是天生带来的么。”
      虽西北政事吃紧,皇帝却着实舍不下小女儿,又陪了会儿方才离去。不提。
      却说胤禩在路上遇了这女孩子,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却已是过人之姿。见她也不着旗装,一副汉人家的打扮,就在这宫里行走,虽不知其来历,只觉莫名有几分面善。这些年养在宫里的公主宫女,他沒见过的也并不常有。一时心里虽有几分好奇,有事在身也并不多想。正要走,却见脚前地上伏着一方玉色的帕子,不禁低身拾起,这帕子薄若蝉翼,并非宫中寻常之物,细细看来,略叹一声,收在袖间便去了。真“道是深林种,还怜出谷香”……
      宪琳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梦境里醒来,睡眼惺忪。恍惚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梦……那人虽只一面之缘,在梦中已是置付终生,几丝庆幸,好在是梦,她如何也不能自认是那样轻浮的女子,她这样小小的年纪怎么能轻易去许诺终生呢,岂不成了那不堪入目的市井之辈。
      然却又少不得惋惜悔恨一番,恨不能回到那黄粱一梦中去。惆怅万般无处可解,便随手寻了件大衫,披衣下了床来。
      内屋里并无人值夜,因她近年来身体渐好了起来,夜间再无需人照料在旁。且年岁渐长,最烦有人跟着,便命夜里留一盏油灯即可,打发了宫女嫲嫲们出去外面,不得进来。这里面伺候的人原是最有眼色的,虽不敢扰了格格,却也不敢离得十分远,生怕自己误了差事,就在暖阁外置了个躺椅睡下,听着响动。宪琳原知这原委,故而蹑手蹑脚下了床来,走到案边,见桌上放着正是这几日所读的词集。便索性坐下身,就着灯火细细读来。
      这是本南唐李后主的集子,宪琳自会读书开始,向来爱他的词句,他的风流,他的柔肠,她实在想不到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多愁善感。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恰巧这句就落入了她的眼里,不禁有些惊讶,怎么偏偏就这么应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样的不舍,原来也是贪吗?既然不舍,那就贪著其中好了。她自思来,一时有些失神。情思百转,回过神来,忽然想看看这词里的人如何解得这番惆怅。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唯这别时容易见时难,让她如梦初醒了几分。倒真是别时容易,想再续梦中却是太难了。他别的哪里是江山,许这故国万里河山在他眼里也不过一场大梦,醒了就是醒了,回不去了。焉知人生不是梦?她叹了一声,那梦醒时分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梦里那人那事,她已释怀了许多,提手信笔写到:假使如今不是梦,能长于梦几多时。写罢搁下纸笔,合了书卷,便回塌上去了。
      她忽而想起在那位冷面四哥书房中曾看见过的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