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糯米豆腐

1、总是头疼的杨慕初

　　灯光昏黄，杯筹交错，杨慕初甩甩有些发昏的头，推开挂在身上的舞女，脚步略有些虚浮地走出百乐门。一辆黑色轿车默默的滑到杨慕初身边。
　　“上车。”说话的人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只有右边眼镜折射出一点光线。
　　“夏院长的排场越来越大了。”杨慕初扯出一点笑意，又甩了甩头。头很疼，自从刚刚听见那个消息，就一直头疼。
　　“阿初，”夏跃春略带点关心皱着眉看着他，“我们得到消息日本人似乎还没对雷霆密钥死心，近期他们应该会有活动，你要当心，组织上说……”
　　“夏跃春，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是‘杨慕初’，不要总用教训我弟弟的口气和我说话。”杨慕初略带强硬的打断夏跃春。“你现在的关心总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说完闭上眼睛，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夏跃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车里安静下来，影影绰绰传来点街上的喧嚣。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哪个方面的人，每次接头都要选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你觉得作为三方面都重点盯防的我，在人多的地方就不显眼了么！”一直默默忍受头疼的杨慕初，带着愤恨咬牙切齿打破了车中的宁静。
　　“阿初，你以前可从没这样抱怨过！”夏跃春咬重以前两个字。
　　“我要提醒你，你以前可从没这样抱怨过！”夏跃春咬重以前两个字。
　　“那是爱好……”杨慕初含混的带过，重新闭上眼睛。夏跃春当然知道他杨慕初心里想的是谁，也不再说话。如果说杨慕初有弱点，那就是“以前”，“以前的他”是杨慕次。
　　轿车默默停进松雪街28号，杨慕初坐在沙发上没开灯，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头还是很疼。
　　杨慕初拿着酒杯陷入了沉思。
　　舞厅中灯光摇曳，舞女们曼妙的身姿随着旋律荡漾，杨慕初无心欣赏只是无聊的用手指敲了敲杯沿。
　　”杨桑，这次真是大大感谢您的协助，为帝国的成功，干杯。“黑田宪三略带谄媚的给杨慕初斟酒。
　　”黑田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我是一个商人，商人嘛互惠互利是最重要的，这可和你们的帝国没有什么关系。“杨慕初整了整领结，不紧不慢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哦，当然当然，黑田先生在百乐门的所有消费都算在我杨某人头上就行。“说罢朝侍从招了招手示意买单。
　　黑田宪三略带焦急的抓了杨慕初的袖子，”杨桑，其实…今天我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长官特别交代对待这个上海滩上的传奇商人杨慕初在不能放松警惕的同时要好好拉拢，当初杨慕初因为差点惨死在田中樱子的诡计下，从而一直对帝国的合作显得没那么紧密合作要求颇多，反之帝国花了不少力气杀了几乎所有跟随过田中樱子的人才让杨慕初怒气稍歇，开始和帝国合作。何况今天还是带着任务来的，绝不能让杨慕初就这么走了。
　　杨慕初略带不耐烦的，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黑田先生，您觉得如今还有什么消息能对我这个妻离子散的孤家寡人来说称得上好消息呢？“
　　黑田宪三紧张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滴：“杨桑，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其实当年田中樱子的茶室里面，我们发现了一个幸存者，但是因为伤势过重，我们一直在积极治疗。最近这个病人终于有了些起色，我们…我们发现，这个幸存者和杨桑您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很有可能就是您在茶室失踪的弟弟！”
　　杨慕初心里顿时一紧，喉咙发干，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润喉可这酒似乎顺着喉咙一把火烧到了脑子，杨慕初闭了闭眼，面上不露声色道：“大千世界遇到一两个长得像的人不稀奇，黑木先生，我相信这过了快两年了，他的伤势才‘略有起色’，你们皇军应该已经对他做过所有检查了吧？结论呢？”
　　“杨桑不愧是杨桑！正如您所说，我们化验了他的血型，是rh阴性A型血，并且对他进行了x光扫描，发现他右腿上有反复断裂的痕迹。”
　　“照你说他有百分之百的几率是我弟弟？”杨慕初右手紧紧握住酒杯，“以及，他还有多久才能从‘略有起色’变成‘大有好转‘？等他’大有好转‘能面客的时候再来和我说。见不到人之前，对我来说一切都是空谈。对不起，那位小姐已经等了我很久，先失陪了。”说罢，杨慕初抓起帽子走到舞池边朝等候已久的牡丹小姐点了点头，牡丹小姐顺势就依在杨慕初怀里，两人朝百乐门门口走去……
　　黑田宪三目送杨慕初走出百乐门松了一口气，转身对隐藏在吧台的酒保招了招手，“告诉司空长官，定时炸弹已经埋下。”

　　“你在家？怎么没开灯？”俞晓江走进客厅，随手把风衣交给佣人。杨慕初从回忆中醒来，揉了揉眉心没应声。“和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俞晓江走过去戳了戳杨慕初的肩膀。
　　“你一个女人管这么多事干嘛。”杨慕初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上楼。“你要真关心我就少回点娘家吧，我看你不是打麻将输光了也不会回家。”杨慕初便怒气冲冲的上了楼。
　　“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管就不管呗，谁稀罕。”俞晓江撇了撇嘴，转身对佣人嘱咐道：“哎，小翠我晚上要喝的银耳汤快给我炖上，要炖的烂烂的才有效果呢，你去厨房盯着点于妈，那老婆子还不知道怎么糊弄人呢。”佣人答应了声，俞晓江才扭着腰甩着包上了楼。
　　“今天和黑田宪三接触有什么情况？”俞晓江低声问，脸上早没了在楼下时的轻浮。
　　“这次他没提什么要求，倒是像专门感谢我来的。”杨慕初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
　　“哼，他到好心。”俞晓江不屑道，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不过…”杨慕初迟疑了一会儿，敲了敲右腿才接着说：“他和我说，阿次…他…可能没死…”
　　俞晓江浑身一震，随后冷静下来，“真的吗？你详细说说具体情况。”
　　“他说，他们在茶室发现了一个幸存者，长得和我几乎一模一样，血型是RH隐形A型血，从几率来看百分之九十会是阿次…但是…因为伤势过重一直没和我提起过，最近情况好转特意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俞晓江脑中惊喜、震惊、怀疑等情绪一下纠缠在一起，震得她有点不能自已，挺了挺身子。
　　“阿初，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有多么大的冲击，对我也是。但是你必须知道，这有可能是日本人为了更进一步掌握你，给你下的饵，这大半年过去了，他们再弄一个徐玉珍也不是不可能。我想，四组组长应该已经和你说了，日本方面最近又对雷霆密钥死灰复燃，这很可能是个阴谋。阿初，你千万不要被亲情冲昏了头脑。”俞晓江说的冷静，但是略带颤抖的声音到底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这我当然知道…可…我最近也总是梦见阿次，梦见他没死，脾气倔得很还和我抬杠呢。”杨慕初又叹了口气。
　　俞晓江也叹了口气，“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对于一个半路出家的卧底来说，你已经做得近乎完美。其实…作为阿次的教官来说，我觉得你比阿次更适合当一个卧底。他…太重情义…”
　　“所以，你这是在挖苦我？”杨慕初打起点精神苦笑道。
　　“不，我是在恭维你，杨老板。”俞晓江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回击道。说罢站起来，拍了拍坐的有点皱的旗袍，走到卧室门口：“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养足精神。”关上卧室房门的俞晓江脸色冷峻。
　　杨慕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却在飞速思考着、回忆着。
　　当初阿四踉跄着回来报信时，虽然心里早就明了，可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一刹那，杨慕初还是眼前一黑。这半年来，杨慕初用理智把自己的心事隐藏得很好，甚至连日日并肩合作的俞晓江也没看出来他内心的折磨。午夜梦回，总是梦见杨慕次满身是血被冲出来的四个黑衣人拿着手枪一顿乱射，倒在一摊废墟中；每次总是梦见茶室最后一爆，连尸体都炸得粉身碎骨。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自打茶室之后，每次看见刘阿四，杨慕初的心里都不是滋味。为什么两人同去的茶室，你刘阿四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而阿次却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杨慕次自己的选择与刘阿四没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让刘阿四去了南京呆着。
　　眼下日本人忽然告诉他，他的弟弟、他唯一的至亲，杨慕次，没死，奄奄一息的躺在日本人的医院里。虽然，知道可能是个陷阱，杨慕初的心还是期待了。虽然走错一步有可能带来的后果就是毁灭性的，但是他还是在期待着，期待日本人把那个“杨慕次”带到他面前的一天。
　　这边杨慕初任思绪纷飞，那边俞晓江虽然心情复杂，还是找了个借口到附近邮局拍了个暗号电报，向地下党报告日本人以杨慕次为诱饵接近杨慕初，并建议组织暂时冷冻杨慕初，让他进入休眠状态。发完电报，俞晓江不禁叹了口气。她知道，组织上绝对做不到冷冻杨慕初，如今的地下党四组几乎是一个围绕杨慕初为核心建立的新小组。如果冷冻杨慕初，那么几乎整个四组都要进入休眠状态。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俞晓江想。
　　地下党的反应果然如俞晓江料想的一样，只让她严密观察杨慕初，只字未提关于“杨慕次”问题的解决方法，只说组织已经明了情况，会妥善解决，俞晓江心里虽然焦躁也只得作罢。
　　日本人并没有立刻让“杨慕次”和杨慕初见面，反而消停下来，各种对杨慕初的试探监视也没有之前那么频繁。杨慕初和俞晓江心里都有些犯嘀咕，杨慕初到还能按奈得住，而俞晓江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由头，去了趟春和医院，找夏跃春去商讨日本人接下来会怎么做，出什么招。
　　“本来我是不想这么早对你说的，但是既然你专程过来一趟，我也不好瞒你，给你。”夏跃春充好一杯咖啡，递给俞晓江才接着说到：“茶室一役确实不是无人生还，日方也不是没有找到幸存者的可能性。组织上已经知道‘杨慕次’生还这个消息，针对几种可能性正在研究对策。你放心，阿初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阿初最近的状态不对，虽然他遮掩的很好我还是看得出来，这个消息对他有巨大的冲击力。”俞晓江直视着夏跃春的眼睛。
　　“坦率的说，这一点我能够理解，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心，就算杨慕初真的被一张面皮迷惑了，我还是有让他清醒的办法。”夏跃春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