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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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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明明已经七点半了,却还亮着,怪不得老人说:“长不过的五月,短不过的十月”。
合上电脑,我把手搭在后颈慢慢揉着,抬起头来眼前都有些发黑,看来我的颈椎炎越来越厉害了,忽然想起从前每次看到我抬头,那个人总会主动过来帮我按压颈部,那时候,我以为那就是相濡以沫。
看看逐渐黑下来的天,即使再不情愿,我也只能回家,手搭上椅背的外套,意识有些恍神,黑色的粗线针织毛衣外套,这是那个人喜欢的颜色,他买给自己的衣服都是黑色,墨兰,深灰……他说:“继尧,你皮肤真白,很适合穿着这种深色的衣服,称得起来!”是吗?但是我喜欢的是白色,浅绿,水蓝,嫩黄这些浅色,艳色。我从来都没和他说过。
“简教授,这么晚才走?”不时有同事和学生从身边走过,礼貌或随意的问候,我知道自己笑的无懈可击。
站在古老厚重的大门前,我宁愿自己是一抹灵魂,而不是厚着脸皮再次走进家门的简继尧。
“继尧,大家都在客厅里!”萍姨看到我,满脸慎重的这样说。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值得入耳呢?
“我知道了!”亲切的微笑,萍姨是我最亲的家人。
“他们都用过饭了,一会儿我把饭菜给你端上楼吧!”自从母亲去世,萍姨对我最好,当初我和那个人跪在堂前,被父亲的拐棍几乎打死,也是萍姨护在我身上哭着说:“姐夫,你要打继尧,连我也一起打死吧!”
没错,萍姨是母亲的亲妹妹,我们兄弟姐妹五个自幼丧母,萍姨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们,终生未嫁,我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肯娶萍姨过门,明明她有足够的资格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走进客厅,屋里的喧闹如时空黑洞侵袭一般瞬间断裂,我看到整个大厅,除了父亲,可以说是全员到齐。
“呦!我们简教授回来了?这么晚,我们还以为你又有地方去了呢!”大嫂的声音很尖利,也很刻薄。
我瞟了她一眼,大哥正坐在她身后小心的拉了她一把,却被她甩开,头高高的仰着,用眼角的余光轻蔑的看着我。
“大嫂这话可够酸的,隔着这么远我都闻见醋味儿了!”小妹简若秋向来向着我,即使我曾让这个家无地自容。
“咳……行了!继尧,你也过来坐吧,我们正说那个……你二嫂的表弟结婚请柬下来了,你也一起去吗?”二哥有些尴尬。
我把手空握拳,放在嘴前,低低的笑了一声:“唐宇动作够快的!去啊!怎么不去?”
挑起眉毛,我看到懦弱的大哥,尖刻的大嫂,圆滑的二哥,沉默的二嫂,还有与世无争的大妹妹,心直口快的二妹妹。
“我先上楼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我的背挺得笔直,即使身边没有唐宇,即使没了全天下的人,我还是我,绝不会让你们看到我的懦弱。
“不要脸,人家都不要他了,他还拉的下那个脸过去!”大嫂嘟嘟囔囔。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大嫂把脸瞥向另一边,转回头,我轻轻的说:“至少他还要过我!”
“你……”大嫂脸通红,当初她可是上赶着唐宇过,可惜当时唐宇只认我。“你个变态!”大嫂发飙。
我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把所有的怒火和不屑都关在门外。卸下坚强的外衣,我顺着门慢慢滑落,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早就没有了眼泪,在唐宇告诉我,他要结婚的那天,我就哭干了所有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最终还是抵不过现实。
“继尧,你才二十六岁,而我已经是近四十岁的人了,不结婚,就真的后继无人,我和你不一样,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如果断子绝孙,他的那些财产将来该给谁呢?
“继尧,我们不用分开的,我和她结婚只是为了生个孩子,你仍然是我最爱的人!”最爱?你会在自己最爱的人心上捅一刀吗?
“继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
“继尧,你要是女的,咱俩早结婚了!”我是女的?我是女的你还会爱我吗?
“继尧……继尧……继尧……”
我用手捂住耳朵,可是那个人的话不停在耳边响起……
“砰砰”那些嘈杂渐渐隐去,敲门声夹杂着萍姨担心的声音:“继尧?开门啊!”
我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打开门,萍姨一脸担心:“继尧,你没事儿吧?敲了好半天你都不开门!”
“没事儿,我准备洗澡呢……”低头看到自己穿戴整齐,连外套都没脱,一时有些尴尬。
萍姨伸手把房间里的灯调亮:“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眼界开阔了,心也就宽了!”
我接过萍姨手里的托盘,里面是热乎乎的精致小菜,这个家最让我眷恋的温度啊!
“我都从美国回来了,眼界还不够开阔?”我就是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遇到了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男人。
萍姨叹了口气:“行了,先吃饭吧!不想下去,就把托盘放到门口,我让刘妈过来收!”
草草吃了几口,我走进浴室,冷水从头一直浇下来,清醒多了,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清醒呢!爱上他的时候糊里糊涂,为他出柜时糊里糊涂,和他同居时糊里糊涂,直到在报纸上看见他要和那个女人订婚的消息时,还是糊里糊涂。可是这几天我越来越清醒,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就像从一个噩梦中渐渐走出。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时候,我就要坦然接受。不管如何……脚下踩着的,还是辉煌,即使心早已腐朽不堪。
从浴室出来,听见房门口有人走动,大约是刘妈来收托盘,我打开门,看到若秋站在一边的隔窗前,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咖啡色女士烟,眉宇间满是焦躁。
“若秋,有事吗?”我把托盘递给迎面走过来的刘妈,对若秋轻笑。
若秋扭头看我,走廊上的水晶灯将她精致的妆容烙下黑影,寒秋冷瞳直直的看着我:“三哥,你后悔吗?”
我淡然转身,不想让若秋看到我的无助:“都过去了!”
“二嫂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若秋声音飘忽:“可能是怕你找唐宇的麻烦吧!”
我嗤的笑出来:“要找麻烦就不用等到现在了!我很像卧薪尝胆的人吗?”
若秋走过来抱住我:“三哥,我真想杀了他!他怎么舍得……伤害你!”
我伸手摸着若秋的头发,自小我和若秋最好,无论我做什么。若秋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她是真的替我难过。
“我打听过了,二嫂给你介绍的那个女人是个大老板的情妇!哥,我恨他们,他们作践你!”若秋伏在我怀里,肩头轻轻的颤抖。
我闷闷的笑:“作践就作践吧,又不是没被作践过!”
再次回到房间,我太想放声大笑了,他们倒是会算计,唐宇,人人都在替你这个“回头浪子”铺平道路,我这个被你引诱的人反而成了无恶不作,死缠烂打的拦路石。
第二天晚上刚进门,刘妈说:“三少爷,老爷让你去书房!”
眼角瞟到大嫂一脸的幸灾乐祸,二嫂满含歉意的低着头,我轻轻的点头:“我马上过去!”
老头子的书房是我们兄弟三个最不喜欢去的地方,记得小时候每次不管谁做错了事,都会在书房罚跪,另外两个兄弟都会跪在书房外对父亲苦苦哀求,曾几何时,罚跪的只剩下我一个人,门外的不是我的两个哥哥,而是年龄最小的若秋。
我刚要抬手敲门,里面传出哭泣声。敢在父亲书房哭泣的,除了妈妈就是萍姨了。
“姐夫,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继尧做错了事,可是他怎么说也是咱们这种家庭的孩子,雅娟介绍的这个实在是拿不出手!”
父亲没有出声,萍姨哭的更厉害了:“这事儿明摆着就不是继尧的错,继尧从小就乖,那时候才二十岁,可是唐宇那时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而且他承认是他先勾引着继尧的!姐夫,你就这么狠心吗?”
“谁让他动了真心!”父亲的声音低沉沧桑无奈,仿佛一夜之间老了。父亲当年最疼的就是我,最寄予厚望的也是我,而我……带给他无休止的耻辱,痛苦,父亲的心,应该比我痛很多吧!
我伸手轻轻敲门:“爸!”
“进来!”
我缓缓推开书房门,父亲坐在正面的书案后面,虽然身板依然那么笔挺,可是目光中的苍老已经难以掩饰。
“您找我有事?”我垂首站在书房正中。
父亲没说话,房间里除了萍姨间或两声抽泣,静的好像没有第三个人,不知道父亲平时在这样了无人气的房间里想些什么,想到我这个不争气的三儿子吗?那时父亲会为我留下浑浊的泪水吗?
“唉……”父亲的叹息悠长:“继尧,你的事,我从来都随着你,你说要去美国学声乐,我由着你,你回国就去唱歌,当什么歌手,我也默认了,你要和那个人在一起,虽然生气,最后我还是妥协,如今……,都过去了吧!明天去龙庭酒店相亲吧!我让萍姨陪你去!”
“是!”我毫不犹豫的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