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婵娟》斯为冰容

5、及笄

　　又是那片焦裂的大地，又是那座蛇身神像……兰花又身不由己堕入梦境。只觉得自己飘忽如影子，游荡在炙热的天地之间，俯视挣扎在死亡边缘的芸芸众生……他呵，他呵，立在峭壁之颠……变轻变薄的兰花如风如云缭绕在他身边，他俊朗如山……
　　一只三足金雀拖着尾翼，暴涨的光芒扫过她虚无的影像……

　　“姑娘!姑娘!”
　　小玉惊惶地摇着她家小姐浑身虚汗的身体，关兰花的手已经将胸前的藕荷薄纱被捏出一块透湿。
　　我是谁？我在这里作甚么？关兰花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猛然醒转。雕花木棱的南窗敞着，放进来那片金黄耀眼的晨曦。恍惚间兰花嗫嗫自语起来：“他为什么还不来，我分明找到他了，他在哪里！”一把抓起纱被捂着脸，突然大哭起来。
　　小玉端着一碗安神汤奔进来，慌张间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赶过来道：“做恶梦了，没事没事，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喝口汤罢。”兰花一把挡开汤勺，汤水撒了满地。正闹得不可开交，关大娘带着家人媳妇们进门来，一叠声地叫着“心肝宝贝儿”将女儿搂在怀里。兰花将头埋在关大娘怀里哭得扯心挖肺，大娘轻轻拍着，两个嬷嬷作好作歹地哄着喝下几勺汤水，兰花才渐渐安静下来。

　　仆妇捧了脸盆手巾来，关大娘亲手替女儿擦干净脸，道：“好了好了，做个梦怕什么的。看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一队家人媳妇们捧着填漆盘里满花花绿绿的，另一个藤箱在地上。打开箱子，里面也是些衣物首饰之类。关大娘牵了兰花的手一件件指给她看，兰花兴趣缺缺地被人从榻上扶下来坐到大菱花镜前，媳妇们七手八脚地将那梳了多年的羊角辫子拆开，李嬷嬷才走上前去梳头。关兰花闭上眼睛，她早已习惯了大堆人仿佛无休无止的摆弄，心想无非又是换套镶金或者镶玉的头绳罢。
　　只是这次梳头的时间好像特别长，兰花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正想发脾气走开，却听她娘很高兴地说：“这可好了，大姑娘快照照镜子。”兰花睁开眼睛，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那女子眉头两颊贴着翠金花黄，头顶高耸的乌发正中簪了一朵红地撒金富贵牡丹，髻边斜飞着一支点翠八宝金凤。媳妇们手脚不停，又给她换上桃红蝉翼纱衫，套上耳钏、手钏，顷刻之间将镜子里的女子裹了个珠光宝气。兰花有些奇怪这是作甚么呢？羊角辫子呢？
　　关大娘喜滋滋地看着，听嬷嬷媳妇们七嘴八舌炸窝似的赞叹：“姑娘真是天仙下凡……”“恭喜太太，姑娘这般人才真是太太的福分……”“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罢……”

　　好一会子关大娘才笑眯眯摆手让众人停了咶噪，牵着女儿的手道：
　　“大姑娘，今天是你生日，你知道的罢？”
　　“哦。”
　　“今天你满十五啦，你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就要穿大人的衣服啦。”
　　“哦。”难怪搞成这个样子，大人们倒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兰花冲铜镜左右摆了下头，就像新名字一样，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关大娘吩咐满屋子嬷嬷媳妇们都出去伺候，兰花叫住小玉道：“你去哪里？”小玉看看关大娘，低头道：“我去给姑娘看看廊下的鹦哥喂了没有。”
　　“让她瞧去，娘有话跟你讲。”关大娘坐到女儿身边，拉着她手说，“大姑娘，你是大人了，娘给你找个人做伴好不好？”
　　关兰花无聊地又去照上了镜子，道：“我有小玉啊。”头上那大牡丹花还真有点重量，不过金凤嘴里的珠串晃来晃去看上去很有趣。
　　“姑娘长大了，就得有更多的人陪着啊，除了小玉，还有个人可以陪你一辈子的。”
　　“那我要找你们说的那个花匠来陪我。”

　　关大娘一愣，只好习惯性地拿眼色找小玉。偏一下想起什么来，并没有开口叫小玉进屋。关兰花倒叫起来：“小玉，你进来。”外面应了一声，有仆妇隔着窗户道：“姑娘，老爷传话叫小玉去前面了。”兰花道：“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顺便问问，怎么还没把那个花匠给我带来。”
　　外面的媳妇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