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婵娟》斯为冰容

10、夜奔

　　掌灯时分，关兰花在榻上坐着，低头在针线筐里找出丝线卷，让小玉帮着配色，又转身去找花样子。从午间她抹干了眼泪，打开门放大家进去那会，到现在就一言不发，晚饭只喝了口汤。
　　关大娘问了声，儿啊，你觉着哪里不自在？娘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兰花好像根本没听见，自顾自埋着头开始剪一块红色的缎子。关大娘无奈地拿眼神去问李嬷嬷，李嬷嬷走上前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太太还是回去歇着吧，姑娘有我们伺候，太太尽管放心。”又微微一使眼色，关大娘会意，起身对关兰花道：“娘回去了，你早些睡罢。”
　　关兰花抬头看了一眼她娘，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泪光，道：“娘慢走。”小玉忙赶上来要送关大娘，李嬷嬷道：“我送太太回屋，你在这里照看姑娘，我一会就回来。”

　　待走出院门，李嬷嬷让众媳妇散了，才悄声道：“姑娘今儿是见着柱子了。”关大娘一惊：“那又怎样？难道兰花还没死心么？”李嬷嬷皱眉道：“夜长恐梦多，姑娘要是真还存着这份心肠，恐怕……”关大娘叫了一声苦：“就要了命罢。”
　　李嬷嬷沉吟了一会道：“斗胆给太太出个主意，柱子是难得的忠良之人，不可再牵扯上人家。亲事是早就定了的，不如就依了周家，早早的完婚。”
　　关大娘抹泪道：“这不是委屈兰花了？”李嬷嬷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太太是见过周公子的，虽说心眼有点不灵便，可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样子，外间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品行，难道不算得个憨厚老实的好孩子？”关大娘道：“可是兰花不是不愿意么。”李嬷嬷道：“太太糊涂，难道舍了周家姑娘就愿意再嫁别家了？”顿了一顿，狠了狠心又道：“难道让别人说咱们留着姑娘不嫁，就惦记着招赘管家么？”
　　一句话惊得关大娘手一颤，帕子都捏不住，只管呆呆的看着李嬷嬷。

　　过得几日，小玉回房告诉关兰花，老爷已经去郡里回拜了周老爷。家里现在上上下下开始在准备嫁女之事，方圆百里得过关老爹好处的人已经将礼物送成了山，堆得堂屋里满坑满谷，有放不下的，都摆到天井里去了。
　　关兰花将手里一个将要做成的香包递到小玉眼前，问道：“你看这个用金线缠好？还是用银丝线缠好？”小玉有些奇怪的看看兰花，只见她笑盈盈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好看了眼那香包说：“姑娘喜欢什么就缠什么呗。”关兰花自语道：“那就银丝线好了。这金线镶上去就俗了。”便又埋头去穿银丝线。
　　小玉心下疑惑，倒了杯茶放桌上，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没有跟小玉讲的？”
　　兰花闻言抬头一笑，支使外屋的两个媳妇去煮百合汤来喝，又让多送点心来。小玉自觉已经猜中了八分，待那两个媳妇走后忙道：“姑娘想做什么？不跟小玉讲，这事恐怕就做不成罢？”兰花放下手中的物件不由得就笑道：“正是。”将小玉拉到身边，凑着耳朵悄悄说起来。

　　“不行，使不得。”小玉闻言大惊，差点惊叫起来。她以为兰花最多就是又装病，以拖延成亲的时间，没想到兰花讲出来的主意竟然是要……
　　兰花又拿起那个香包，不多时便将银丝线掐牙锁了边，又挂上了穗子。小玉愣在一旁不知所措，半晌才叫道：“姑娘？”兰花嗯了一声，起身将那香囊放到软榻上，又去开箱子找东西。小玉心下知道，兰花要做的事情是铁了心了，自己拦也不是，又告诉不得老爷太太去，一时心就乱成了一锅粥，泪就下来了，叫道：“姑娘！”关兰花将一块锦缎小包袱包住了那个香包，回首道：“你若是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
　　这时媳妇们将汤水和饭食送了进来，小玉忙回身擦了眼泪。关兰花道：“这里留小玉就是了，你们都出去罢，人这么多堆屋子里我喘不上气来。”媳妇们答应着退了出去。兰花走到桌前又道：“你不来吃点东西么？”
　　小玉默立了半响，走去柜门前打开平日放钱的小匣子，将里面的银钱用自己的手帕包了，又打开手饰匣选了些钗环珠子，一并放进刚才兰花包香囊的那个小包袱里包好。又打开箱笼找出个织锦大包袱来，也不好把包袱打的太大太重，只得选了几件要紧的衣服包了。
　　关兰花也不看小玉，只将汤分了两碗，将一碗放到自己对面，在那碗边摆好筷子。

　　第二日小玉去禀明太太，姑娘说梦见了观音菩萨，菩萨指明要姑娘亲自去菩萨的庙里念三天经文。关大娘最是信奉，忙道：“北边的观音庵可不就是观音菩萨的香火？”正好巫大娘在这厢作客，在旁边直念佛道：“大姑娘要出阁，连菩萨都来指点了。关家真是善有善报哟。”关大娘欢喜不禁，忙吩咐人准备送小姐去观音庵上香念佛。
　　李嬷嬷前几日因夜里赶着给兰花准备嫁衣，上了年岁的人失了觉又着了风寒，关大娘便着大夫来医治，不让她再拿针动线。李嬷嬷也怕将病气过给兰花，便挪到了关大娘的院里养病去了。关大娘心想如果让李嬷嬷知道兰花要去庙里住几日，肯定是不放心定要跟去的。便吩咐众人不许将姑娘去庙里的事情告诉李嬷嬷去。

　　选了个好日子，关大娘将兰花送到了观音庵。这观音庵小小的一座庵堂，庵主特特收拾了两间干净屋子出来。头天照例念好了经文，晚上小玉便陪兰花睡在了厢房里，跟去伺候的三个媳妇睡在另一头的东屋。
　　听得更鼓响过了三声，小玉悄悄打开房门。一轮圆月银盘似的挂在天上，庵堂外面的小小天井内有棵开得正盛的玉桂树，星星点点的小花，被那月光一照更加光华夺目起来。
　　小玉朝身后摆摆手，关兰花跟着溜出来。两人轻手轻脚的穿过佛堂，走到庵堂后门，合力将顶门的一个石头搬开，打开门闩轻轻打开了小门。两人出得门来，又不出声响的回身将门闭上。
　　习惯早起的尼姑们会很快发现，小玉知道她们必须得快一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