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GGAD]晴空万里》ccabxyz

1、擦肩而过（上）

　　故事从来都结束在最高潮的地方，比如说被打败的boss，跟王子结婚的公主，被拯救的天下苍生。
　　很少有人去想，boss被关在牢里会变成什么样，公主和王子要怎么油盐酱醋的过一辈子，天下苍生被拯救后，是不是会按照英雄想的那样幸福的生活。
　　北欧一处荒凉的海上，有一座小岛，小岛上面，有一座塔，塔的名字，叫做纽蒙迦德。
　　曾经大名鼎鼎的监牢。

　　塔顶上，囚禁着一个一百多岁，干瘦枯瘪的老头。几十年前，单单他的名字拿出去，大概就能够砸死几个胆子小的巫师，而现在，哪怕他合身扑上去，大概都压不死一只猫。
　　他就这样，躺在塔顶的牢房里，破破烂烂的毯子下面，浑浊的眼睛看着只有在盛夏正午十二点才能透出一丝光线的窗口，没牙的嘴微微咧着，似乎在笑。
　　他刚刚睡醒，呼吸比沉睡时稍微沉重了一点。冰冷的气息从他的后背慢慢侵入，这是石床的温度，即使他在这里睡了几十年，也没办法捂热这块石头。
　　很多人说格林德沃大概疯了傻了，刚开始的几年，他们费尽心思的防止他出意外——不但是格林德沃跟他的手下们不配合，他原来的仇家们显然也不赞同就这么饶了他的性命——明着的，暗着的，劫囚，打探，刺杀，下毒，日子过得真是惊心动魄。
　　堪堪过了十来年，老一辈死的死病的病，除了一些小家伙们觉得格林德沃是个真性情好汉子为了巫师的荣耀却被各种算计反咬一口拿来当犯中二病的借口实在完美无缺之外，他的名字也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记忆。

　　他伸出干枯的像是麦秆一样的手，扶在窗口旁，眼睛静静的看向外面。
　　那篇浩瀚无边的苍茫大海，就像曾经千百次一样呈现在他眼前。
　　他曾经想过，如果能有一艘船出现在海上，有着漆黑的船身，雪白的船帆，风吹在上面，就像一个鼓囊囊的小贝壳，轻捷的像是离弦之箭一样窜到这座小岛上，给他带来一点消息——哪怕是把自己抓出去砍头，再审判一次，吊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被所有人唾弃、指点、谩骂呢，总好过被仍在这漫漫的海洋中，就像是被遗忘在时间的尽头，孤单久了，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然而真的忘了却又好了，他可以尽情无忧的觉得这几平米的小黑屋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死在这里，一辈子都不知道外面的海洋曾经那么广阔，天空曾经那么辽远，伸出手去就能接到阳光，张开双臂就能拥抱清风。
　　他不甘心。
　　他想到从前，几乎不敢确认那个有着金色头发，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就是自己。瞧瞧，高大英俊，被人形容成“太阳神一般的容貌”，大家看着他就像看着太阳，那么憧憬那么敬畏，依赖他，却又害怕被他灼伤眼睛。
　　直到他倒在地上，汗水和血水浸透了他的衣裳，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肌肉肯听从他的指挥，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他的魔杖被敌人握在手里，已经背叛了他——背叛！
　　他痛恨背叛，他这辈子永远不能原谅背叛，他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似乎有人想要保护他，可是他已经被最忠诚的朋友背叛了，那么这些保护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他没有勇气握住他此生唯一一个朋友的手，转身离去的时候，保护就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他没能保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他丢弃了它。
　　他的喉咙里微微发出带着气音的笑声，嘶哑的回荡在囚室里。

　　在纽蒙迦德，除了风暴和海浪的声音，他听不到其他。因此，他特别欢迎巨大的风浪。
　　有几次，他甚至怀疑这座号称无法破坏的囚笼是不是要被闪电和雷声撕碎。尽管麻瓜们喜欢用微小到无法形容的所谓科学去解释世上发生的一切，但当自然真正展现她的威能，人类又能做什么呢？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他们用斗篷和雨伞保护自己的人，用钢筋水泥保护自己的家，用所谓的原理保护自己的心灵。
　　他并不。
　　他喜欢在暴风雨中咆哮，在海浪声中怒吼，他向天挑战，他坚信自己能赢。
　　他紧紧贴着墙壁，用还能看到东西的眼睛注视着海面，没有海浪可以到达纽蒙迦德的顶端，但闪电却环绕着四周，几乎伸手就能碰触得到，他干瘦的手会握住那些只有外表漂亮却不堪一击的小闪电，将它们碾成粉末。
　　如果没有纽蒙迦德这层厚厚的石墙，他一定会这么做。
　　只有他敢这么做，只有他敢。

　　斑驳不平的墙壁上涂满了他的血痕，有些是故意的，他需要一些刺激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与缓解激烈运作的心和头脑；有些是无意的，那些锐利的石头棱角和它们曾经的主人一样，骄傲的在墙壁上凸出来，坚硬的像是一颗被丢在尘土里的心。
　　他在墙上画了很多东西，最多的当然是他曾经的标志，还有一些文字，他常常感觉到思维混乱，在这种情况下，他写下的东西连自己都没有记忆。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却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又想要记起什么。他因为自己缺失的那些而暴怒，他在斗室中横冲直撞，为墙壁上增添了更多鲜血。
　　当他安静下来时，却感到满足。
　　他为此而迷惑不解。

　　事实上，在被囚禁几十年后，当他再度将眼睛贴在小小的窗口，看向铁灰色的海面时，他心中的渴望连自己都不甚明了。
　　也许这只是一种坚持，他等待着，期待着一个结局。
　　他等待着自己结局的到来，不是作为黑巫师，不是作为一个时代的君王，不是作为装点了那么多人血腥梦境的主人。
　　而是作为格林德沃，一个曾经狂妄自大，而今依然的巫师。
　　只有自己，才配为自己的生命划上句点。
　　黑色的烟雾如同实体一般，从缝隙中翻滚着飘入，凝结成为一个苍白，冷漠，有着猩红色眼睛的巫师。
　　“老魔杖在哪里？”伏地魔用高昂的声音问道。

　　浓重的白雾里，他踽踽而行。
　　他全身支离，简直就像一副骷髅架子，而破烂的长袍好像一块抹布，穿得简直比家养小精灵还寒酸。
　　然而他背脊挺直，如同一把笔直的剑，他孤独无依，步履却坚定的仿佛率领千军万马。
　　他在几十年中从未走出过牢笼，一旦脱离了□□的限制，离开了只能囚禁身体的纽蒙迦德，却半分没有犹豫，丝毫不曾退缩。
　　他迈步向前，简直就像扑火的飞蛾，被磁铁吸引的铁屑。
　　他直视前方，哪怕前方是茫茫迷雾，他却仿佛能看到幽深厚重白雾之后的目标，步履丝毫未曾停留。

　　一段雪白的大理石出现在他脚下，他没怎么注意，似乎通过了一个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他的余光扫到里面唯一的客人。
　　那也是个老头，背对着他坐在长椅上，只能看到白花花的头发和胡子。
　　“老朋友。”那人头也不回的打招呼道，“要来歇歇脚吗？”
　　“不。”他沉声说道，“我不能歇息，也不能停留。”
　　“适当的休息会让你走得更远。”
　　“可我只能不断前进。”
　　他继续向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留在身后，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不能回头。
　　一旦停留，也许他永远也无法前行。

　　迷雾后面是什么？也许最睿智的人也无法给出答案。他想要弄清楚，只能不断前行，不断追寻。
　　脚下的路逐渐崎岖，他开始摔倒，他单薄的膝盖咯吱作响，他的四肢慢慢被鲜血覆盖，也许一步一个血脚印，但他并没有太在意。
　　一个死人要在乎什么血液呢？他只在乎自己是否动摇了前行的心志，只在乎自己是否软弱的留恋过往。
　　也许终有一日，他摔倒后不能再爬起，四肢不能再听从他的命令，眼睛无法看到前路，意志微弱，忘记了自己是谁。
　　然而他要自己记得，向前，向前。

　　他的道路一直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