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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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休旅车行驶过巴尔的摩郊区的街道，路旁连绵无尽的树林让人忘却城市的喧嚣。秋阳穿过枝桠的缝隙投射下交错的光影，宛若金箔的落叶随着微风从枝头纷纷飘落，掉落在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上。
车内的音响正在播放美国乐团《共和时代》的歌曲，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部门的高级调查员德瑞克．摩根一边驾车一边跟着旋律哼唱，心情和精神看起来都非常不错。坐在副驾驶座上，他的同事斯宾赛．瑞德就不般他那样神采奕奕。这个长着娃娃脸时常被误认成高中生的年轻人，怀里抱着总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棕色肩背包，歪斜着身体靠在车窗上打瞌睡。
最近接连发生的犯罪案件让整个行为分析部门忙得人仰马翻，接连几周所有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来上班。今天为了和手上案子的当事人会面，大家更是一大早就得出门搭飞机前往巴尔的摩。在前去马里兰州的飞行过程中，他们把握时间对这个上头委派的案子做了讨论，重新整理手头上目前掌握到的线索。直到下了飞机，改由开车抵达目的地，瑞德博士才有机会阖眼补个眠。
坐在中间的座位，他们的组长亚伦．霍奇以及他们之中最资深也是最出色的侧写师杰森．吉迪恩一直保持神智清明。两人在飞机上早已摄取了足量的咖啡/因，正埋身在淹没他们大腿和座位的文件资料中，一面翻阅手上的卷宗一面压低声音交谈，不愿惊动前方不敌睡神召唤的年轻人。
车子後方坐着他们当中唯一的女探员，艾尔．普兰蒂斯凝视着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她是侦办性侵害案件的专家，这一次的案件无疑需要她的专长。
见到导航萤幕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德瑞克．摩根放慢车速，看了後照镜一眼，对车里其他人说道：『各位可以准备下车，我们到地方了。』并且用手肘拐了右方的人一下，『醒来罗，睡美人。』
斯宾赛．瑞德顿时惊醒，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茫然地四处观望，打量他们到底来到什麽地方。
他们的车停在一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独栋住宅前，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的车停在建筑前方的围墙外。透过生铁铸成的栏杆，屋前的欧式庭园一览无疑——翠绿如茵的草皮和花圃里粉白相间的波斯菊，让这座花园即使在秋天依旧充满生机。巴洛克式的喷泉水池里，几只身姿优美的赛壬围绕着吹着海螺号角的海神，从雕像打出的水柱在阳光下分散成七彩的水珠。
『等一下我们就会走进这间房子，你可以下车後再欣赏风景，瑞德。』停好车的德瑞克．摩根拔下车钥匙，转头发现斯宾赛．瑞德还盯着车窗外出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
一行人下车来到高大的铸铁大门外，他们所有的人都注意到门楣上繁复的镀金图样。那幅充满浓厚贵族气息的家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居高临下地威慑吓阻那些不自量力试图打扰的不速之客。斯宾赛．瑞德眯起眼睛研究那幅家徽，随後兴致勃勃地和同事们分享起他对欧洲中古世纪历史文化的知识涉猎。亚伦．霍奇上前按了电铃。
几秒後，一个女声在对讲机里问道：『这里是帕斯莫尔别馆，请问你是？』
『联邦调查局，我是行为分析部门的负责人亚伦．霍奇，我们先前约好十点会来拜访。』亚伦．霍奇朝头上的监视器亮出警徽。
『站在你身旁的同伴，他们也都来自联邦调查局吗？』女人问道，从她略为迟疑的语气可以得知，她没预期到他们会来这麽多人。
『是的，他们是我的组员。』亚伦．霍奇沉稳地回答。
对讲机那头安静几秒，然後那个女人开口说道：『好的，请进。』
在他们面前，铸铁大门一分为二缓缓向内打开。一行人进门之後穿过屋前的庭园，绕过吸引目光的喷水池，朝那间漂亮的白色房子走去。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穿着黑色连身裙的褐发女人走出房子，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我的名字是雪丽．布兰德，帕斯莫尔小姐的助理，同时也是这间房子的管家。各位请跟我来。』她对他们露出端庄得体地微笑，随後一个转身，像只掠过花丛的蝴蝶般踏着轻盈优雅的步子走回屋子里。
从踏入屋内的第一秒开始，BAU一行人最先做的事便是将屋内的陈设映在脑海中，这是每位侧写师都会养成的习惯。他们注意到屋内的装潢同样走的是复古路线，墙上要价不斐的壁纸交接的边际非常服贴，天花板和廊柱上的油漆一尘不染，空气里有股极为稀薄，刚施工完的房子会有的气味，若不是特别注意，那股味道便会被清新甜美的橙花香氛掩盖过去。
这栋房子显然最近新装潢过，但是屋中摆设的家俱和画作却充满岁月的痕迹。他们几个人对於古董没有特殊研究，然而即使没有鉴赏家的眼光，依然能一眼看出那些传承了几个世纪的老物件。
几位探员不需要多做推论便能看出，屋主帕斯莫尔小姐近期内才搬进这处住所。考量到不久前她所经历的惨痛遭遇，换个环境展开新的生活，对这位女士的身心健康有不少好处。
他们从大门一路走来，沿途都能察觉监视器的踪影，有的架设在明显的位置，有的则位於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甚至可以合理地怀疑，还有些镜头隐藏在连他们这些内行人也无法光凭肉眼找出的地方——这处房产无疑在保全系统上费尽心思。几位探员从前也曾去过一些富人住宅，为了维护身家财产，这些平时在商场上锱铢计较的富豪们砸起钱可毫不手软。
帕斯莫尔小姐的助理引领他们进入会客室。和他们刚才经过，格局大气充满古希腊罗马风格的前厅相比，这间以接待访客为目的特别设计的会客室，其中的装饰更加富丽堂皇。走进门的瞬间，甚至让人误以为穿过虫洞或是时光隧道，误闯入几个世纪前欧洲宫廷的一隅。墙面浓艳鲜明的壁画丶廊柱金碧辉煌的浮雕丶上空璀璨华美的水晶灯，再再让人想起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
在现代建筑里采取这种设计风格并不容易，尺度稍微拿捏不当便会流於媚俗，变得像粗鲁炫富的暴发户。然而这间会客室的设计者显然技巧极为高明，运用镜像叠加的错觉扩展室内虽然宽敞却有限的空间，再透过对称平衡的背景装潢和家具陈设，呈现出理智超然的秩序跟和谐，充分展现主人家的气派与庄严。
德瑞克．摩根不由得想起他们局里的电脑技术员佩内洛普．加西亚，那姑娘最近迷上《唐顿庄园》这出火红的英国电视剧，时常把剧里的经典台词挂在嘴边，要是她知道他们今天造访的人家平时的住家就像剧里的场景，肯定会因为自己是永远留守总部的内勤人员，感到遗憾不已。
然而，再珍奇稀有的古董，再造价不菲的建筑，终究都只是徒具装饰用途的死物。人，才是无可取代，也没有办法被复制，最最独特的风景。会客室里，引人瞩目的不仅房间本身，还有置身在其中，被华美绝伦的布置场景环绕，却丝毫不被夺走风采的两名青年男士。
其中一名黑发男子姿态潇洒地坐在沙发椅中，一手拿着今日清晨刚送上门的《华尔街日报》，一手端着英国名瓷Wedgwood的骨瓷马克杯，一面蹙眉阅读报纸上的文章，一面往杯里啜饮新鲜研磨的蓝山咖啡。他的容貌极为英俊，五官是那种好莱坞明星的风流倜傥，眉眼间又有着华尔街菁英的精明冷酷。他的身材匀称修长，穿着称为stroller的西服套装——那是比绅士们在白天正式场合穿着的晨礼服要稍微随兴一些的三件式西装——让他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主角般风度翩翩，斯文丶睿智丶从容又优雅。
另一名男子於落地窗前负手而立，他面朝窗外，使人无法得知他的长相，只见秋阳照耀在他的头顶，将那头精心梳理整齐的深金色发丝镀上光晕。他的身体包裹在贴身剪裁的晨礼服中，昂贵的布料和精细的针脚勾勒出精瘦高挑的身形，高级订制服底下隐约可见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他站立的姿势十分雅观，挺直的背脊让他显得坚毅不屈，却不至於像军人般刻板僵硬，而是有如芭蕾男舞者的轻盈柔韧。是的，轻盈柔韧，虽然这名男士的背影相当高大，因为四肢关节弯曲的角度以及重心位置的细微变化，让他给人一种犹如猫科动物般灵巧敏捷的感觉。
而他的听力也像猫科动物般灵敏。尽管几位探员走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脚步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然而当他们一行人踏入会客室，不用等到雪丽．布兰德出声通报，他便像背後长了眼睛般得知他们的到来。有如一只在窗边安详晒着日光浴却被人类打扰的大猫，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他们，慵懒地抬起眼皮，以警醒锐利的眼神审视几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随後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像只找到有趣目标的雄狮般，踏着雍容稳健的步伐，轻巧无声地朝他们走来。
这位的容貌亦是引人瞩目的俊美，然而比他的长相更吸引人的是他的神/韵，那种自骨髓里透出矜持傲慢，完美地融入周遭犹如欧洲宫庭般奢华的背景。
与先前坐在沙发上的那名男子相较，就美国人的审美观念，前者真的是众人眼中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好莱坞电影里的主角常见这种类型；然而，在被大量影视作品轰炸得视觉疲劳之後，後者更加深邃冷硬的五官轮廓显然让人耳目一新。那种古典欧洲贵族式的神秘深晨，带着人们坐上时光机回溯时光，回到上个世纪或是上上个世纪以前的过去，那个社会各个阶级间泾渭分明，光明与黑暗并存，大文豪狄更斯笔下描述的那个所谓最好也最坏的时代。
这位宛如自时代剧里走出的人物般，气质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先生，来到离几位探员还有段距离的位置便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搭着旁边沙发的木质椅背上，指尖摩娑着木头上的雕刻，将目光移向引领他们进来的雪丽．布兰德。
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位男士这时也放下马克杯，摺起阅读到一半的报纸搁到一旁，抚平衣服的皱褶站起身来。
助理小姐为双方简略做个介绍：『先生们，这几位是来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探员们，这两位分别是汉尼拔．莱克特医师，以及我们帕斯莫尔集团的律师劳伦斯．麦斯威尔先生。』
虽然有些疑惑为何在场不见他们的案件当事人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帕斯莫尔小姐，从他们的负责人亚伦．霍奇开始，BAU一行五人各别为两位男士做了自我介绍，并且简短说明今日前来的目的。
对於目前的情况，几位探员感到有些古怪。他们看到劳伦斯．麦斯威尔律师在场并不意外，之前BAU的联络官珍妮佛．詹若便是和这位先生进行联系，透过他约定好今日的会面。然而另外这位不在他们事先准备的资料中的『汉尼拔．莱克特医师』，尽管尚未听闻他开口说话，光是那不经意间气势慑人的眼神，便能断定这一位的来历绝对不简单。至於他到底是什麽身分，在今天的调查谈话中又将扮演怎麽样的角色，就是此刻来自BAU的探员最想知道的事情了。
像是看出他们的疑惑，莱克特医师彬彬有礼地说：『我是帕斯莫尔小姐的一位至交好友，鉴於我们目前正处在一段密切交往的关系中，她同意我在她今天与各位进行谈话时陪伴在她身旁。此外，我本人是名精神科医师，也许我的专业在某些时刻会派上一些用场。』
他说话时带着特殊的腔调，印证了BAU探员们对於他是外国人的猜测。
『你是帕斯莫尔小姐的精神科医师？』艾尔．普兰蒂斯敏感地问。就世人认定的医疗道德规范而言，医师与病人不应该有超出医病关系的来往，尤其是精神科医师与他的病人之间，因为更容易产生情感上的联系和羁绊，更是需要注重这一点。
『不，我不是。』莱克特医师挑起眉毛，简短地否认道。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是葛洛莉雅的精神科医师，不过他没有说的是，除了他以外，葛洛莉雅也没有去接触其他精神科医师。
听见他这样回答，艾尔．普兰蒂斯想知道帕斯莫尔小姐目前的精神科医师是谁，她相当肯定帕斯莫尔小姐有看医师治疗的必要。然而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并且和他们今日的调查内容无关，她看向其他同事，见他们虽然脸上也有着疑问却没有开口，只能按捺住自己好奇的念头。
莱克特医师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欲言又止，对众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何不先坐下休息一番？让雪丽为各位准备茶水，而我去提醒主人家你们的到来。』他朝众人点了点头，随即优雅地微微一躬身，晨礼服外套的下摆在身後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转身快步离开。
探员们注视他离去的背影，依言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他们回答完助理小姐对於每个人饮料喜好的询问，接着有的人拿出文件准备待会儿的谈话，有的人则和劳伦斯．麦斯威尔律师交谈，试图得知他们等下即将见到的那位女士，到底是个怎麽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