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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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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依旧是那个被守卫的如铁桶般的院落,关押庞籍的屋子还有烛光闪烁着,庞籍闭目坐在圈椅上假寐,他已知晓八王请命出使大辽的消息,他亦知晓八王此去安抚辽主是假,找到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才是真,可是,如果自己是抱着必死的心意呢?
院子里又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侍卫又在巡视了。待铁甲碰撞的声响渐渐走远,一个黑影灵活的从梁上跳下,落地无声。
黑影跪在了庞籍面前。
“封先生依旧来去自如,武功又见长了。”庞籍睁开双眸,看着来人笑逐颜开。
“太师,封某曾受太师大恩,如今太师遇难,封某却无能为力,只怪在下势单力薄,请太师恕罪!”黑影依旧跪着,语气坚韧。
“封先生请起,如今老夫的处境封先生能来老夫就感激不尽了,这里老夫有件事要封先生去做,此事事关重大,事成事败封先生都有可能就此殒命,封先生可愿啊?”庞籍伸手扶起黑影,将一只手搭在了黑影肩头。
“封某这条命本来就是太师给了,封某为太师而死也是理应的,太师请讲,封某一定做到!”黑影朝着庞籍拱了拱手,语气决绝。
“八王爷请命出使大辽,老夫想请封先生持太师府玉佩一路暗护王爷周全,切不可让王爷发现,待王爷在找到先生当初与老夫及辽官信件返京途中,先生要在合适时机抢来信件全部烧毁,再将王爷…将王爷伤到…”庞籍忽然浑身战栗起来,语气有些飘渺,他转过身,攥紧了拳头,月光跌落眼底,照见他满眼的不忍:“伤到七分…”庞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稍缓片刻,又接着说道:“先生再将所持玉佩扔到明眼处,如果先生没被擒住,那就请先生隐居山林,再不要出世。如果先生不幸被擒,那就请先生自行了断!”话音落,庞籍迅速转身盯紧了黑影,目光凛冽。
“太师,封某为您办事从不问原因,只是这次,封某为您所为皆是取您性命之事,封某…”黑影还要说下去却被庞籍制止住了:“封先生,真相往往比谎话残忍,老夫从不讲什么真相,老夫不说先生也不要过问,只管去做吧,按老夫说的去做!记住!只可伤王爷七分,王爷体弱,先生要拿捏准了!”
“请太师放心,封某以后还要为太师办事,请太师千万保重!”黑影朝庞籍跪拜着,从来没有过的礼数。他们彼此都知晓,恐怕今后再难再见了吧。
“先生快走吧,保重!”
梁上老虎窗不起眼的开合,如一阵风来过,黑影便轻易从房中消失不见了,屋外又响起了铁甲碰撞的声音,庞籍听着这略有规律的声响呆坐了好久,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悲悯别人。月光依旧皎洁,一如与八王初见的夜晚。
那时,自己还只是一介书生,只是想着读书做官,圣人之道。只是按照指引着所有人的道理去读书,去考试。他有才华,自命清高,自信定能考取功名。他发誓要做一名好官,清官,真真正正的父母官,为百姓请命。他年少气盛,所言所语里青涩中透着嚣张。明月之下正与同窗高谈阔论,或说,空谈阔论。却有少年轻拍他的肩头,他转身,对上一张明艳五方的玉颜。那少年勾唇浅笑,道一声兄台不卑不亢。他呆住了,毫无缘由的呆住了。清冷月光下如玉少年温润的笑容就好比无限的光芒,照进他空洞的内心,温暖他的心房。这少年身上透着无比的沉稳与低调内敛的华贵,他猜不出为何这少年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气度,他也无意去猜,只是从此开始有了憧憬。
那年的科考,他未中状元,但也落了个进士的头衔,进宫领圣训的时候,他紧张到不敢抬眼,末了谢恩时,起身跪拜,一抬头却看到了一身杏黄笼袖站在身侧的那日月光下的少年,眉眼锋利,眼底藏着如旧的温柔。此时他才知晓,原来他就是被太宗夺了皇位,逼死了兄长的八贤王。他一瞬懂得了那少年令人震撼的气度的来源,原是来自于一个皇室的秘密与悲哀。莫名的他心底升起一股火焰,想要护住那少年柔弱身躯的冲动。是的,他要向上趴,不惜一切代价的向上,他要与他比肩,他要有充分而足够的力量来实现自己所想,护他一世周全。
然而时过境迁,他终于做到了位列三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在咫尺的八王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于是就这么生生站成了两个对立面,他终于还是只能站在另一端看八王谈笑风生,从容不迫。
经历过太多次尔虞我诈,他渐渐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或说每次与八王的针锋相对对他来说都是种享受。他既要名也要利,同时也选择了一条无比艰辛的路。
他总会记得:我无心害你。而他又多少次致八王于死地,就算是无心。如果这样的猎杀已成为习惯,哪天无心变成了故意,我是否还有能力就你?
那夜清冷月光下,少年所说的:只要多一些时机和手段,我们还会再见,并且离的很近。可是,当一切手段用尽,你我之间的距离为何还是这么远?你说的再见,为何我从未看到?一如初见的场面,我们该在怎样平行的时空中找到?你从未告诉过我,接近你却是要成为别人眼中你的敌人的。
而这,是自己想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