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蓝若白》柚榠楼

2、隐血白衣

　　不是自缢。

　　即使没有通灵之能，一眼也可看到那女子悬着的身子下面，那把理应是用来踩着投缳的凳子正端端正正的摆着，一点因突然窒息而被踢乱的痕迹都无，怎么可能会是自缢。

　　明蓝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飞身上前，一剑斩断白绫，将那随之落下的女子身躯接住，此时蓝玉尧也在微愣之后回过神来，匆匆上前帮她将尸体平放在一旁的床上。将女子身子安放好后，明蓝回头环视了一下身后围观的人群，只见一众人等都或惊惧或好奇地挤在门口朝房里看着，想要踏入凑上前看看详细情况，但又存有几分顾忌，亦有胆子小的已经在一旁尖叫起来，嚷着同之前那名侍女口中同样的话，惊恐不已，一时间船上乱成了一团。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怪老头说的话竟然是真的，茉莉姑娘被人吊死在了他青燃派画舫的船舱里，蓝玉尧低头凝视着方才被明蓝不小心带倒的凳子，眉头紧皱，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大胆，画舫上如此多的武林人士，还敢在此行凶？明蓝扯了扯蓝玉尧的衣袖，吩咐道，“师兄，你且先派人去官府报案，再让其他人都撤到船尾等候，我先看看这女子的情况，别让人进来。”

　　蓝玉尧点了点头，见明蓝依旧镇定无比，便深吸了口气，将疑虑抛在一旁，来向门外走去，对人群说道，“诸位不要惊慌，且随我前往船尾，等待官府人员前来。”便招呼众人向外走去，留下两名仆人在门外守卫。

　　见人群退去，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明蓝叹了一口气，开始打量着床上的女子。这位是叫茉莉姑娘吧？看起来不过二九年华，风华正茂，容貌姣好，竟然就此离开人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被人夺走了生命，真是可惜呀。

　　明蓝俯下身子，伸手抬起女子的头，将白绫解开放在一旁，开始细细地检查那脖子上的勒痕，她皱了皱眉，脖颈上的紫色勒痕触目惊心，与白绫相对应，脖颈内侧也有些内伤。明蓝掰开女子的口凑上前嗅了嗅，只听得后面一声吸气声，她回过头去，门外的那两名仆人连忙站直了身体把头转向一边不敢看她。

　　明蓝不再理会，继续观察着女子。只见其除头发经这一番折腾有些凌乱之外，衣衫整齐，妆容依然精致，翠绿的耳坠还在闪着微光，并未因主人的逝去而失去光辉。女子脸上并没有出现触目惊心的斑痕，看来应是在这一两个时辰内被杀的。明蓝继续向下探去，身上并无其他物件，只是指甲意外地留得很短，指甲缝里十分干净，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从脖颈上的余痕可以看出，这茉莉姑娘并非是被人勒死的，可若是活着被人吊上去，怎么可能会一点挣扎痕迹都无？她一边想着，一边将茉莉姑娘的外袍解开，却因眼前的景象睁大了眼睛。

　　在那茉莉姑娘完好的白衣之下，腰腹之处，有着一个已停止溢血的伤口。而令明蓝惊讶的是，之所以这之前未被察觉，是因为伤口之处已被人给包扎好了，已凝固的血停留在那纱布上，故而他们所看到的只有那白衣飘飘，而看不到那隐藏在美丽白衣之下殷红且可怖的伤口。

　　官府来人应该很快就到了，明蓝不想因这伤口而与官府有何纷争，不便将那纱布解开，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从纱布上刮下一些血渍，认真看看后放在鼻下嗅了嗅，便将茉莉姑娘的衣服按原样穿好，让她像之前一般躺在床上。

　　茉莉姑娘的死因想必便是那腹部的已停止流血的伤口了，只是，既然茉莉姑娘已经死了，凶手为何还要费心费力地把她吊在房梁上，又为何要把那伤口好生包扎起来呢？这等伤口，仵作稍一验尸便可得知，如此隐瞒伤口根本毫无意义。明蓝直起身来，一边思考，一边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个画舫上的专门留与客人歇息的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几个茶杯正倒放着，而旁边梳妆台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胭脂水粉和玉簪耳珰之类，想到之前所见女子身上的衣衫和装扮，看来这位茉莉姑娘是被请来的教坊女子罢。明蓝朝窗边走去，窗户外面正是浩淼的江面，低头看去，窗台下的墙面与船板之间只有一道很窄的缝隙，成年人很难在通过。

　　方才那名侍女口中大喊的是什么？“吊人魔”？亦即这种案件已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而且每次都是以上吊作为特征而联系在一起的。看着眼前滚滚江水粼粼波光，明蓝再度叹了口气，本来只是打算在此看看师兄，游玩一阵，将这等劳什子事抛在一边歇上一阵，也好为之后要做的事蓄些精力的，谁知尽管她无意于此，还是给碰上了，而且这位姑娘还是死在蓝玉尧的船上，恐怕更难以置身事外了。

　　“明蓝，官府的人来了！”明蓝回过身去，只见蓝玉尧的身影随着声音出现在了门前，其身后则是一名男子及一干衙役。男子一脸肃然之色，挥手示意其身后的衙役上前，便朝着明蓝走来，“此处交予我们处理即可，烦请姑娘暂且离开在外等候，有劳了。”

　　明蓝点了点头，她对目前的情况尚不太清楚，正好有些问题要问问师兄，便略一回礼，同蓝玉尧一起走了出去。岸上和画舫上都有好些衙役守着，先前画舫上的众人亦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

　　“师兄，这吊人魔是怎么回事？”

　　明蓝甫一开口，周围人声便静了下来，众人都面带惊惧地看着她。蓝玉尧朝众人点了点头，将明蓝拉至一旁，低声解释起来。

　　原来，这两个月以来，已经接连有好几件同样的案件发生了，难怪这一次会引来如此大的恐慌。都是年轻女子死在了房间内，且尽管死亡的方式各异，但那些女子无一不是被发现吊在了房梁之上，故被人称之为“吊人魔”，一时间搅得人心惶惶。

　　一个多月前，城南苏家一侍女于辰时去其府上二小姐房中准备唤其起床时，发现苏二小姐吊死在了房梁之上，一身白衣白裙，早已死去多时，官府草草查看后认定此为自缢身亡；然自此之后，又有两名女子先后被发现吊死，因那房内皆无闯入痕迹，父母都伤心不已但亦承认此前曾与其女儿有些矛盾，官府并未发现何端倪，便只以为是女子一时何处想不开自缢了，直至在后来一女子被查出死因乃是中毒时，大家才发现这其中干系，而此时已经连着有四名女子“自缢”了。

　　消息很快便散布开来，家中有未出闺阁的女儿者都加紧了防卫，每至夜晚，原来热闹的钱塘镇便变得十分冷寂，街道上除更夫外无人再敢走动，一来是以免遭受袭击，二来，也免得被当成有嫌疑者被扭送官府。只是原先案件都是发生在夜晚无人之时，可谁知今日在这人群集聚的画舫上，青天白日之下竟还有女子在无人察觉之下被杀死，众人更是恐慌起来。

　　今日死在画舫上的茉莉姑娘，乃是明月坊声名最盛才艺双绝的舞姬，由蓝玉尧请来欲于稍后献舞一曲。茉莉姑娘到画舫之后，称有些困乏之意，便于此前由其随身侍女小芸服侍，让其在房间内好生歇息准备。原本茉莉姑娘让小芸在门外看着，但小芸一时懈怠就离开了房间在画舫上玩耍，在听到那名怪老头声称船尾有人出事了时，心下顿觉忐忑不安，便急忙回房查看，一打开门就看到那茉莉姑娘吊在了房梁上，想到吊人魔的传闻惊恐不已，便大叫了起来。

　　“明蓝，那怪老头定与此案相关，不然怎么会突然说出那等奇怪的话？”说到此处，蓝玉尧似有所悟，脸色大变，道，“说不定就是那怪老头由窗户潜入房间，将茉莉姑娘吊死，而后跳入水中欲逃跑，后来被我那杯子击中无处藏身，便趁机假装僵尸好逃走！”

　　“若真是那名怪老人，他为何又要指出有人死亡？若不是他将其指出，小丫鬟方才说不定不会回去看她家小姐，也就不会发现死者，而且那老人最后还是跳入水中逃走了，那一番折腾又有何意义？”明蓝想了想，接着道，“我猜我知道那老人是谁了。”

　　“咦，你认识那人不曾？”

　　“你可曾听过怪医史恶来？”

　　“你是说那个脾气古怪，但医术高明的怪医？”蓝玉尧问道，他虽未见过怪医史恶来此人，但于其名声也有所耳闻。此人乃是江湖上一大奇人，年轻时曾学神农尝百草，亲自服下他自己研制的奇毒，被人救活后还大发雷霆，称自己的毒竟被他人解了，之后更是潜心研制毒药，据说他替人解毒也不过是想了解那毒药而已，并无救人之心。“听闻自他夫人离世后便已金盆洗手，怎么？”

　　“史恶来自幼生活在水边，善游水，平素亦常潜在水中吓人，方才那位怪老头正是如此，且其内力不深，肯定是服了其独门的停息药才能将呼吸屏住以吓唬你们。”一般这种药都需要靠人施加外力唤醒或是等时间到才能醒，服药者如睡着一般，而此药还可让他保持清醒，可见一斑，明蓝顿了顿，看向此前史恶来制造闹剧的地方，“据我猜想，他是在水中被你杯子击醒时，从那窗户看到了死者，才会……”她话音一转，指着一名男子道，““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