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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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一个人站在海边，看着眼前大海与天空的那条交界线，觉得那条线在不停地闪耀，我看着看着，顿时有点恍惚。我一站就站到晚上，我看见太阳慢慢落下，那条交界线愈来愈亮，又慢慢地暗了下去，直到天与海混成一片，直到看不到那条线，直到我眼前只有一片黑。我觉得我仿佛进了一个黑洞。海风猛烈地吹来，我的耳朵只有轰轰轰的声音，我的眼睛开始干涩，慢慢开始留下了眼泪，拼命流，像是不会再停下一样。我这才哭了，为什么呢？我任由眼泪的肆意，用那只发抖的手将你抱起，打开盖子，没有任何犹豫，就将你的骨灰撒进了海里。
就像有一首歌，《爱哭鬼》里的歌词一样，“我不哭我不敢哭，哭只会让视线变得模糊，视线模糊记忆却会更清楚。”此刻，那些回忆在我脑海里汹涌而来，记忆是那么的清晰，就像你还在一样。可是你不在了，你真的不在了，这点我是清楚的。
记忆在不断翻涌，突然停在了我向你求婚的那一天。我高兴地将戒指掏出你面前，紧张地说出了我这辈子未说过的情话。我看见你眼底里的感动，可是你却笑得那么淡然，你说出的话居然是“我得了癌症，末期了。”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这似乎比你说你不爱我还要残酷。我怔楞着，瞪着眼睛看着你，可是你还是淡然地笑着看着我。我当时脑海里只有三个字，也说出来了，不是没关系，也不是我爱你，是怎么办。我说，怎么办。你那让人心凉的笑终于僵住了，我有些懊悔，拿起戒指就直接往你的无名指套上去，随后紧紧地抱着你，才发现你浑身都在颤抖。我也在颤抖。对不起，当我听见你的话的时候，其实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将戒指给收回去了。
我第二天就拉你到了民政局，我害怕来不及，害怕你后悔，更害怕我自己会后悔。在民政局门口，你拉着我的手停了下来，你说，冲动是魔鬼。我有些恼羞成怒，便义无反顾地拉你进去了。是啊，我是羞愧的。也许是我们两个表情相差太多，□□的阿姨一而再地问我们是否愿意结婚。你笑着点点头，说愿意。你的温柔将我的胸口堵得死死的。
来不及准备婚礼，你就病倒了。我一直没有告诉父母你生病的事，直到你送进了医院，他们便急匆匆地多来了，他们把我拉到你的病房外，不顾一切地将我骂了一顿。他们说，我傻呀，怎么可以作出这样地决定，本来就是一没有根的孤儿，他们也勉强不介意，现在还带个不治之症。他们说我在给他们添堵，他们说他们不会同意。可是我说，我愿意。所以他们直接甩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气冲冲地又走了。我勉强扬起笑容走进你的病房，发现你也在笑，极其凄凉。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想起他们进病房时对着你的那张伪善的脸，我觉得有点恐惧，心里的羞愧又厚了一层。
那天之后我便没有再回到那个家里。我在公司请了假，几乎每日每夜都守在你的身边，偶尔会被你赶去你的公寓。你责怪我，让我回去工作，别整天待在医院。我知道我说不过你，就答应了。你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段时间我在医院待烦了，我变得极其厌恶医院。我也开始烦你，烦你什么时候都挂着没有所谓的那张淡然的嘴脸。
我不是没有看过你病发，每当我看见你忍着痛苦逞强着微笑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你痛。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你的脸，叹了口气，说，你不该笑的。是啊，连我都笑不出来，你凭什么笑呢？我看着你着怔住了，如愿地收回了微笑，然后显得不知所措。你第一次对我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有一次，我从公司赶来医院，看见你无声地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试着喊你一声，你回过神来，又露出了笑脸，而且笑得更灿烂了。我感到有些颓然。你让我过去你身边，然后抚平我的眉头。你笑着说，常皱眉头很容易变老。我盯着你的眼睛，似乎有些什么我看不懂。我有些慌了，抱着你的头就往下吻。我才发现你的唇已经开始变冷了。我狠狠地吮着，似乎这样，就能让它温热起来。放开后你对我说，真甜。我看着你愈发空洞的眼，答道，是啊，真甜。甜得发酸。
再后来，有天半夜我睡不着，便开车去医院打算看看你。可是我发现，你一个人在病房里哭得极其凄惨，你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将沉默过久的一次爆发。我就站在门口，没有推门进去。我就这样淡漠地看着你哭，没有去没你安慰，没有给你拥抱。你哭得撕心裂肺，可那颗心和肺却像是我的。我觉得这是你给我的惩罚。最后我还是没有进去，我没有等你哭累就走了。我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看见整个医院一片死寂，我加快了脚步。与其说我走了，不如说我是落跑了。
我这一跑，就跑了五天。我连续五天没有到医院去，我甚至把手机给关了，我觉得我快要忍受不下去了。我尝试忘掉你的存在，开始忙碌起来。我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我会好受一点。确实，当我远离了医院，不用看到你那张苍白的脸时，我顿时觉得轻松了。有一天晚上我去了酒吧，当我喝得迷迷糊糊地时候，有个女人有了过来，那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放纵一下。我们去了酒店，当那个人女人在洗澡时，我听见了浴室滴滴答答的水声，我突然觉得很想你，很想很想。于是我又跑了，我可以想像那个女人处理发现人不在时那张莫名其妙和愤怒的脸。我去了医院，毫不犹豫地走进病房。你睡着了，整张脸布满了泪水，我猜想你是否每天晚上都这样。我觉得我有点可笑。我钻进了被窝里，从后面拥着你入睡，我又感觉到了以前的那种心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醒来看见我后，那张幸福得意的脸，从得知你生病后，我第一次因为这张笑脸而感到幸福。
之后我索性把工作辞了，这次你没有怪我，而是笑着告诉我，你想要吃芒果。我买了好两个大芒果，和你一起一起坐在床上，一人一个抓在手里，吃得满手都是。你又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咯地笑不停。除了为你的病担心之外，我觉得那段日子是惬意的，像是回到了当初谈恋爱时一样，那气氛显得格外可爱。
后来你去了。在我的怀里，静静地去了。当时我抱着你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我下意识地唤着你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可是你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应我，你留给我的只有那份恬静。我最喜欢你轻声喊我名字的那份悸动，可是你给不了我了。我很想哭，我觉得我应该哭的，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抱着你，紧紧地抱着你。我除了抱着你我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又问了自己，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把你的骨灰撒下之后，我隔着朦胧的双眼，似乎看见了你。我肯定是傻了，哭傻了。我又坐到半夜，然后开车走了。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我从医院落跑，那天的车道也像这时一样，静得可怕。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我一边哭一边开车，直到回到家睡在床上，我还是忍不住抽泣。我睡的床没有你，连你的余温都感受不到。我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除了哭，还是哭。第二天醒来，我的泪已经停了，可是我发现，我的枕头，仍然是湿的。
后来的后来，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把所有家产给卖了。我留了一部分给他们作为我不肖的补偿，然后拿着剩下的钱，出国了，环游世界。我去的每个地方都有海，因为我以为，这样就像和你在一起一样，我去到哪儿，你就漂到哪儿。
而此时我回来了，时间很快，一眨眼就几十年了。我老了，头发白了，眼睛模糊了，走几步也气喘吁吁的。我回到了当年我送走你的那片海，我坐在海边，一样是看着天与海的那条交界线，一样看着太阳慢慢落下，看着那线变亮又变暗，然后彻底隐藏在黑暗里。我看着海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仿佛看见了你。我没有傻，我自认我很清醒。然后我笑了，爽朗地。我觉得我离你不远了。
我开始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说过的最问心无愧的是那句话，那句话不长，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