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 欧阳少恭》蓝倾七

3、第三节

　　青玉坛——乃是七十二福地之一，专司炼丹之术。青玉坛内又分极昼与极夜，上层下层各有不同风味。作为专修炼丹之术的青玉坛，倒更像仙家之所。随处可见的青葱树木，清澈见底的瀑布流水，于如此赏心悦目的地方修行，不可谓不舒心。

　　自醒来到如今，已去三月之久，萧一的伤势早就尽数痊愈。也是，到底是青玉坛的专长，连垂死的人都救回来了，没道理不能根本治好。

　　尽管伤势早已复原，但在主人家没有赶客的意向之前，萧一是绝不会主动提出离开的。开玩笑，外面有人还在追杀她这是肯定的。她早前就曾听闻，洞天福地自有其隔离之法，寻常人是难以进入的。萧一倒是相信青玉坛的本事，只要她不踏出青玉坛一步，朝廷的人死活也不可能找到她。

　　既然有这么好的避难场所，萧一又怎么可能会主动离去，反正……似乎这青玉坛的客房也很多呀。

　　极昼一处偏僻之所，萧一一直在舞剑，直至体力透支，才停下动作收剑。身处青玉坛，萧一很难分清时间这个东西，然，她为杀手，纵如今处境尚算安全，但无论怎样，武功精进了她心中才能有安全感。

　　萧一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传送法阵，传到青玉坛上层。实话说，头一天醒来时萧一对于在青玉坛的所见所闻大感惊奇，毕竟是‘常人’，修仙门派的奇闻异事她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而不曾真正见闻。现今得见，心中当然十分震惊，不过她素来不在面上表露心迹，倒叫当时接待她的山奈感到佩服。

　　要知道，这青玉坛上下弟子，谁初到这洞天福地，无不纷纷张大嘴露出惊叹的表情，说是土包子进城也不为过，而这萧一当时的表现着实太平淡……

　　哦，对了，说萧一是唯一一个也不尽然，山奈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从踏入青玉坛开始表情就没变过，一直是温润的笑容……想来这就是那人与其他弟子甚至是自己的不同之处吧。作为一个比掌门早入门年纪相当的弟子，偏生就让人家后来居上了。只是……山奈想到自家掌门虽年纪轻轻，于医学一道就有不凡的成就也就释然了。

　　后来嘛，见得多了，萧一也就不怪了。才传送到上层，就见一白衣人匆匆忙忙的往传送法阵处赶来，见到萧一似乎才松了口气。

　　“山奈道长？”‘绝杀门’的萧一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上位者都是老狐狸，不懂这些岂不死的很难看？乍见山奈神色就知对方是冲自己来的，萧一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人家的地盘上自然要恭敬一些。

　　山奈忙还礼：“萧姑娘，可算找着你了……咦？萧姑娘的脸色不是很好。”

　　萧一摇头，淡淡道：“不过是练了会剑，道长找萧一可是有事？”

　　山奈嘴角抽了抽，天知道萧一所谓的‘练了会剑’到底有多久，他曾无意见过，到他去丹室炼药到将药炼完出来，萧一还在那儿练剑，简直跟拼命差不多。这点倒和掌门对于炼丹之术的痴狂有些相似。甩开这些想法，山奈道：“山奈医术虽比不得长老，然总还能称得上炉火纯青，姑娘神色分明很是疲惫。也不是什么急事，姑娘还是去休息会山奈再来找姑娘。”

　　“嗯。有劳道长。”萧一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她没有追问的必要。真的要说的话对方总会说的，何况是为她考虑呢。

　　山奈的事还确实不是什么急事：掌门出关，得知萧一苏醒，身为一派掌门总要过问过问不是？他只是来传话的。思及自家掌门总为别人考虑，以及他一派谦谦君子的作风，山奈觉得这么做也并无不妥。萧一回房，山奈自然便向青玉宫而去。

　　在房间休息够了，萧一才起身预备随意在极昼或极夜中寻个偏僻处，继续练剑。才出房门，便闻有琴音响起，回荡在极昼各处。

　　萧一是杀手，而作为一个艳丽的女子有时候去杀人并不止需要蛮力，很多时候对付男人，萧一只需要化了艳妆，抱着琵琶弹几曲便可杀人无形。所以，萧一其实是懂乐理的，只是懂得不多，但并不妨碍她对这琴乐的认识。

　　以这琴声悦耳程度，当可匹配天籁之音，莫说坊间最好的乐师来奏曲，恐怕连宫廷御用琴师的演奏之音也比不得此乐吧。

　　寻音而去，萧一很容易就看见高台上席地而坐的拨动着琴弦的男子。她止步于台阶下方，并没有上前的打算，何必扰人清静呢。

　　她虽没有上前的想法，高台上的人却耳聪目明早已发现她的接近。道服纹饰繁复的男子手下动作分毫不慢：“可是萧一姑娘？”

　　萧一眼神一闪……她是干哪一行的？杀手啊，暗杀技能出众，脚步本就极为轻盈，若是她想就连山奈都不能发现她的靠近，但是……高台上的这位却能轻易察觉她的靠近。可见就算专于炼丹，青玉坛也还是卧虎藏龙啊。

　　主人家都出声了，为客人的萧一不敢再怠慢，快步上前拱手：“我是。惊扰阁下，萧一之过，望见谅。”

　　男子抬眼，这才停了琴音，起身拱手回礼：“哪里。此地本便是公众之所，只望没有打扰姑娘休息才好。”

　　萧一摇头：“公子琴技出众，只闻一曲也已是萧一之幸，又何来打扰之说。”如此天籁之音竟出自一青年之手……该说他天赋异禀吗？萧一心中有着疑惑，这青年琴声中隐有沧海龙吟之象，如今见了他正面，谁曾想竟是如此温文端方的青年。萧一在心中挑眉，怕只是表象吧。皇宫里见多了表里不一的人，萧一早见怪不怪。

　　男子微微一笑：“萧姑娘亦懂音律？”

　　“曾学过琵琶，故，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男子打量了一眼萧一，笑道，“三月前救下姑娘，姑娘奄奄一息，在下还担心姑娘能否复原。如今观来，姑娘似恢复得不错。”微理了一下广袖，男子施礼，“恭喜。”

　　三月前救下她？这么说，此人便是青玉坛掌门，救命恩人？萧一反应极快，立马回礼：“原是……”萧一顿了一下，“原是掌门，萧一失礼。萧一能活至今日全赖掌门施救，感激不尽。”不过，这所谓掌门也太年轻了吧……本身作为‘绝杀门萧一’，双十年华的她不该对同样以这个年纪当上掌门的人感到惊讶。只是，很多东西，易懂难精……如果说年纪轻轻在琴技和炼丹这两个方面只专精了一样已可算天才，而两样都精通到如斯地步……该怎么评价这个人呢？

　　萧一即便是在想事情，脑中千回百转，脸上也毫不显示，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于杀手来说家常便饭罢了。对面的男子也是面色丝毫不改，如一的温润端方：“却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厉初篁。治病救人医者本分，姑娘严重。本来当是在下亲自为姑娘调理身体，只是，派中事务繁多，三月前在下又不得不闭关，这才派山奈照料。望姑娘见谅。”

　　当他没有发现对面姑娘的神色异常吗？隐藏得再好也终有迹可循，虽不能窥得这类心防极重之人的全部心思，但要猜到一点于厉初篁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不打算解释什么，左右不过一个过路人，若是对他有什么不利之举~多一个试药之人又何妨。

　　“厉掌门……不论怎么说，萧一这条命亦是厉掌门所救，在不伤及萧一性命的前提下，日后，掌门若有差遣，但凭吩咐。”萧一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欠了人天大的人情，总要奉还。

　　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倒是直白得有趣。厉初篁笑如春风：“已与姑娘言明，医者本分罢了。姑娘不必如此。”

　　若要问萧一最讨厌什么人，无疑是皇宫里的那群狐狸，笑意吟吟着让人替他们卖命，还不能反抗。应付这种人实在太烦人了。作为‘绝杀门’眼光毒辣的‘萧一’，判断哪种人是哪种人，十次总有九次中。

　　萧一面无表情的看着厉初篁：“厉掌门宅心仁厚，既然如此，萧一且受着了。”是你自己不想承这份情，不是她不报，追着人还恩情，她又不傻。当然，如果在那十次里九次中的几率中，厉初篁是唯一的‘一’的话，相信真正表里如一的仁心仁德的厉掌门是不会介意的。

　　“自当如此。”这根本就是不按照剧本来……救命之恩，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坚持报恩吗？厉初篁一噎。“那么，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来了……

　　青玉坛是个好地方，萧一可真没想过要离开，既然这位掌门这么‘好说话’，管他真假，何不利用一番。萧一拱手肃道：“实不相瞒，萧一被人所追杀，无处可去，掌门仁心仁德，施恩不望报，而偌大的青玉坛，应能容下萧一一人吧？”

　　仁心仁德的厉掌门当然不可能说容不下，从此，萧一变成了青玉坛的常驻居民。至于施恩不望报……这不是什么高明的算计，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用心，但是，这不妨碍厉初篁在他那密密麻麻的账本上添上一笔。第一次见面就让他吃亏的人还真不多。

　　吃了小亏的厉掌门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笑着转移了话题：“山奈同在下说，萧姑娘总是一个人拼命的练剑，这般却是不好。需知，欲速则不达，何况在下曾切脉察看，姑娘新伤添旧伤，勿看眼下无碍，曾伤及根本，便实在不宜太过操劳。望珍重身体。”

　　也许是谦谦君子顾及她的感受，没有问她为什么被人追杀，会不会给青玉坛带来麻烦。既然他不问，萧一不会傻得去问对方为什么不问，他要做那得体的君子，她还能勉强厉掌门什么？这样对于她来说更好。

　　新伤添旧伤……哪来的旧伤，自然是出任务时带回来的。别以为‘绝杀门’的杀手真的跟外界传言一般像鬼魅似的厉害，他们也会受伤，也可能死于暗杀途中。

　　萧一点头：“多谢厉掌门记挂，萧一省得。”

　　“如此便好。姑娘于我青玉坛中长居，在下当为姑娘调理好身体。稍后在下便为姑娘开一剂养身之药，姑娘只需每日服用便可。”

　　不会是想要毒死她吧？萧一坦然接受：“那便有劳厉掌门了，多谢。”她都要长居青玉坛了，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得长久？再者，要在自己的地盘弄死一个外人，易如反掌，相信这位厉掌门不会这么麻烦的。

　　厉初篁微微一笑：“萧姑娘不是客气之人，何必言谢。”

　　萧一容色淡淡：“厉掌门说的是。”

　　厉掌门：“……”

　　本互不相识的两人第一次见面便隐约察觉对方隐藏在温柔（冷漠）面具下真实性情后，第一次交锋，以萧一小占上风告终。

　　但是，她真的占上风了吗？隔了几个时辰后她回房，就见山奈端着碗汤药说是掌门给她开的补药让她喝了。萧一未觉不妥，老实接过碗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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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厉掌门是个小心眼是吧？萧一喝下汤药时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她受伤的次数不少，喝药的次数亦不少，却从未喝过味道如此怪异……对，就是怪异，不是单纯的苦，那其间的味道，简直难以言喻。

　　这以后，每隔上几个时辰，山奈都会端着碗过来找她，每次药的味道还不尽相同，但都不是一般的难喝。泰山崩于眼前都能毫不改色的萧一在喝药时也是不假辞色的……这厉初篁也太小孩心性了吧，就知道搞恶作剧。萧一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什么？去找厉掌门理论？得了吧，厉掌门一定会微微笑着告诉萧一‘这是为她好’，良药苦口，味道怪的更是良药！

　　只是，难喝归难喝，青玉坛掌门开的药倒确实十分有利于身体。至少，萧一能明显的感受到，在她练剑时她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身体愈发康健，甚而这些益处还能延续到武艺一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