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十六木

22、家书

　　初铘率大军出征已有月余，每三日便有战报送交朝廷，一般我要先一日得到。于兵法一道我陌生的很，只知道他并没有急于解救被困于大峡谷的李军，而是绕过定水关直奔天杭府，天杭府原是耄族与□□交界的府州，被耄族人占领后，成为其囤兵之地，有大量精锐部队镇守，加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著名的军事要塞。源军驻扎在距离天杭府二十里的一处高地，按兵不动。我不知道初铘究竟做什么打算，但我相信他自有自己的道理。朝堂上的文臣武将却已蠢蠢欲动，纷纷上书进言道源王徒有其表，不堪担当重任、战术迂回延误战机云云，纪帝眼皮都没撩下，只说了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孙贺给我送来这个消息，我抚掌轻笑安下心来，心中却佩服这位心思缜密的帝王。

　　随着初铘出征，锦娘忙碌起来，每缝初一和十五便要去都郊的佛寺参拜，回到王府便捧着战报反复研究，或困惑不解或似有所悟。我始终思索着初铘临走之时提到的由上至下以佛抑道。他此次带兵解李氏危难，已经将自己至于风口浪尖，我希望我能默默的帮助他做一些事情。

　　另一件令我困惑的事情，便是属于王府那两只庞大的神秘队伍，他们究竟藏身何处，王府又靠什么来养活这么一大批人。初铘素来崇尚排场奢靡，王府的田产封地进项也不宽余。于是我让文墨把王府所有的帐册拿来。文墨没有给我明帐，直接拿了五大本密帐送过来，估计他压根就没料到我能看懂帐册，这里记帐的方式很是繁杂，我看的费力却也能勉强明白。很快就发现每月都显示有一笔巨额的钱银输入，统代帐号记录为密银，我问文墨这些钱财来自何处，他有些瞠目结舌的看我摘抄的数据，不过还是很痛快的告诉我，这是王府外庄也就是由暗影所负责分散于全国各地的庞大产业所得。我有些敬佩起我那未曾谋面的公公来，心思竟如此缜密，殚精竭智经营下了这么巨大的家业。人与钱的囤积进行的如此隐秘，他要做什么，或者他要谋划什么呢？而这所有的一切初铘是要继承还是要发展呢？我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了解，想到这些我不免有些失落，不过随即释然，无论他选择走哪条路，我总是不会置身事外的。

　　玲珑见我每天只是翻看帐册，锦绣也只是研究战报，颇感无聊。于是磨了墨，串掇我给初铘写信，我提着笔迟迟未落下。家书，从未写过，让他保重略显矫情，说王府里的情况又有些多余。锦娘见我踟躇着，走过来说道：“郡主，问问王爷为何一定绕道到天杭府？那里易守难攻，即便天杭府囤有耄族大批军粮，但如此迂回作战也于我方十分不利！”锦娘满脸肃然，说的郑重其是，我不禁失笑道：“锦娘，你说的这些我可不懂，但毕竟不是我们领兵作战，前方情况瞬息万变，作为家人我们唯有信任！”锦绣拧眉点头，又说道：“当年先源王还是顺王的时候用兵如神，常有奇招制胜。王爷自幼随军，又得顺王爷亲自调教，或者青出于蓝也说不定，如此，倒真是我多虑了呢。”

　　我好奇的问道：“常听你提起我公公，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锦绣脸色略有些绯红，难掩激动之色：“顺王，是真英雄，是大豪杰！”我点头，不是英雄豪杰怎能遭皇上忌疑打压，连向来与世无争的初铘都看作潜在的威胁。锦绣有些痴痴然的继续说道：“顺王一身武艺得自世外高人指点，他一出山就为先帝立下奇功，纵横疆场，几乎所向披靡。少年得志，见识超凡，不但武艺超凡入圣，连文章尺膜，也是词采斐然。他好结交天下英豪，可惜为身份所累，又有些心高气傲，所以真正可与他坦诚相待的人是少之又少。唯有郡主真心赞他学识武功，敬他胸襟气度，多有往来。”

　　我唏嘘叹道：“是啊，自古英雄多寂寥，不过有我娘这位红颜知己，他也是幸运的。听锦娘说，我真有些向往这位无缘谋面的公公了呢。”

　　锦绣一怔，有些落寞的点点头说道：“郡主当年以星云锁闻名天下，鲜有对手。顺王使鞭，一条游地鞭舞的出神入化，座上马下无人敢试其锋芒。郡主与他并肩作战……”锦绣突然不再说下去，只是深深的叹气。那该是一段气壮山河的峥嵘岁月，任谁经历过怕是也不能忘记的吧。

　　我突然知道该给初铘写什么了，虽然我不懂军事战术，但是，前世的父母皆成长于杀伐战乱之中，母亲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将早年几场重要战役编辑成册，我几乎便是听着老宫人讲这些故事长大的，如今，我可以把这些都写给初铘，不知道对他是否有帮助，但闲来无事看看这些故事心里念着我也是好的。思量了几番，有了计较。于是开始动笔，从“围魏救赵”写起：从前，有个叫阿鬼的老头儿，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叫小庞，一个叫小孙，小庞和小孙关系并不和睦。村子里半大孩子分为两派，领头的就是小庞和小孙。这群孩子经常模仿一些战争游戏，村东头是小庞的大本营，村西自然就是小孙的大本营了。一日，两伙小童打赌，谁能偷出老赵家寡妇的肚兜挂到自家的大本营来谁以后就是孩子王了。小庞把自己这伙人分了若干组，留了一个病孩子看家，其他的则有放哨的，出击的，断后的，分配得当而详细。小孙呢，则领着一伙人浩浩荡荡的直接跑到城东打倒了留守的病孩子，占领了小庞的大本营。待小庞得手回营，才发现老窝都没了，自然只有俯首称臣了。我写了一会儿，默默笑了起来，想着母亲若知道我如此编排她的兵集，又要笑着点我的额头骂我胡闹了。又念给锦绣和玲珑听。玲珑不明所以跟着傻笑，锦绣却有些满怀深意的望着我。我本来也不是善于讲故事的人，杜撰了两条就有些累，叫来文宣让他派人送给初铘，我知道文墨几乎每日都与初铘通信，将朝廷和王府的情况汇报给他。没过几天，初铘的战报送回王府，又夹带了一句给我的话：王妃家书，虽不通文墨，却可抵千军万马。我大受鼓舞，更加用心的编起了故事。

　　这一日，写到“欲擒故纵”，文墨亲自来到后殿送来贴子，是宁国公主的请柬，我接了过来，柬书做的清雅趣味昂然，素白绢子，用极淡的香熏了，以淡绿绸缎绑缚。我展开看看内容，大意是为祈愿源王此次讨伐耄族可得胜归来，扬我国威。特邀上都世族女子举办法会。我暗自纳罕，莫纤任素来娇纵，不屑参与这类贵族小姐们的宴会，自然，也鲜少收到这类帖子。我将请柬搁置一旁，锦绣看了看道：“是为祈佑源王得胜归朝举办的，自然得邀请源王妃摆摆样子。”我不置可否，“那帮人不是整日说我善妒失和于源王，干吗叫我去做样子。一想到她们一个个端着身份道貌岸然的德行，我就乏味的很。”文墨俯身笑道：“殿下，宁国公主的母妃出自莫府旁系，论辈分，是殿下的姑母呢。”锦绣点头应道“当年，护国公主在世时感念宁国公主的驸马战死沙场，她少年寡居，又无子女承欢膝下，所以时常赴公主的宴席。”我听到这宁国公主是娘亲的手帕交，不禁颇有亲近之感，于是耸肩道：“我又没说不去，整日闷在王府中，也想出去透透气。你们去准备些礼物，病了这些日子，我要爽利点出门。”

　　锦绣笑着应了，文墨又道：“还有件事，需得请殿下示意。”我点头应允，他才说道：“王爷临行前曾吩咐奴才安排殿下移去山上别苑休养，所以重新修建如意池，如今池子修葺完毕，不知殿下何时动身上山？”我颇踌躇道：“初时，王爷是打算让我避居别苑的，但是府内杂事诸多，又临近年关，先不急吧！再有，夕雾院的事情这几日我也得拿个主意，悬在那里终究不是个办法，毕竟这里还有地方小吏家的女子。”文墨听后连连称好，“殿下，不若将她们全放出府。”我颌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置办几处宅院，婚嫁随意。走吧，随我走一趟夕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