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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节 ...

  •   第四十九节

      润七月,伏裹秋。

      这是今年第二个七月,初秋的时候,冷暖最是错乱。午间炎热堪比仲夏,早晚却是凉风习习,常常搞得人们不知所措,不过,如今的东京汴梁令人不知所措的远远不止气温那么简单。

      大内禁宫宣德楼前向南开辟宽阔的大街,皇帝为显亲民,街两侧设御廊可供行人通行,彼时热闹的街道,如今却见不到半个人影,金钉朱漆的宣德门此时显得甚为寂寥。

      忽然,宣德门拖着厚重的尾音徐徐打开,脚下青砖传来一丝震动,接着就是整齐有力的脚步声自禁宫内传来,一队禁军五十余人,列队从宣德门鱼贯而出,领头的劲衣铠甲,头上武巾正中一块雕虎的铜牌。不知道内情的说他是禁军教头,知道内情的在心中默念,那是隐龙卫三等军官的佩饰。

      朱雀大街上,商铺酒馆开门营业的极少,老百姓不敢轻易外出走动,近半个月来,城门宵禁很早,寻常百姓出入都要特定的牌符,禁军早午晚三波的全城巡视,瞧着稍不对路的人就抓,还不时有各地厢军轮番入城助阵,出手就更是青红不分,直弄得人心惶惶,老百姓私下议论纷纷,说这是要变天了。

      虽然天子脚下,禁令森严,可坊间还是早有传闻,说东方将军周锦骁率十万武清军,南方将军杨炙勇率十二万归德军,于汴梁城东南方百里之外的陈留集结,只待庞家一声号令便要攻进汴京的皇宫大内。可皇上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决不是坐以待毙的主,皇宫大内有一千多禁军翘楚,汴梁城内城外严防密布的五万精锐禁军,单说这率二十万安国军前来勤王的北方老将军廖泽用就够庞家喝一壶的。

      坊间自觉有些见地的人士,都对庞家这次仓促举事颇不看好。他们的推断过程自然天马行空,五花八门,只不过他们忘记了,这简单的兵力配置只消一对比,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得出庞家稍弱的结论来。

      有人说,庞家这是耐不住性子要报仇了。七年前太师长子庞昱犯法被判斩邢,皇上没给小舅子开恩,一把铡刀一刀两段。本来这事儿也过去那么多年了,不提也就不痛了。可最近太师的二公子庞统似乎也殒了,也是皇帝做的手脚。这庞统可跟庞昱不同,那简直就是太师的命根子!这不反也逼得要反了。

      又有人叹息,什么,庞统死了,他可曾经是镇边的大将军,年轻轻的,那可真是可惜了。

      再来有人就白了最起先那人一眼,什么皇帝做的手脚啊,是他自己去寻什么稀罕宝贝,坠崖死在山里了,尸骨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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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全身都碎掉了一般的痛。

      若不是快要死了,就是已经死了。

      但是死了还怎么会痛呢?

      公孙策?

      咦,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浑浑噩噩间,似乎有一丝光亮,鼻端绕着一丝浅淡的幽兰香气,香气渐渐飘散,意识也随着香散了开去。

      团龙穿云明黄蜀锦大被,盘龙金丝红木镶翠床,月影纱帐,梨木雕窗,琉璃脚踏,九足暖炉,焚香的香炉在五丈床尾的台阶下处一边一个,紫铜鎏金,做成仙鹤的样子,以珠玉遍饰翎毛。

      奢华却低调。

      偌大的龙床边坐着一个锦衣男子正关注的瞧着躺在床上的人,简单形制的便衣之上繁复的龙纹绣显示了男子非同一般的身份。

      “公孙策?”又叫了一声,对方却已完全没了反应。

      “哼。”赵祯的目光游移到纱帐之外,重重的哼了一声,吓得阶下所跪之人连忙匍匐在地。

      “已经治了一个月了,人怎么还是不醒!”

      “微臣无能。”

      “既然无能,要你狗头何用?”赵祯的语气明显是动怒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当下混乱的局势,还是因为公孙策迟迟不醒,不管怎样,这个悲催的御医知道,稍有不慎,雷霆之怒就全打在自己身上了。

      “皇上息怒,公子身子本就弱,但伤得着实厉害,皮肉之伤不计单就骨头都断了五六处,公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赵祯一挑眉毛:“那你的意思是,朕还要奖赏你才是。”

      那御医慌忙又叩了头,头也没敢抬起:“皇上明鉴,公子身子虽弱,意志却强,存着一口气护着心脉,如今已脱离生命危险,清醒是迟早的事情。但虽无生命危险,却着实元气大伤,现在醒转,反而不好,实不如就这样养着。”

      赵祯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挥手:“下去吧。”

      战战兢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赵祯连着左右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一并屏退了,偌大的暖阁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撩开重帷深垂的床帐纱帘,公孙策苍白的脸渐渐清晰。

      赵祯坐在床沿上,将公孙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被子只盖住了腰部以下大腿之上,公孙策精赤着身子,静静躺在这世间最为锦绣的绸缎之上。只是那绸缎再是华丽,看在眼里也抵不上他半分的颜色。他白皙的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粉红印记,令人不禁会有一些遐想,只是腰上,手臂上,胸口上,脖子上,大腿上,小腿上那些较为严重的伤还包裹着层层的药棉,一切都提醒着赵祯,他为了拔起惟尊剑,遭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害,几乎命归黄泉。

      而他拔剑,只是为了要把剑送给庞统而已。

      赵祯的心被挑起一根刺,手上也狠狠用了力道,捏住公孙策细瘦的手腕紧紧不放。

      那么,你为了他,是要背叛朕了吗?你的忠君你的爱国呢?

      四下无人,所以高贵君王悲伤的眼神流露得毫不遮掩。

      其实你对朕,也只有忠君爱国,再无其他。

      真的再无其他吗?

      赵祯猛地翻身,双手撑在公孙策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还是安静的闭着眼睛,清丽的容颜,薄而无色的唇,那么淡然那么高远。

      你,在嘲笑我吗?

      赵祯吻上了那可恶的薄唇,手臂收紧,将他的身子圈在怀中,一手环腰,一手托头,狠狠的亲吻。

      怀中的人那么柔顺的任其摆布,只有一头青丝和长睫会随着赵祯的动作轻轻的颤动,紧闭的眼睛那么安静,没有丝毫喜怒哀乐,不动容亦不会动心。

      一吻终了,公孙策的薄唇染上些桃红的颜色,软软的倚在赵祯怀里,依然淡然而高远,那个吻,笑话一般,于他,没有半分挂碍。

      作为君王,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悲哀的吻。

      赵祯一把将公孙策拥入怀中,手臂渐渐收紧,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若不是触碰到他身上的药棉,他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再折断一次。

      公孙策,

      如果我不是皇帝。

      如果庞统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如果...

      末了,一滴泪滴在公孙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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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留比不得汴京,风土人物虽是不差,但论陆路漕运物质实力确实有着不小的差距,低矮的屋檐和闷热的天气让庞籍有些坐立不安。

      十五天前,莫逸带一队轻骑从天而降,几乎不遇抵抗,轻松拿下陈留门关,撤换地方长官迎太师入城坐镇;十天前,陈留外集结庞家私卫及各地厢军超过五万,直逼汴梁之势形成,汴梁城内外全天十二个时辰由五万禁军轮流值守,直围得如铁桶一般。禁军不同于厢军,素以训练有素且只听命于皇帝著称,五万对五万庞家捞不到丝毫便宜。

      理论上来说,这次起兵确实过于仓促。庞家占着钱粮之优,皇帝占着武力之优,而庞家对这一点也非常清楚,不然何须费力去寻那些个劳什子神兵利器。

      不过,即便如此,言官们还是建议皇帝南下躲避,赵祯在朝堂上轻蔑的笑出声来,任他庞家三头六臂,朕乃天子还怕他不成。终是拗不过文武百官的长跪不起,赵祯哂笑道:“既然是润七月,日间如此炎热,朕便去洛河行宫避避暑吧,顺便做做御驾亲征的准备。”说罢便拂袖而去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双方对抗形式每一瞬间都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莫逸,莫凭,莫栏,莫傲,莫笑,莫尘,莫凡七位莫姓飞云骑队长团团围在一张作战部署图旁研究作战。莫逸用手中的五色小旗表示着敌我双方的位置,兵力,辎重等等相关的信息。

      “莫闲怎么还没到呢?”
      “方才有民众来报,说是官兵打伤了人抢东西,莫闲去处理去了,大概也就一刻钟就回来了。”

      “延州彰武军、庐州保信军、寿州忠正军、兖州泰宁军、青州镇海军、应天府归义军六路厢军也都蠢蠢欲动。”
      “北方将军廖泽用倾力前来勤王,于我们是最大威胁。”
      “如今我们亦有二十万人,要硬打未必不胜,只是腾不出手控制禁军,最后是个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局面。”
      “禁军虽有五万,但皇城守卫只有千人,余下的还有周将军可以做手脚。”
      “这几个月,皇帝也动手了,自从前次周将军下狱,且不说回调的禁军,京城防御人员调换频繁,现在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哼,飞云骑也不是浪得虚名的,皇帝人马虽多,辎重粮草军需医药每一样都关系成败,我们也没少干这样的事。”
      “廖泽用为将近三十年,这些手段他如何不晓得,飞云骑也不是仙人,军营不是善地,只怕还得从长计议。”

      “传闻廖泽用人老心不老,最爱美女,不知可否从此人身上突破。”
      “廖泽用是周朝旧部,按理说不应该对皇帝如此用心,安国军二十万倾巢而出,廖泽用必然受了皇帝极大的恩惠。”

      “那么除了廖泽用,我们也得注意隐龙卫,传闻中隐龙卫不仅武功卓绝,人人都身怀绝技。”
      “隐龙卫必然紧跟皇帝,不过,照目前情况看,皇帝未必还留在皇宫里。”

      “如今就只有西方将军张作何按兵不动,若能争取到他,成功机会便加了两分。”
      “哼,只可惜惟尊剑被皇帝夺去,不然怎会争取不到张作何。”说罢,有人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拳,莫逸的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这观望之举实为愚蠢,墙头草或是中立派,双方必然皆不待见,他以后如何坐得稳这个将军。”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或者张作何并不想再做将军了,而是想偏安一隅做皇帝了。”门外有人朗声说话,伴着军靴踏步声,门帘被挑起,走进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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