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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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
展昭怎容得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拿了公孙策去，如此无视他的存在，提剑就要追，肩头却被人扳住。
“怎么！”展昭皱着眉头看着肩头那只手的主人。庞统对他做了个摇头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前方。展昭回头看时，桑影已经稳稳接住公孙策的身体，顺着小路延伸的方向放下地来。
公孙策躺在小路最窄的地方，只有一人肩的宽度，道路两边不时有火舌窜出，舔舐得到处焦黑一片。桑影将自己的长裙整理成一束，在公孙策头部前方坐下，她苍白的皮肤在火焰的映射下终于有了些人的肤色，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瞳孔看上去却显得血红欲滴，直教人看得心底发怵。
但世间的事，并不是看上去邪恶就真的邪恶，冰冷如雪的女子正在做一件极温柔的事。她闭上眼运起内功，衣裙微微鼓起，发丝也随着她的气息轻轻飘动，但凡有火焰窜起，便似撞了一堵软且坚韧的无形气墙，被荡了开去。她伸开双臂齐公孙策的肩宽，周身流动的气息随着袖口中飘逸而出的两条白绫延伸到公孙策的足部，保护他汲取热量的同时不被火焰灼伤。
展昭一时惊骇不已，所谓内力不过是身体里的一道气息，习武之人以气养形，待到气息吐纳运行收发自如便是高手。若只是凭着激发内力保护自己不被火焰伤害，普通人有个三四十年的修为便能做到，只是桑影此时不仅要护着自己还要护着他人，这当要何种修为方可办到？
“这女孩，太诡异。”庞统心中有同样的疑惑。“她习得是极为阴寒的内功，不怕火不怕热倒是不奇怪。只是这一招护身罡气，却怎么能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能有的。”
“她的轻功极好，内功必然高深，或者她并不是外表看上去的年纪。”柳依依几乎忘记了她身处的环境，瞧着桑影，若有所思。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庞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骤然凌厉起来，柳依依一惊，慌忙跪下：“将军，我是...是为了惟尊剑。”
庞统重重哼了一声：“你也是赵老六的人。从你入我大营接近莫逸的那一天开始？”庞统的声音中越来越重的戾气，让柳依依双肩不断颤抖。
“不，将军，属下对莫逸是真心的！属下...属下不敢隐瞒，我只是在半年前受皇上密令来这里帮助丁丑而已。”
半年前，正是庞统为抢夺弈王弓的谜语而手臂受伤的时候，也正是那时他去寻公孙策帮忙。
“那丁丑可是早在一年以前就来桑家卧底了。”
“是的，丁丑是皇上禁军总领隐龙卫排行第十四的‘针’，就连死去的桑家老爷一年多以前入林寻宝，也都是皇上密令。”
庞统爆发出一阵笑声来，那笑声听上去没有一丝笑意。
庞统很早之前就知道，辞官归隐田园的说辞皇帝是丝毫不信的。皇帝却天下人面前做出一副欣欣然的姿态，要给人看他的大度。从他卸甲的第一天起，赵老六的目光就从未从他庞统的身上移开，只是想不到皇帝居然有如此周密的布置。这个小着自己好几岁的皇帝从明道元年亲政以来帝王权术日益娴熟，运筹帷幄不在话下。
四大神器本的存在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庞统能得到的消息皇帝自然也能得到，所比的不过是谁更有本事有运气而已。庞统能想到求助第一才子公孙策，皇帝就能安排下后招，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老六也算煞费苦心了，只可惜弈王弓已经握在我手里，惟尊剑他也照样得不到。”庞统阴测测的冷笑一声。
“那么你又是如何进入这片地域的？”
柳依依从挂在腰间的包裹里取出钩锁，结扣，鹰爪，大钉等攀岩所需的物品。
“前次随将军来过此地，我便记了路，然后在四周围找了几天才找到一个可以往下走的口子，就结了百十来丈的绳子配合这些物件方才下来，只是落脚地点火焰密集太过炙热，我方逃出来就晕倒在地。”
庞统朝着远处看去，除了火，什么都看不见。
“庞统。”展昭忽然叫住他，庞统侧脸看去，瞧见少年的眼中的迷茫。
“你们说得我都听不懂，但是庞统，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伤害公孙大哥，否则展昭不会放过你的。”
从少年的语气中，庞统听得出来，虽然他说他什么都不懂，但其实他很明白。沉默了片刻后，庞统淡淡答道：“这个自然。”
火焰燎烤的滋味并不好受，亏得柳依依还带来了一袋水，缓了一缓几人干渴之苦。可有的人却对此甚为享受，公孙策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梦中他坐在在庐州城北的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读书，有人叫他夫子，他回过头，却瞧见了庞统的脸。
他一惊，翻身坐起。
映入眼帘的世界都是火焰。
这是什么地方！
公孙策怀疑自己仍在梦中，慌忙中站起，脚下极为虚浮，几乎摔倒，后背忽然有温柔的力道一托，他借着力才站稳脚跟，抬头一看，便是梦中人的脸。
只是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身后这一片火海，将他的轮廓都快烧尽了，公孙策心中着慌，失声叫道：“庞统！”一把擭住庞统的两只手，怕他会在这片火海中化为灰烬。
“策，你醒了。”庞统的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把火焰炙烤带来的满脸焦灼都融化了，庞统拉起公孙策的手：“这里太热，我们出去说吧。”
公孙策应了声，要随着庞统往外走，抬腿时却发觉袖子被人拽住，回头，桑影血红诡异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没抓住袖子的手笔直的指着小路的另一个方向。
庞统自然也看到了桑影的动作，他伸头往里面看了看，心中有一个想法浮现，却并未说出口，再摸摸自己疑似被烤熟的脸：“那我们就跟她去看看，总之不要停在这里。”
看着庞统难耐的样子，公孙策很想笑，一直以来都是你嚣张霸道，总算有你焦头烂额我舒适惬意的时候了。四肢百骸内都有一股又一股绵长的暖流在流动，公孙策不知道那是庞统拼尽一身功力灌入他体内的护心真气，只道是此地温暖舒适，总算将这具冷了许久的身体暖了过来。
忽然记起晕倒前的种种，李蝶，食人鲳，吴天痕，身体冰冷得如同大冬天掉进冰窟窿里，甚至听得见生命流逝的声音。不管怎样，公孙策清楚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不过二三十丈的距离，小路渐渐变为一小块人可站立而不被火焰侵袭的平地。甚至展昭和柳依依都捂着头脸追了过来。
“公孙大哥，你感觉怎么样？”展昭一步上前抓住公孙策上上下下打量，生怕他哪里不好。展昭年少骨骼未成，脸还带着稚嫩的圆，油汗爬在脸上，光亮一片。
公孙策用袖子替他擦拭一下，奇道：“真是奇怪，你们那么难受，我却只觉得很是温暖。”
“啊？公孙大哥，你都感觉不到热的吗？”展昭最怕热，此刻更是头晕眼花两眼发直，只能一边抓扯着衣领一边想象澡盆，冰块，冷水一应物件方才可熬得住这热。
“咦，那是什么东西？”展昭游离的目光越过公孙策的肩头，只见得前方火焰簇拥处，瀑布落于火海之下，烟雾氤氲之间有一物闪闪发光，即使在这火光明媚的地方也丝毫不减其光泽，隐约瞧着那外形瘦长且直，俨然就是...
“惟尊剑！”
或许是吧。
一直以来，梦寐以求要寻找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柳依依的声音带着惊讶与疑惑，偷眼去瞧庞统时，见他眼神淡淡的盯着那物件，唯有紧簇的眉毛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
公孙策自然也看到了那剑，不过他更想看的是庞统的表情，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庞统已经调转头看向自己，眼神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策，如果你觉得这里舒服，就在这里呆一会，一会我再来接你，余下的人还是到外面去吧。”
“庞统。”公孙策叫住他，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一丝决绝。
“那就是你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也是皇上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对不对？”公孙策远远望着那火焰中的一点亮，心中做了个决定。
“公孙策，这个不用你管。”庞统的声音很是疏离，公孙策却并不买他的账。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去帮你拿，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可以谋逆。”公孙策施施然转身，顿了顿，沉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也要去拿剑，但我会将它扔进这片火海之中，教它永不见天日，这样你也好皇上也好，谁也休想得到。”
公孙策目光坚定的盯着庞统的眼睛，庞统也不回避，径直对上公孙策的目光，两个人，一旦有了默契，许多事，就不需再用语言去表达。公孙策的目光傲然而坚定，一如他这个人的品性，清雅而执着。庞统方才锁紧的眉舒展开来，眼睛里蒙上一层浅淡得不易察觉笑意，他只能释然的想，谁让自己爱上的是公孙策呢？
“好，我答应你。”
“好，你说了我就信。”
公孙策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前去取剑，一步未踏出，却被庞统一把拉住：“小心脚下！”
公孙策定睛仔细瞧了瞧，才看出端倪来。眼前的路并不似来时的小路，小路虽然小，却还是一条完整的路，这里的路虽然宽可容三人并肩而行，却并不完整，而是有五行并列的方格组合而成。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机关，方格之下有实有虚，若踏错一步，便会跌落到熔岩之中，死无全尸。”
“先人便是以此来守护神器的？”公孙策朝着四周望去，黑乎乎的绝壁高高在上，神剑四周火焰燎天，除了这一条路，真的再没有别的办法再接近那里了。
“公孙大哥，别管什么剑了，你只顾着自己的身体便好了！”展昭着急拉住公孙策，生怕他要去冒险。
几人正僵持不下不知如何是好，柳依依突然朝着庞统跪下，从袖子里取出一物双手呈上。
“将军，这是桑老爷断剑中的字条。”
若说那条小紫绢上记录的是惟尊剑埋藏的地点，那么剩下的牛皮和字条必然是取得宝物的关窍，彼时被丁丑抢走，苦寻不着，不想现在却如此轻易的出现在眼前。
公孙策接过字条，展开来看，上面所书居然是孩童的启蒙读物三字经，只是字行之间的排列间距很是奇怪。
“庞统，将牛皮给我。”庞统无奈笑了笑，你怎知我一定带着那块牛皮呢。想归想，还是麻利的将牛皮从怀里摸出来交给公孙策。
公孙策将牛皮与字条上下一叠，歪头看了看觉得不对，又翻过一面，脸上一喜：“好了。”
牛皮三层套三层的镂雕了诸多圆圈，虽然巧夺天工却纷繁杂乱，可与这字条一对，映着底下的墨迹，却有了明显的秩序。庞统伸头来看时，只见得诸多有序的实心点，或纵或横的排列在一起。
“照着这指示走必然是不错的！”
庞统并不放心，照着指示，伸腿试了试第一行的几块砖，果然实心点处确为实地，其他几块方格，只是稍微着力便有人高的火焰喷出。
“不行，太危险了！”
“庞统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力！”
“不行！”庞统拽住公孙策的胳膊，指着牛皮上两处间隔较远的实心点：“这种地方，若你一脚踩偏可如何是好？”
公孙策使劲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却敌不过庞统手上力道，只能跺脚喝道：“你道我多酒囊饭袋，我从前礼乐骑射哪样不是书院第一！”
庞统看着公孙策气鼓鼓的脸就知道这家伙又犯倔了。“那好，我陪你一起去！”庞统抓住公孙策要往前走，这会换公孙策拽住他。
“不行，你不能去，我就不信，离了你我就做不成这事儿！”
“公孙策！”庞统几乎是要怒了，却拿他实在没办法。
“我陪公孙大哥去！”展昭自告奋勇的上前，却被迎面一股热流一烘，眼前顿有金星乱转，幸而公孙策是心疼展昭的，见他已经七荤八素的模样，心中饶是不忍。
“好了，庞统，你们都出去，你们受不了这热度。”
庞统忽而想起什么，朝着桑影拱手道：“桑姑娘，可否请你与公孙策同行。”桑影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并无反应，庞统以为她不懂待要再说，桑影已经一步上前，踩在第一行的方格上，回首看着公孙策。
公孙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看得出她并不很介意这热流，朝她行了一礼：“有劳姑娘了。”
庞统瞧着公孙策渐行渐远的背影掩映在一片火光里，心中骤然一空，仿佛就像要失去他了一样，他忽然很想唤回他，告诉他什么都别做了，都忘了，只要记得彼此就好。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庞统心中明镜似的，有的路虽然凶险却非要走过才能见青天。他一手抓住展昭一手抓住柳依依飞身往外：“走！”
从那条燃烧的小路出来，退到远离火焰的地方，左手一丢，右手一丢，将展昭和柳依依都像丢包袱一样丢在地上，展昭除了喘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柳依依好心的将水袋递了过去，展昭大口大口的喝了大半，不住喘气。
剩下的水柳依依不敢自己独喝，双手奉在庞统面前，庞统仰头灌了一□□还给她，一袋水已然所剩无几。可是这火却还在熊熊燃烧，庞统的衣袍被火焰烧掉了边角，鬓角的头发连着皮肤也被火焰灼伤，他浑然不觉，就地打坐，只一心打算着积攒些力气，若过了一刻公孙策不出来，他便闯进去找他。
越往火焰里，温度更是高，公孙策终于出了一身的汗，汗水顷刻被蒸发掉，身上留下粘连的触感很是难受。公孙策走得很小心，桑影跟着公孙策亦步亦趋，果然到了方格间隔很远的地方，他便犯了难，此处毫无依凭，落脚处又窄小，实在不好走，保不齐真如庞统说得一脚踩在火里。
正思量间，眼前出现一只细瘦的小手，不知这桑影几时越了过去，伸手来扶他。
“多谢姑娘了！”公孙策一面含笑答谢，一面心道，这可不能让庞统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