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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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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将功赎罪的想法,她向河边看去,那边的差役已经将尸体打捞出来了,仵作正准备开始验尸。安逸站在一边,正和救她的沈渊澄说着话,看起来似乎很熟识的样子。感受到她的目光,两个人一起看了过来。安逸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而沈渊澄则向她安抚性地笑了笑。
雪容赶紧狗腿地跑过去。
又要表现出内心的狗腿又要维持着大家闺秀良好的仪态,如此复杂纠结又变态的心理状态居然能被她表现得恰到好处,安雪容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子映,这是舍妹安氏雪容。阿容,快来谢过沈大人的救命之恩。”安逸向旁边的男子示意。
果然是位权贵,子映应该是他的字,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官。雪容默默想着,施了一礼。“阿容多谢沈大人救命之恩。”
沈渊澄还了一礼。“子适和安小姐多礼了,刚刚安小姐已经道过谢了。”
子适是安逸的字。
“救命之恩是大恩,再多礼也不为过。今日为查案暂不能脱身,改日安某定携舍妹登门拜谢。”安逸的声音十分肃然。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安雪容,雪容赶紧低头敛目,装出十分后悔和乖顺的样子。只听见安逸继续说道,“刚刚沈大人已经把他看到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为求妥当,你再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吧。”
“是。”雪容乖乖回答,“大约是申时初(下午三点)的时候,民女在家中待得烦闷了便想出门走走,到湖边时约摸是申时正(下午四点)。看到夕阳映在湖上的景致十分美好,民女一时被吸引,便沿湖缓行,走到这里时驻足想欣赏一会儿美景。没多久便发现了湖边的马车和正要抛尸的人......”
“等等”,沈渊澄打断了她,“安小姐恕罪,只是你是怎么判定抛的是尸体而不是活着的人的呢?他也许当时只是晕过去了呢?”
雪容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还不至于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吧!
面上的恭敬还得装。“大人,此人当时被人头向后夹于腋下,以民女和抛尸者的距离恰能看到此人面部紫绀,口鼻处有一些白色泡沫,且衣物呈潮湿之态。因而民女断定此人已死,且死因可能是溺死。”
“你懂验尸?”沈渊澄眼睛一亮,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继续敛目装恭敬。“民女因家学渊源而略知皮毛,让大人见笑了。”
开玩笑!她穿来前的爹是个法医,妈是个刑事律师,她自己是个刑法系快毕业的研究生,穿来前跟在大律师后面已经实习了好长一段时间,怎么可能连溺死的普遍死状都不懂。所谓家学渊源,则是爹妈二人常年在家里饭桌上讨论学术培养出来的。加上从小爹妈工作就都忙,有时为了照顾她只能轮流把她带在身边,也让她顺带蹭了不少实践经验。她后来的择业也和这些经历有很大关系。
只是在这个时空,虽然女性地位比起其他封建朝代好得多,也有很多经商的女性,甚至出过女将军和女官,但好像还没听说过有从事刑律方面工作的女子。不过她早已做过打算,不愿今后一直困于内宅,成亲生子,和别的女人在后宅斗到死。穿来前她快要进入正式的职业生涯了,她想继续把原来的追求继续下去,哪怕是换一种方式。于是她便借口自己感兴趣,向安逸借来了不少刑律方面的书籍翻阅,其中就有这个时代最好最全的法医类书籍。好在安逸虽然严厉,倒也并不是十分古板的人,虽然时常说她几句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在兴趣爱好上并不怎么拘束她。
所以现在其实不用说的这么详细的,但她还是大胆地说出了她的判定。也许这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呢?机会来之不易,她得抓住不能浪费。她并不知道要以什么方式在这里继续自己的职业追求,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她知道每个机会她都该努力。
更何况她哥就是这里的知府,时常会有案子,如果她的确才能出众,她相信她哥会给她机会参与的。
实在不行她也可以死缠烂打么╮(╯▽╰)╭。
果然安逸并没有怀疑,只是愣了一下,继而微微蹙眉,“你说的特征的确是溺亡,只是为什么溺死之后还要多此一举到这里来抛尸呢?”
“会不会是在这里溺死后又捞出来看看是不是确认死亡了呢?毕竟这里只是停了马车,未必就是用来搬运尸体的。死者来的时候可能还活着。”沈渊澄提出疑问。
“大人所说也有道理,民女觉得这个只需要查看一下马车便知道了。以当时死者衣物的潮湿程度,如果运送的是尸体,马车上应该会留有水渍才对。不过民女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们,所以也并不知道他们在此停留了多久,且后来报案到官差到来尚有一段时间,水渍干了也说不定。”抛尸者跑了,但是马车却留在了河边。如果这个时代能提取指纹就好了,直接提取马车上的指纹也许就直接能找到抛尸的人。
“我家公子救下安小姐的那会儿就已经吩咐人去查看过马车了,马车上有一些水渍,可能就是安小姐所说的那个。”之前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他们旁边。
安雪容诧异地看了沈渊澄一眼。她当时并没有权力去查看证物,因而只能等待安逸的到来。而这个人居然第一时间就已经搜查了马车,并且官差来之前还让人封锁了现场,这样有经验,他究竟是什么官职?
“东风,仵作验过尸了吗?”沈渊澄问道。
东风?雪容腹诽,难道还有西风南风北风吗?
“已经验过了,正是来请安大人过去的。”
“子映也一起过来吧。”安逸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小姐也一起来吧。”沈渊澄看向雪容,微笑道。
安逸有些诧异,沈渊澄平时并不喜欢让非公门中人参与查案过程,但他也并没说什么,率先往那边走去。
雪容也有些惊讶,但她求之不得,赶紧拔腿跟在安逸后面。
沈渊澄和东风也跟了过去。
仵作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个子不高,肤色偏黑,蓄着山羊胡子。他讲述的死因和安雪容所说相同,只是更加详细。
“死者是被人按进水里溺死的,但应该不是这儿,而是非常干净的水里。死亡时间应该是一个半至两个时辰之前。死者额前,手,手腕,手肘,小腿和脚皆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和擦伤痕迹,应是硬物碰撞所致。此外,死者死前有被刑求的可能,背部有新鲜的棒伤,应是死前一两天内被打所致。”
果然是被溺死的。沈渊澄意味不明地看了安雪容一眼。
感受到他的目光,安雪容莫名哆嗦了一下。这男人的目光好犀利,她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看到她哆嗦了一下赶紧低头敛目减少存在感的样子,沈渊澄觉得好笑。而用余光注意他的安雪容看到他的笑意,又哆嗦了一下。
太可怕了!危险人物啊!要远离!远离!!!
专注于案情的安逸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异动。他被一句话吸引了。“特别干净的水里?”
“回禀大人,这是因为死者的口鼻和手里都没有任何泥沙或者水草,所以死亡地点应当不是河流或者湖泊。”
安雪容和沈渊澄也迅速被这句话吸引了过来。
安雪容微微蹙眉。
一般溺水而死之人如果很快捞起的话,会呈现出皮肤湿冷,有黏稠感,颜色苍白的状态。这是皮肤血管收缩的缘故。面部紫绀,结膜显著淤血,可见少数结膜下瘀点。口鼻有泡沫,抹去后仍可发生,且可持续数小时。此种泡沫来自肺中支气管,即所谓蟹沫,也就是非常有名的蕈形泡沫。泡沫呈白色,细小而较稳定。如伴有肺出血,可呈粉红色。为溺液与气管、支气管内粘液、空气在气管内反复上下移动混合而成。但这仅在新鲜尸体上才有,一旦开始腐败,就不会有了。
所以她才能判断那个人当时死去并不久。
同时,溺死者尸体被翻动时可有水自口鼻流出。手中有时握有水草或泥沙。由于水温低,且死亡过程中发生挣扎抽搐,肌肉剧烈运动,因此尸僵发生一般较早。解剖的话可以发现自鼻腔至支气管内可有泥沙,水草等。
只是一般古人对于解剖尸体是十分慎重甚至是忌讳的。现在的状况也没有必要解剖。如果在这样的湖或者河里溺死的话,不可能没有泥沙或者水草。现代对溺死的判定有个非常著名的方法叫硅藻检验,也就是检验尸体内有没有浮游生物。只是这里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仵作既然断定是在极为干净的水内溺死的,那么不是在河里或湖里那会是在哪里呢?古代又没有浴缸......
等等!浴缸?
安雪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水缸!”
“水缸!”
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沈渊澄的声音。听到她的答案,沈渊澄微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便转为了赞赏。
这个姑娘今天带给他太多意外了。
“很有可能。”安逸对于他们的异口同声有点意外,“不过城内许多人家都有防火用的水缸,完全可以溺死一个人,数目太多,要排查起来很困难。阿容,你还记得那个人的相貌有什么特征吗?”
“那人相貌很普通,但是眉毛很稀疏,左眼下面有颗挺大的黑痣。”雪容回忆, “对了,看那人的打扮应该是哪户人家的下人。”
“那这样人是不是他杀的呢?也有可能是代他人或者说是主人抛尸。”沈渊澄沉吟道。
安逸看了看天色。虽然初夏的白昼很长,但现在天也已经快要全黑了。
“天色已晚,今天这里一时应该也查不出什么了。我先让人把尸体运回衙门,明早便放出消息寻人认领,同时张贴画像全城缉拿凶手。阿容也先随我回府衙,待画师画好像之后再送你回家。”安逸自从接任和泽府尹后便需长住府衙,因而并不能和雪容一起回家。他说完便看向沈渊澄,“舍妹今日多亏子映相救,待此间事了,安某必携舍妹登门拜谢。”
“子适真是太多礼了,拜谢就不必了,若是子适和安小姐想来沈府做客,那沈某必至门外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