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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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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周翡倒有心问了一句。
“我日你先人。”朱衣里笑呵呵的答。看着他皱眉,像是没听明白,仰头扯着嗓子喊:“日你先人!日你爹!你个牲口货,老子倒了八辈子霉落在你手里……”
喉咙嘶哑着,成串成串的往外扔粗话,出口越来越下流,尽是市井中三教九流的腔调,倒有许多山贼窝里也不曾听过的。周翡听着他骂,全不意他一路楚楚可怜的扭捏,还能有这么一副脸子。
只觉得不是回事,沉着脸,就手扯了一块手巾,掐住他两腮,扭开嘴往进塞。
他用力狠,直捅到喉咙,噎得朱衣里不住干呕,嘴角撕裂,眼里也迸出泪来。
一双泪眼恶狠狠的瞪着周翡,呜呜叫唤,仍是在骂。
周翡伸手掐住他脖子,下死力气,像要把他按进床榻里。朱衣里隐约想到,他怕是死人也能折腾。剩下一条胳膊划拉了两下,两眼一翻,再不甘愿也撑不住了。
周翡松了手,死人究竟不比活人,更何况是这么一副风流身骨。
正要挺身起来,再抬了他腿行事。忽然觉得背上有些不同,微微的一点凉,针尖一样细,不偏不倚对在后心。衣裳脱开,刀也摆在一旁,周翡只顾得瞄上一眼,矮身抽出刀来,反撩身后。
也只慢了这一眼的功夫。
一刀自后心送进来,穿胸而过,戳得通透。
周翡低头看看胸前刀尖,再回头看看使刀的人。一张黑泥脸,破布衫,从头到脚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一回,到底着了他的道。
“对不住。”
骆归直低声道,字字实心。
周翡的刀是真快,浑身净光,又在最最疏神的当口,一刀撩上来,仍是断去了他一根大指,一根食指。两道血汩汩的往外冒,骆归直伸手按住,两只手都抓在刀柄上,一气抽了刀。
周翡喉间咯咯响了两声,倒像是一声怪笑,跟着闷声栽倒。
骆归直推着他倒往一边,爬上塌去看朱衣里。
眼看他青白着脸,翻了眼死过去,赶忙扯出嘴里的手巾,掐住人中。右手断了指,只能以掌缘抵在他额头上,勉强揉捏。半响悠悠醒转,出口仍是一句脏的,哼咛着骂完,睁眼看见骆归直。
朱衣里只愣了一愣,甩手就往他脸上扇过去。
骆归直并不躲,这一掌打得清脆,啪一声响。另一手跟着便要再来一拳,却抬不起,关节痛得又要掉泪。骆归直捉住他胳膊,托起来,绕了两绕。
“我日你先人!”朱衣里高声痛叫。
从头便是骂他的,周翡身后正对着扇窗,从第一句骂出口,就已经看见窗纸上映着个人影,端端正正的立定,手里捏着一把刀。骂了许久,他动也不动,当真觉得他要看着自己死。
“省点力气。”骆归直用劲往上一推,给他接好胳膊。
朱衣里叫得更欢,半点不忍。好在贼窝里人人都知道当家的正在行其好事,惊动不了谁。骆归直看见他额头一层一层的汗,一张脸上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唇角倒是血渍模糊。
也觉得惭愧。
讪讪的,说不出什么。
扯过一件衣服盖到他身上,坐倒在他身旁,撕了条布片,绕着右手裹缠。
“你这手,拿不了刀了。”
朱衣里半天歇过一口气,嗓子仍是哑,话声也低。
“嗯。”骆归直点点头。去了两指,这手臂也废了。仍是万分的侥幸,没有连膀子也斩下。
朱衣里盯着他看,他卖了自己,他也救了自己。是卖是救都没有好心,不过是有用。现下只等着他一句话,看他要怎么用。
骆归直偏不张嘴,只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知捉摸些什么。
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骆归直应声站起来,回头把朱衣里拦腰抱住,携着就走出去。
外头站着癞和尚,偏头不看他们,压着嗓门道:“找着人,带来了。”
人是佟惠女,跟在癞和尚身后,还正从身上往下拽断绳。他让黑谷的人捉住了,王笈一时拿不住是杀是放,关押下来。骆归直来杀人,癞和尚便去救人。
“佟捕快,事情紧急,你只听我的。”骆归直抢道:“周翡死了,你拿着他的尸身,摆到黑谷的聚义厅里,招呼全谷的人都来看,只说你奉着官家的命,法办了周大当家的,还有王管家。大部的人马随后就要攻进来,荡平黑谷。”
佟惠女听到周翡死,惊得问不出言语,只是听一句记一句。
大批山贼说话间就要追杀过来,他也知道紧急。
“和尚,”骆归直掉转头,“你提着山上带下来的箱子,金银珠宝只管洒,在人堆里起哄,只说大当家的死了,山门开了,趁着官兵未到,能分一些是一些。”
“骆爷!”佟惠女大感不妥,骆归直一只血手按上他肩头,出言极重:“佟捕快,若是山贼围住我们打,仍是个死。”
“走吧!”癞和尚拖着佟惠女就往屋里去。
“和尚。”骆归直叫了他一声。癞和尚停步,骆归直声息放缓,温言道:“若是乱斗起来,护着佟捕快逃命,千万别跟人斗。”
“知道了!我就在山跟前等着你出来!”癞和尚挥挥手。
骆归直把朱衣里背到肩上,怕碰着他伤,仔细托住,稳稳的走出去。
周翡住的,是黑谷一片屋宇最高处的大宅,正对着上山的路。要从正道上山,需得经过大当家的门口,更比任一处悬崖峭壁凶险。也因此,朱衣里昨夜卖了破绽给王笈,惹得黑谷倾巢而出,周翡也离了屋,他才能爬上山。
山道陡,骆归直行得疾,忽忽向上跃起。
朱衣里伏在他背上,紧闭着眼,只觉得山风擦着耳边过去,呜呜作响。
“钟小满,”骆归直忽道:“他不是在山下等你,可要把他带上?”
“骆爷何必装糊涂。”朱衣里冷冷说来,再不存一丝作态。
骆归直默不言语,白水木好男色,是玩;周翡好男色,却是习武成痴,唯恐女体损了元阳。每年掳进谷里的孩子,不过是他泻火的用具。身量都没长全,最多经个三四回,也就没了。
朱衣里伸出手,摇指着山脚一片土坡,骆归直站住,跟着他手指看过去。
小小的一片土坡,藏在山阴地里,坡上层叠着许多鼓鼓的小土包,胡乱戳着些木桩。“分不出来,没法子分出来。就算是刨了坟,挖出尸骨来,也认不得哪个是小满,哪个不是小满。”
骆归直回头,他并不曾哭,只是遥遥望着。